一朝易位,曾經如日中天的商家如今也不過是大廈將傾,若不是還有商時硯的苦苦支撐,恐怕早已經四分五裂。


    可現在商家內部早就是一群被貪婪養大了的蠹蟲螞蝗,隻想著自己如何能撈更多的油水,不僅毫無用處,還慣會見風使舵。


    外麵如何打壓商家,商時雨一時半會兒還無法反擊迴去,但商家內裏的蛇鼠一窩,她收拾起來倒也不難。


    商時硯處理家事棘手,不過是被親緣和輩分束住了手腳,家主冠冕又是那樣沉重,往往身不由己。


    可她商時雨向來不和無賴講道理,瘋起來連殺父弑祖都幹的出,要對付這些吸血親戚,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不過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得先找到失蹤的商時硯。


    三個人又將文件重新細細複盤了一遍,再沒發現什麽新的線索,商時硯的去向也暫時摸不到頭緒。


    “唉……”唐欣苦惱地用手攪著發帶,長籲短歎道,“他這是要幹嘛呀,為什麽無緣無故丟給我這麽大一個爛攤子……”


    唐曉翼也非常納悶,商時硯從前和他們不過是點頭之交,什麽時候和他妹妹關係那麽好了,竟然可以將商家的命脈都托付到唐欣手上。


    如此想著,心裏竟然生出來一股自家養了十四年的小白菜即將要被豬拱了的危機感。


    不行,他一定得找機會好好盤問盤問唐欣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迴明派總部這一趟,本以為能有點進展,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下來,除了發現商時硯早就做好迴不來準備的意圖,其他地方仍然一無所獲。


    想著生死未卜的弟弟,商時雨內心愈發焦躁起來,緊繃著一張絕美的臉龐,墨色的瞳眸中湧動著深沉的暗流。


    這個時候唐曉翼不會自討沒趣地去打擾她,將那幾份至關重要的文件都整理好,讓唐欣仔細收起來。


    “我想……我應該現在就需要迴商家一趟,或許會有更多線索。”深思熟慮了半晌,商時雨沉聲道。


    然唐欣卻道:“還不急。”


    她收好文件,非常認真地和商時雨分析起商家現在的局勢:“他們是什麽態度,小雨姐你剛剛也都知道了。”


    “商家那邊一早就知道商時硯會出事,商家沒了家主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可以在門口放兩掛鞭炮的程度,怎麽還會將線索留下,讓你們有找到他的可能。”


    “對啊,雖然克裏斯看起來不怎麽靠譜,但不至於這點都查不到。”唐曉翼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竅,讚同地點點頭。


    聞言,商時雨又細細思忖了一陣,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是這樣,我有些昏頭了……”


    “關心則亂嘛,沒事的,還有我和小欣呢。”唐曉翼安慰地攬住她的肩膀,眼神中的柔和和關切仿佛能撫平一切不安和躁動。


    唐欣眼神閃了閃,輕輕牽過商時雨扶額的手,小心翼翼地建議道:“姐姐,要不你先跟我們迴唐家?”


    “你還沒有見過苒苒吧,她現在就在我家住著……你們姐妹倆可以先暫時團聚一下,我想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如此說來,商時雨還真想見見那素未謀麵的小妹,她小姑姑的女兒商時苒,頓時眼眸也泛起一絲期待的微光。


    商家內裏如此腐爛惡臭,唐曉翼生怕商時雨迴去被汙染了耳目,早就盤算著怎麽把她拐迴自己家裏去,如今真是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


    於是在商時雨起身出門的空隙,唐曉翼讚賞又佩服地給他的世界第一好妹妹豎了個大大的拇指。


    唐欣淺淺地翻了個白眼,第一次覺得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哥哥那金貴的誇讚也沒多值錢。


    叫醒一直在休息室補覺的洛基,三人動身向闊別已久的唐人街趕去。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唐人街繁華盛景如舊,隻是每次踏上這片熟悉的故土,心境都會有所變化。


    上一次的唐曉翼裹著一身披星戴月的風塵,懷著難以言喻的悲傷爭先恐後地與時間賽跑,隻為能趕在唐雪合眼前見奶奶最後一麵。


    而這一次,他掙脫了頑疾的枷鎖,一身輕鬆地與失而複得的摯友同行,再看著滿眼的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總是有種近鄉情怯和恍如隔世的虛幻。


    “洛基,為什麽我總感覺,和我的羽之一起冒險的時候,久遠得好像是上輩子才發生過的……”


    記憶是那麽的遙遠,卻又是那麽的清晰,清晰到他都將每一位同伴可愛的臉龐,刻骨銘心地鐫刻進腦海中。


    話雖是這麽感歎,可唐曉翼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總感覺下一秒,或者下一個轉角,已經去往天國的三個同伴會忽然在人群中驀然迴首,衝他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那一定是讓這滿街金碧輝煌都黯然失色的景色。


    此時的洛基隻能裝得像隻溫順的大型狼犬,在周圍恐懼但好奇的注目禮中,垂頭緊緊地貼著唐曉翼走,一副怕生的膽怯模樣。


    隻不過,它藏在陰影中的一雙異瞳安寧而平和,有種迴家的踏實。


    “既如此,那就替他們好好活下去,繼續看遍萬裏河山和人間煙火吧。”


    在一個燈火闌珊的轉角,洛基低沉的聲音悄悄地傳入耳中:“隻要你還在,羽之的身影便永遠不滅。”


    “他們的靈魂與信仰早已與你相融,你們同為一體,不可分割。”


    言盡於此,唐曉翼有些失神地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被身邊四麵八方的燈火照得影影綽綽變換不定,或淺或淡地分出了好幾個。


    其中,還真有那麽幾片的輪廓,像極了曾經並肩作戰的同伴,他們似乎一直都在,從未遠去。


    唐人街42號的招牌很快就映入眼簾,可在開門前,唐欣卻心事重重地拉住了商時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麽了?”商時雨奇怪道。


    “小雨姐,苒苒的現在的模樣……你得先做個心理準備。”


    聞言,商時雨的心頓時跟著沉了一下,但也遠不足以讓她自亂陣腳,隻是沉著臉鄭重地點了點頭。


    唐曉翼見唐欣和商時雨一個賽一個凝重的臉色,也從之前的百感交集中脫出身來,眼眸幽深地看向自家店鋪再熟悉不過的門。


    “哥,歡迎迴家。”


    唐欣打開鎖鏈,將二人迎進這間琳琅滿目的古董店,古樸華麗的奇珍異寶在黑暗中反射出微弱的光點,隨著外麵的光線變化明明滅滅。


    這些古董也算是唐曉翼的老朋友了,見他迴來,似乎都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歡迎他迴家。


    鼻子忽然有些酸澀,唐曉翼情不自禁地低下頭,眨了眨有些發熱的眼眶。


    唐欣重新鎖好門掛上歇業的牌子,帶著兩人和狼王一同去往內間,踏上與後麵宅院相通的廊道。


    這間複古的木製廊道唐曉翼走了無數次,很熟悉腳步踏上去的聲響,但走了一半,他聽見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突兀地創了進來。


    “篤、篤、篤……”


    好像是拐杖杵在木板上,不停敲打的聲音,伴隨著微弱而稀碎的腳步聲,越靠越近。


    唐曉翼敏銳地察覺到,這好像是一個瘦弱的盲人,一邊探路一邊摸索著向他們走過來。


    果然,在廊道的轉折處,一抹柔弱瘦小的身影站在燈籠投下的一片昏黃的柔光中,手持盲杖,抻著頭朝這邊“望”來。


    “欣欣姐姐……”稚嫩軟糯的女童聲音怯生生地隨風傳來,細如蚊呐,“是欣欣姐姐迴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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