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時雨以一根短簫竟然就能引得那怪異的紫藤為她所驅使,並且將罪魁禍首雅加牢牢地纏在了藤蔓之中。


    欣賞夠了對方痛苦的表情,商時雨這才用短簫敲了敲手心,繼續道:“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迴答我的問題,我或許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否則……”


    商時雨慢慢地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似乎在挑選可心的禮物一般,用短簫指著雅加的臉龐,語調輕快而狠毒:


    “讓我想想,我是讓紫藤先從你的鼻子穿出去,還是眼睛?不過嘴巴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說著,她沉吟須臾,忽然間靈光一閃一般,愉快地將簫往手心裏一砸:“要不,就一起穿出來吧!”


    一想到那些紫藤從人的七竅一並鑽出來,將整個頭撕得四分五裂,小夥伴們渾身滾過一陣惡寒,被商時雨的話嚇得毛骨悚然。


    而雅加似乎也被折磨得受不住了,斷斷續續地從嘴裏吐出幾個字眼:“是……是‘女戰神’……和‘黑珍珠’……”


    聞言,商時雨輕佻的笑容倏爾消失,眉目一凜,冷冰冰地道:“就這兩個?”


    “最大……最大的高層……是這兩個……”


    雅加困難地從嗓子眼裏擠出聲音,那些紫藤正在瘋狂地攪動著她的腦漿,痛的她現在生不如死。


    “給我……給我個痛快……”


    雅加額頭上的青筋幾乎都要衝破那層薄薄的皮膚,痛苦地求饒:“這次要抓你們……全、全是溫莎……的主意!”


    “哦?”商時雨倨傲地揚起尾聲,黝黑的瞳眸如同萬劫不複的地獄,“你不提溫莎,我還想不起來。”


    “話說他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也少不了你在他麵前胡言亂語蠱惑人心吧?”


    話音剛落,商時雨也不在給雅加任何開口的機會,手中的短簫抵在唇下,氣沉丹田,吹出尖銳刺骨的鳴響。


    紫藤頓時聽話地裹挾著雅加快速移動至旁邊的小樹林,緊接著裏麵傳來一陣陣瘮人的淒慘尖叫,恍若地獄受難的亡魂發出痛苦的悲鳴。


    小朋友們不由地捂緊耳朵,渾身的雞皮疙瘩此起彼伏。


    待那慘叫聲愈發地微弱,直至銷聲匿跡在森冷的夜風中,商時雨才將短簫幹脆利落地插進了大腿束的綁帶中。


    收拾雅加時她一直都背對著小夥伴們,此時轉過身來,臉上殘忍的興奮和狠勁兒還沒完全收斂,加之變異的那小半張臉,任誰看了心裏都忍不住毛刺刺的。


    小朋友們麵露恐懼,齊齊咽了口唾沫,唐曉翼則神色複雜地盯著她,目光幽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商時雨挑了挑眉毛,慢慢恢複到了從前淡漠如水的姿態,隻靜靜地看著他們,眸色泠然,一言不發。


    唐曉翼動了動身子,咬牙忍住胸口傳來的刀削斧砍的痛楚,努力想從地上爬起來。


    奈何他右手病變得厲害,左手也漸漸地開始流失力氣變得僵硬。


    忽而,麵前微微一暗,木槿花的香氣撲麵而來,麵前伸來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散發著冷玉般細膩的光澤。


    商時雨蹲下身子在他麵前,眼眸沉靜,睫羽微動。


    “你是季奶奶的孫女嗎?你叫什麽名字?”


    “商時雨。”


    “哪兩個字?”


    “‘梅子黃時雨’的‘時雨’。”


    “我叫唐曉翼,拂曉的曉,羽翼的翼。”


    ……


    兩顆晶瑩剔透的眼淚從少年琥珀般的瞳仁中融化而出,他偏了偏頭,似乎不太想讓商時雨看到他這副脆弱的樣子,然而垂眸的時候淚珠還是沒掛住,如珍珠一般濺碎在地上。


    氣氛好一陣沉默,甚至浮現出些許微妙的尷尬。


    唐曉翼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內心驚濤駭浪的情緒,像初見時那般,將手放在了商時雨手上,她抓緊他的腕骨,借著力從地上爬起來。


    多多幾人也連忙在後麵將人連拖帶拉地扶著。


    借著夥伴們的力量,唐曉翼終於從地上爬了起來,可惜腿還是使不上勁,一個踉蹌又往前撲倒過去。


    又是一抹纖細卻有力的身影撐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軀體,唐曉翼的下顎墊在商時雨肩膀上,被她身上的木槿氣息柔柔地包裹著,久違地感到了一陣安心。


    隻不過,這陣安心很快就化成了大股大股的委屈與辛酸,擁堵在胸口中,一窩蜂地全往發熱的眼眶而去了。


    倔強又要強的少年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在失而複得的摯友麵前淚如雨下,將臉埋在商時雨頸窩處隱忍地啜泣起來。


    他將尚且還能動的左手臂用最大的力氣環住商時雨,努力將她往懷裏攬,似是怕她再次離開一般,手緊緊地扣住她的側腰,整個人都脫了力似的靠在她身上。


    如果此時他雙手都還是正常的,一定會是以嵌入骨血的力度將她抱進身體裏麵,誰都不會再把他們分開了。


    “你個沒良心……為什麽現在……現在才來看我……”


    “我快死了啊商時雨……我真的……真的快死了……”


    耳邊傳來哽咽的埋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見,商時雨當然知道此時唐曉翼最需要什麽,也伸手將他緊緊的抱住,一手安撫地摸著他的後腦,一手輕輕地拍著他聳動的脊背。


    她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唐曉翼,連鬼影迷蹤都憤恨地評價他是塊“難啃的硬骨頭”,現在卻像要在她懷裏破碎了一般。


    他何時……變得這麽消瘦了?


    瘦到連脊椎都塊塊分明地凸顯在背上,摸著清晰得讓人心疼。


    “對不起。”


    事到如今,除了道歉,商時雨也沒什麽能和唐曉翼說的。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被溫莎劃破了臉報廢掉了假麵rain,她恐怕到唐曉翼死都不會再以商時雨的身份和他正式相認。


    她活到現在從來都是以淡薄冷情的麵目示人,唯獨麵前的少年,她總是抱以許多的愧疚和不忍。


    她答應過他會帶著羽之一起走下去,她沒做到。


    她答應過他不管這條命有多硬多賤,她都不會放棄,可她還是沒做到。


    她好像還答應過很多很多事情,可隻有鮮少能遵守約定。


    她好像總是在食言,總是在毀約,總是在讓他失望。


    所以千言萬語都不知道何處開頭,最後還是隻能化作幹巴巴的一句道歉。


    恍然間迴過神來,眼前一片水霧朦朧,臉上縱橫交錯盡是冰涼的淚痕。


    商時雨一眨眼,淚珠滾滾連成一條細線,盡數碎裂融化在唐曉翼的衣襟上。


    二人就這樣相擁著無聲地哭泣,各自發泄著積鬱了多年的想念、委屈和心酸,也在慶幸著在人間的又一次重逢。


    唐曉翼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加之一貫傲嬌又死要麵子的作風,很快就將自己從情緒的泥淖中拔了出來。


    兩人分開的時候,商時雨側頸還是一片濕漉漉的泛著水光,唐曉翼忙不迭地給她脖子擦了個幹淨,生怕那群小朋友看到他丟人的樣子。


    然而dodo冒險隊早就被他們的久別重逢感動得稀裏嘩啦,一個個全都揉著通紅的眼睛,像小兔子似的圍了過來。


    多多小心翼翼地拉住商時雨的手,試探著詢問道:“小雨姐,這次可以不走了嗎?”


    “現在洛基離開了,唐曉翼他需要你……”說著,多多抓緊了商時雨的手指,抬起透著水光的眼眸,“我們也需要你。”


    “所以請不要再獨自離開,別丟下我們,也別丟下唐曉翼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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