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內官是韓內官帶來的人。


    聞言,韓內官緊忙將他招唿過來。


    接過他手中的東西,韓內官隻看了兩眼,眉頭就皺起來。


    德妃坐直身體,適時出聲詢問:“韓內官,怎麽了?可是發現了什麽?”


    “娘娘,您看這個。”


    韓內官思索片刻,將手中髒兮兮的紙攤開捧給德妃看。


    不出意料,正是封斬夜送進來那份,陳七購買砒霜的憑據。


    “這個日子......惠妃過世是什麽時候?”德妃作出一副思索的樣子,從容地引導,眼看著韓內官迴憶了半晌,臉上閃過一絲驚訝。


    想必,這位豫帝的心腹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是......十二月初五,就在這份憑據日期後的第三天。”


    “如此說來,惠妃不一定是被她的宮女蘭儀害死的,她的死或許另有隱情?”德妃繼續引導。


    韓內官卻搖搖頭:“依咱家來看,還是未必。”


    “為何?”德妃問。


    “這宮中宮女與侍衛走得近些也是常見之事,說不準蘭儀與這侍衛之間是否有所關聯,德妃娘娘可千萬別被蒙蔽了。”


    韓內官在宮中的年頭頗長,看慣了許多醃臢事情,做慣了人精,自然對任何事物都抱有一絲警惕。


    “而且,德妃娘娘不覺得有些奇怪嗎?昨夜那場大火,冷宮的屋子都快要燒塌了,這憑據就正好埋在角落裏,安然無恙,未免也太巧了些。”


    德妃心頭一緊,她不是沒料到來監督的內官心思細,可她的確沒想到,他能猜到這個份兒上。


    正當她猶豫該怎麽說時,不遠處走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舒妃姿容婉約,身著絳紫衣裙,發間珠翠熠熠生輝,臉上絲毫不見歲月痕跡。


    她抬眼看到德妃便加快腳步走過來,盈盈行了禮,衝兩人一笑。


    “德妃姐姐妝安,見過韓內官。”


    說起來,德妃與舒妃也算是舊相識,她迴禮道:“妹妹也算是我的老熟人了,不必如此客氣,你這是要去哪裏?”


    “奴見過舒妃娘娘。”韓內官也在一旁打了聲招唿。


    舒妃輕輕點頭,目光在韓內官手中的憑據上一掃而過,她神色自若地問道:“今日陽光好,聽宮人說春日裏內苑的花開的也好,我正想去看看,不過,二位怎麽會在冷宮門口?”


    德妃看了看冷宮內忙碌的宮人答:“前段時間聖上夢魘,為著聖上龍體,韓內官與我正在清掃冷宮的汙穢之物。”


    “這樣啊......”舒妃了然地笑笑,“那可找出什麽來了?”


    “確實有一物,不過還有些存疑。”韓內官猶豫著說。


    “存疑?為什麽?”舒妃好奇地問。


    韓內官沒急著迴答,反倒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衝舒妃拱拱手:“咱家記得,惠妃過世當日,舒妃娘娘正在當場?”


    德妃有些訝異,轉頭看了看舒妃。


    舒妃微微頷首:“是,怎麽了?”


    “那咱家想鬥膽問舒妃娘娘一句,依您所見,當日犯事的宮女蘭儀與侍衛陳七可有認識的跡象?”


    舒妃思索了片刻,篤定地迴答:“我的確看不出他們之間有一絲相熟的可能,當天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若不是掩藏得極好,能看不出一絲痕跡來也是不易。”


    聽到此話,韓內官再次沉默下來,此物若是呈給聖上,定又要生出許多是非來,這其中有沒有其他貓膩,還尚不好說,萬一惹了不該惹的人,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到底是想辦法瞞下,還是上報,他還需細細斟酌一番。


    舒妃似乎看出他的猶豫,笑起來:“雖不知道你們找到了什麽,但能叫韓內官如此為難,想必是重要的東西,不知德妃姐姐作何考慮?”


    德妃有些看不透眼前這張柔美的麵孔,略頓頓道:“不管如何,此物涉及惠妃死因,是否重新翻起查過,還是要交給陛下定奪為好。”


    韓內官無法反駁,隻好歎了口氣:“咱家明白了。”


    正巧冷宮中的宮人們已經搜索完畢,除去那張憑據,宮人們再無任何其他的發現。


    “那德妃娘娘,咱們現下就去聖上處稟告結果吧?”韓內官清點了人數,便拿著那張憑據對德妃道。


    德妃點點頭,又與舒妃寒暄兩句,遂跟著韓內官前往豫帝處。


    路上,德妃越想越覺得今日舒妃出現得蹊蹺,她忍不住低聲詢問身旁的容絮。


    “容絮,從舒妃住處去往後苑,需要經過冷宮嗎?”


    容絮想了想,悄悄附在德妃耳旁說:“這條路倒也能去,隻是未免繞遠了,若從舒妃娘娘的宮殿去後苑,理應還有另一條更近的路。”


    聞言,德妃越發覺得奇怪,她以前就覺得舒妃雖看著不聲不響,實則頗為聰明。


    她與舒妃從前也並不熟絡,然而,今日舒妃的言行倒像是在幫她,隻是,其中的緣由很難看透。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眼前已是禦書閣,守門的內官進去通傳了一聲,韓內官便帶著德妃走進去。


    豫帝正坐在桌案前批閱奏折,見德妃走進來便起身迎上去。


    德妃正要行禮,就被豫帝攔住:“愛妃不必多禮,你的安神香非常有效果,昨夜朕一整夜都睡得很好,一點兒夢都沒做。”


    男人沒了昨日的頹色,精神抖擻,眼下的烏青也消減些許,就連臉色都好看了些。


    “能為陛下分憂,乃是臣妾的榮幸。”德妃笑笑,由著他將自己拉到一旁坐下。


    “你們既來了,想必是冷宮的除穢已經完成了?”豫帝說著,看向韓內官。


    “啟稟陛下,正是。”韓內官恭敬答話。


    “可找到什麽了?”豫帝十分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導致他夜夜受夢魘折磨。


    德妃率先開口∶“陛下,我們確實找到些東西,但此物事關重大,還需您親自過目。”


    豫帝聞言,奇怪地看了韓內官一眼,韓內官便將手中的憑據呈在豫帝麵前。


    豫帝看了兩眼,似乎並不得要領,皺著眉問∶“這個陳七……是何許人?”


    “迴陛下,此人是值守宮門的皇宮侍衛,奴著人去查了,是惠妃被害當日放行三皇子的人。”


    韓內官將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來,聽到久未被提起的封斬夜,豫帝的麵色明顯難看些許。


    韓內官見狀,沒敢再往下說,隻是停在那裏,由著豫帝的目光將那張憑據又來來迴迴掃了幾遍。


    德妃能感覺到豫帝的態度不對,她接過話頭,指指憑據上的日期。


    “陛下,您看這個日子,如果這張憑據是真的,或許,惠妃或許真的是因含冤才使您夢魘的。”


    豫帝也顧不得那張憑據上沾滿了灰燼,從韓內官手中拿過來細細地瞧。


    “那日來冷宮迴話的,也是他?”


    “正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豫帝猛地攥緊了手中的憑據,若有所思地坐迴案牘前。


    “好!很好!”


    豫帝的手抖了抖,一把將桌邊擱置的硯台砸在地上。


    硯台被砸了個粉碎,朱墨星星點點迸濺出來,一如猙獰的血漬,沾染在金黃的龍袍之上。


    “以權謀私,欺君罔上,謀害宮妃,朕不相信他一個宮門侍衛有這麽大的膽子,查!給朕查!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後給他撐腰!”


    “陛下息怒!”


    屋中的宮人都被豫帝突如其來的發作嚇了一跳,忙跪下來勸慰。


    德妃隨著跪下,適時出聲:“陛下不妨先消消氣,宮中出了如此駭人聽聞之事,自然是要查的,不過眼下您的夢魘更加要緊,如今由頭已經齊備,還是先將法事做了為好。”


    豫帝點點頭:“愛妃說的是,此事就交由你來操辦。”


    “不過......”


    德妃並未急著答應,而是臉上露出些難色。


    “不過什麽?”豫帝問。


    “與祈福的法事不同,為逝者做法事,需得血親在側為好,不知可否將惠妃母家靜安伯林大人請來?”


    豫帝揉揉眉心,不假思索地擺擺手:“林卿早已告老還鄉,現下不在京都。”


    他方才說完,手便停滯在半空,猶豫了半晌,目光緩緩轉向一旁的韓內官。


    “端王,現下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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