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芝料得很準,她才將傷口用紗布纏緊,想辦法把頭發弄幹,左成渝便率領府軍將別院後堂團團圍住。


    封斬夜深吸一口氣,打開屋門。


    看到門口站了黑壓壓一院子的府軍,打著火把氣勢洶洶,他不悅地望向左成渝。


    “左大公子這是要做什麽?”


    左成渝臉上仍帶著那虛偽的笑容∶“放鬆點,我今日來,不是要向你發難,隻是相府進了賊人,問問斬夜你可有見到?”


    封斬夜麵色冷峻,揶揄道∶“方才你我在左相大人屋中一同議事,大公子是覺得,我在別院還有一雙眼睛?”


    左成渝並沒有被他噎了的自覺,反倒搖搖頭∶“你誤會了,隻是有府軍看見那賊人往別院方向跑了,所以我帶他們過來問問。”


    封斬夜不為所動∶“左大公子這是疑心那賊人與我有關?”


    左成渝擺擺手∶“誒,斬夜這是哪兒的話啊,我隻是擔心那賊人藏在你這裏,再傷了你,畢竟那人殺了府上十幾名府軍,可見是窮兇極惡之輩。”


    他的目光始終打量著封斬夜,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到些破綻。


    可惜,封斬夜如今在這一大家子的鍛煉下,早就喜怒不形於色,饒是他細細分辨,也看不出什麽異常。


    封斬夜當然知道他想幹什麽,別院被四處亂翻也不是頭一次了,不等他開口便替他說道:“左大公子若不放心,叫人搜查便是。”


    這麽積極,倒真不像是心裏有鬼的樣子,可左成渝本就多疑,並不打算相信他。


    他衝著身後做了個手勢,府軍便四散開,在別院中搜尋起來。


    “大公子,既是女賊,那別院中的下人也該......”


    本著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態度,左成渝身側的府軍統領看了封斬夜一眼,沒再往下說,可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左成渝微微頷首,吩咐道:“嗯,分開問詢,別讓賊人有可乘之機。”


    那人應下,便帶了一隊人,去了柳嬤嬤和秋江秋虹兩名婢女所在的院子。


    “大公子,還有一名侍衛不在。”


    一名府軍過來稟報,左成渝若有所思地瞧了跟在封斬夜身後的顧青芝一眼。


    顧青芝雖傷口疼,卻盡量撐住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些,恭敬答道:“方才殿下迴來感覺身體不適,吳方去城北請郎中去了,稍後便會迴來。”


    左成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雖然這主仆二人說的話他一句都不信,但既然出去的是個大男人,倒也與那女賊並無關聯。


    他不再出聲,隻等著府軍的搜查結果。


    然而等來的卻是府軍來報,秋江秋虹和柳嬤嬤經過主府婢女的搜身,均未發現傷口,別院之中也並未有任何藏匿人的痕跡。


    結果很顯然,一無所獲。


    難道真是相府內賊不成?


    可進入相府的奴仆都有記檔,家中幾口人,做什麽營生,家住何處統統都寫得清清楚楚。


    平白無故能混進來一個婢女,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比男人生孩子還小。


    搜查陷入僵局,看著封斬夜若無其事地坐在屋中,顧青芝也一臉風輕雲淡,左成渝的臉色卻愈發陰沉下來。


    從動機上,他幾乎能篤定,一定是別院的人搞的鬼,可就算藏得再好,也該有些蛛絲馬跡,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正想著,抬眼就見自己的小廝從主府的方向過來。


    那小廝附在他耳邊低聲報告:“大公子,奴查到了,阿晴被人下了瀉藥,今日的確沒有當差,她的妹妹阿陽今晚壓根就沒出屋,一直在照顧她。”


    這再次證明了,那賊人扮作婢女是為了假冒頂替。


    既然別院的女子都不是,那難不成那婢女是個大男人扮的?


    左成渝都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可細細想來,卻也不是不可能。


    他微眯起眼睛打量起顧青芝,越看越覺得有戲,半晌笑起來:“小侍衛,你上前來。”


    顧青芝隻覺得他笑得不懷好意,還是走了幾步,到他身前。


    誰知他竟突然伸手,一拳打在她傷口處。


    這一拳不輕不重,可對於剛剛有些凝結之勢的傷口而言卻是雪上加霜,傷口再度被撕裂,顧青芝疼得猛地後退。


    她能感覺到腹部殷出一片濕,若不是衣服夠厚,恐怕血腥味飄散出去,就要將她暴露了。


    她忍住劇痛,迅速將身體繃緊,背上出了一層虛汗。


    封斬夜見勢不妙“騰”地站起身,擋在顧青芝身前。


    “你打他幹什麽!”


    左成渝本想透過封斬夜去看顧青芝麵上的表情,卻見她忽地跪下。


    “不知屬下何處得罪了大公子,請大公子明示。”


    她竭力忍痛,垂下頭藏住臉上泛出的青白,才發出正常的聲音。


    左成渝沒法看清顧青芝的神色,但封斬夜突然這麽大的反應,致使他隱約覺得自己的方向對了。


    “緊張什麽?小侍衛,我方才那一拳應該不重吧?你和成然比試的時候,我可記得你很厲害才是。”


    左成渝調笑著看了封斬夜一眼,便往邊上踱了一步,打算靠近仔細看看她的反應。


    顧青芝忍痛已是勉強,一時半會無法再正常開口,封斬夜也察覺出她不對勁,迅速擋在她身前。


    “此事都過去那麽久了,左大公子罰也罰過,怎麽今天還要提起?”


    左成渝眼底的笑意淺了幾分,看向眼前少年警惕的雙眸,這麽緊張,那隻能說明,他蒙對了。


    他的臉色反倒放鬆下來,既然賊人是誰已經清楚了,那便不著急了。


    “男扮女裝,也不是不可,你,和他,那刀傷在誰身上?不如脫了上衣,自證清白如何?”


    左成渝記著當日廣安侯一事封斬夜擺了他一道,如今正是報複的好機會,他自然不可能放過。


    兩名府軍聞言自覺地走上前來,站在封斬夜兩側,時刻打算執行左成渝的命令。


    少年的臉色逐漸鐵青,一眾府軍站在院中,那麽多雙眼睛都在等著他的反應。


    “既然左大公子懷疑,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他沒有任何猶豫,伸開雙臂,任由那兩名府軍將他的腰帶解開,外袍脫下。


    天寒地凍的夜晚,少年白色的裏衣單薄得猶如一層紙,可那兩人卻仍不打算放過他,依舊伸手去解他的束帶。


    一隻手突然抽出一名府軍的佩劍,寒光一閃,眾人還未看清情況,隻見封斬夜身後的地上突然落下幾滴殷紅。


    那把長劍已然被顧青芝抓著,狠狠刺入自己腹部的傷口之中,愣是前後穿了兩個對稱的血洞。


    血水淅淅瀝瀝順著劍刃落下來,那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


    在場的眾人都愣住了,沒人明白,她到底為什麽要捅自己一劍。


    “阿芝!”


    封斬夜第一個看清了情況,甩開兩名府軍轉身扶住顧青芝,滿臉的震驚。


    她許久沒受過這麽重的傷了,疼痛滲入四肢百骸,侵入頭腦之中,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噬。


    顧青芝強撐著身體地跪在地上,猛然將劍抽了出來。


    “屬下知道......大公子若不帶迴賊人......無法與左相大人交差。”顧青芝的聲音愈發沒有氣力,跌在封斬夜懷裏。


    少年急切地捂著她腹部對穿的傷口,鮮血自他的指縫汩汩流下,灼得他手指發燙。


    “殿下他是無辜的......我願頂替所有罪責......還請大公子放過殿下。”


    顧青芝看向左成渝,將話說完。


    “哈!”


    左成渝被氣笑了,他怎麽也沒想到,她竟會以這樣的方式毀滅證據。


    在這麽多人眼皮子底下,自己給自己一刀,若他真帶她迴去,如何能跟父親交代?


    “好好好,真是主仆情深啊。”


    他鼓起掌來,笑得前所未有的陰森,卻也束手無策,深深看了地上的兩人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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