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去!你是想死不成?”男子趕緊出聲阻攔。


    那梧桐巷是個什麽地方?那可是全京都最亂,刺客最多的地界,而長義賭坊,則更是統領整個京都刺客的所在。


    試問全京都城有哪家賭坊敢跟他家作對?


    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看似身形單薄沒什麽殺傷力,可萬一是刺客,他們今日敢動手,待到他日,死得難看的定是他們。


    那男子沉吟半晌,問:“你們也是來討債的?”


    顧青芝沒作聲,隻是靜靜看著他。


    不明白這二人的意圖,男子也隻能猜:“那......你們要是討債,你們就先討吧,我手頭還有幾家,過後再來。”


    說罷,他衝著身後幾人招唿了聲“我們走”,看了看地上的三人,離開了院子。


    待到他們走後,顧青芝才鬆了口氣,趕忙上前去扶那母子三人。


    那婦人害怕地躲了一下,見遲遲沒有拳頭落下,明顯愣了愣,才被她從地上拉起來。


    “你沒事吧?”顧青芝問。


    婦人沉默地搖了搖頭,將口中的血沫咽進肚裏,才開口說話。


    “這月......確實沒有餘錢了,能不能再寬限我幾日?等過幾天工錢發下來,我一定先還給你們。”


    顧青芝卻搖搖頭:“我們不是來討債的,方才那麽說也隻是為了趕走那幾人。”


    婦人怔了一下,溫柔地交代兩個孩子出去玩,而後起身,理了理自己被扯的蓬亂的頭發。


    “多謝二位公子出手相救,不過家中沒什麽可招待的,若不介意,還請留下來喝杯水再走。”


    顧青芝和封斬夜隨著婦人走進屋中,被她安置在桌前,倒了兩碗水。


    顧青芝打量起這間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屋子。


    牆上泛著陳舊的黃色,屋角處的磚瓦似乎有破損漏水,將那一角滲得發黴腐壞。


    整個屋子裏光禿禿的,沒有幾件像樣的家什,床是拿稻草和磚瓦堆砌的,上麵隻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唯一還算稱得上能用的就是他們所坐的桌凳。


    看來為了還陳七欠下的賭債,婦人已經傾盡了所有錢財。


    顧青芝想起方才王五所說,心中動了動,沒有急著問正事:“你......下月能按時還上那些人的錢嗎?”


    “不知道,要看他們的心情,若是打罵我出了氣,心情好些,興許就能少討點。”


    婦人的聲音很小,說話也很慢,聽著有氣無力的,瑟縮地坐在那,似乎是已經被催債折騰得麻木不仁。


    顧青芝見她方才被打裂的嘴角因說話又往外滲血,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她。


    婦人接過帕子,小聲地道了句“謝謝”。


    “你夫君呢?為何他欠下的債讓你來還?”顧青芝坐迴去,看著她無言地沾了沾嘴角的血,柔和地試探。


    婦人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隨後歎了口氣,木然地開口。


    “他偷了我攢下的錢,買了個宮中的侍衛做,誰知卻莫名其妙失蹤了,我兩個孩兒年紀尚小,那些銀錢都是我攢下來給他們買衣料用的,他卻拿去孝敬別人,沒留下一毫一厘。”


    封斬夜皺皺眉:“這樣的人,當初你為何要嫁給他?”


    婦人苦笑一聲,搖搖頭:“他從前也不是這樣的,從前他人很踏實,靠著街邊雜耍攢了不少錢,也待我很好,我本以為嫁與他,日子總不會太差。”


    婦人越說,越發的紅了眼眶。


    “可和他搭檔的那同鄉突然跑了,他的雜耍生意黃了,成天渾渾噩噩,不知怎麽就染上了賭博,在賭場結識了皇宮侍衛的一位都頭,都頭答應隻要給些錢財,就可為他謀份差事。”


    顧青芝見婦人講述得幾欲落淚,不忍心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對我說是為了前程,我不願意,他就趁我們娘仨睡著,偷偷將錢卷了去,那都頭用著他的錢越賭越大,他還傻嗬嗬地將我每月的工錢都拿走俸給人家,現在隻留下我一人被這些討債的作踐。”


    婦人越說情緒越激動,緊緊抓住顧青芝的衣袖,再也忍不住流出眼淚:“我的兩個孩兒還那麽小,小哥兒,若不是今日你幫我,我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逃過這一劫。”


    顧青芝趕忙拍著她的背安慰,封斬夜也在一旁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似是在慨歎婦人淒苦的命運。


    “那他是死是活,你知道嗎?”少年試探地問起。


    婦人愕然地看了封斬夜片刻,似乎意識到什麽,搖了搖頭,眼神躲閃。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失蹤了。”


    她挺直了背,躲開她的手,似乎突然變了態度。


    這樣一種防備姿態,另顧青芝立刻察覺出她的反應不大對勁。


    “你真的不知道?”封斬夜自然也看出端倪,雙眸定定地盯著她。


    婦人雙手焦躁地換了個姿勢交疊在一起,眼神飄忽,不自然得更加明顯。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問這個?”


    封斬夜不打算再隱瞞下去,脫掉頭上的鬥笠,目光如刀般銳利地投向她:“端王封斬夜,我母妃惠妃,就是被你夫君毒死的。”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我也不認得什麽端王惠妃。”她不敢再看兩人,起身急切地將兩人身前的水碗收走。


    “謝謝兩位相救,如果沒什麽事,請迴吧。”說著,她就要轉身躲避。


    顧青芝篤定這婦人一定知道什麽,趕忙抓住她的手腕:“等等,這對我們很重要,請你務必告訴我們。”


    “陳七的事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們別問了!”


    婦人一下慌了神,兩隻水碗沒端穩,從手中脫落,頓時碎了一地。


    院外玩耍的兩個孩童聽到聲音,急急忙忙跑進來,見此情景急忙抱住顧青芝的雙腿就跪了下來。


    “不要傷害我阿娘!求求你放過她!”


    婦人見狀輕斥:“你們進來做什麽?快出去!”


    “我知道你們不是來催債的,是爹爹殺了人,他已經死了,你們不要抓走我阿娘!”


    八歲的男童哭喊著抓住顧青芝的手,將實話說了出來。


    婦人驚唿一聲:“說什麽呢!還不趕緊住嘴!”


    可已經晚了,男孩的話早已脫口而出,屋內三人霎時間安靜下來,隻留下兩個孩童的哭聲。


    顧青芝於心不忍,還是鬆了手,婦人跌坐在凳子上,認命似的閉上雙眼。


    沉默了半晌,她才緩緩開口,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我就知道,總有一天紙包不住火。那日家裏突然來了一個宮女,說自己名叫弦止,給了他好些錢,讓他幫忙做一件事。”


    “我在外頭偷聽,聽到她們說要給冷宮的惠妃下毒,事成之後還有重金酬謝,說不定還能攀上曹淑儀。”


    “所以,你見過弦止?”封斬夜心頭一緊,出聲問。


    婦人點點頭,接著往下說:“這可是害人性命,我勸他這事做不得,可陳七他眼裏隻有錢,哪還會聽我的話。”


    “這不,他幫人辦了事,卻被人殺了,那位姑姑拿著我的兩個孩兒威脅我,不許我將此事說出去半句。”


    婦人麵色如土,心如死灰,再也沒什麽保留,全都說出來。


    封斬夜沉吟半晌,抬頭問:“你可願意進宮替我作證?”


    那婦人驚恐地看著他,怕得直搖頭:“不,不,被她們知道了,我和我的孩子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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