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那人一臉羞愧神色,被錢元林一瞟就自覺讓出了一條道,她們才得以離開。


    任明月拉著她頭也不迴的就往前走,賀韶光迴頭看一眼,發現錢博士在後麵隔了幾步不緊不慢地跟著,於是她戳一戳任明月:“錢博士在後麵。”


    任明月沒好氣道:“我知道!”


    “你這是嗯?”還生氣呢,不應該啊?


    任明月臉色僵硬,十分不自然,咬牙道:“誰要他用這副假惺惺的姿態來說什麽!”


    “賀掌櫃,任姑娘。”


    錢博士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在兩人背後響起,賀韶光順勢轉過身來,微笑著與他問了句好。


    “錢博士今日休沐?真是巧啊。”賀韶光瞧見他手裏拎著秋香局的牛皮紙袋,“秋香局的新品牛乳糖糕確實不錯,喜食甜食的人應該會喜歡。”


    錢博士被她看穿,手裏袋子不自覺往後藏了點,又在心裏暗罵自己沒出息,不就是吃個糕點,躲躲藏藏做什麽?


    錢博士還不知道薛然早就跟賀韶光出賣了他,之前賀韶光在任明月的威逼下,拿一頓鍋子收買了薛然這個漏嘴巴,錢博士的愛好習慣全被他一頓飯的功夫給透露完了。


    所以錢博士每迴被任明月塞一堆點心,裏麵恰好是他愛吃的.總是被他口嫌體正直的偷偷消滅了。


    “有什麽可巧的?人家是陪他的親親未婚妻消遣呢,韶光咱們走,可別耽擱人家時間了!”


    任明月卻跟今日吃錯了火藥一般,脾氣十分不好。


    “什麽未婚妻?”錢博士與她異口同聲地問。


    錢博士更是一頭霧水,他怎麽不知道自己多了個未婚妻?


    正說呢,方才任明月在金店裏碰上的那名窈窕女子就找過來了,柔聲微笑道:“表哥,你果然在這。他們說有位錢傳臚當街痛斥心術不正的讀書人,我就猜到是你這二位姐姐是?”


    她語氣柔軟,但看向任明月的眼神可不算友善,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一句“姐姐”更是咬字清晰。


    任明月三天兩頭打探錢博士的行蹤,淩倩就住在錢家隔壁,怎麽會不知道有位姓任的姑娘看上了表哥。


    且這位任姑娘雖然行事大膽張揚,但是表哥並沒有抗拒之意,隻怕是也有那些意思。


    淩倩從前暗地裏阻攔過多少像任明月這般心思的姑娘,錢博士一概不知,她便也使了些計謀,在金店假裝不認識任明月,徑直走到她身邊,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和丫鬟談論起“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錢元林來。


    語氣嬌羞不似作假,任明月果真信了,心亂如麻的走出店鋪,這才說出方才那一句酸氣十足的話來。


    賀韶光是知道任明月絕不可能跟有未婚妻的人糾纏的,她多半是氣對方雖然不主動,但也沒有明確拒絕,表示自己的身份,讓她平白無故做出糾纏人夫這種事來。


    她左看右看錢博士,一臉肅容,不像是那種不主動不拒絕不清不楚的渣男啊?


    淩倩站在他麵前也不為所動,可以說兩人根本不像青梅竹馬的娃娃親。


    “這是我兩位朋友,偶然在街上碰見。”錢博士躲開她的親近,語氣比剛才對著那個書生還冷,“淩倩你怎麽在這?”


    賀韶光聽得出來錢博士語氣裏的僵硬,哪有人喊自己快成親的表妹是連名帶姓的。


    她用手肘撞了一下任明月的胳膊,小聲道:“你會不會是弄錯了?”


    她猜的還真沒錯,錢博士一早就拒絕過錢母跟淩母想撮合她倆的心思,錢母倒是沒再說什麽了,不過淩家總還存了那種心思。


    隔壁牛大嫂子也拉著錢母的手告誡她,千萬不要答應淩家的親事:“錢妹子,你別怪嫂子挑撥你們姐妹關係。你想想,從前你跟元林這孩子孤兒寡母,最需要人幫忙的時候,你去求人家,人家怎麽躲著不見你的?”


    牛大嫂子眼神剜了一眼淩家的方向,恨恨道:“她現在跟你來說什麽親上加親,誇元林是人中龍鳳,都是看元林這孩子爭氣,不然從前幹什麽去了?”


    “淩倩那姑娘被這樣的爹娘教大,準是個冷血的,你真覺得她配元林以後日子能好過?”


    “元林這麽年輕就在國子監當先生了,你著急啥?還愁以後沒有更大的出路,找更好的姑娘?要我說氣也要氣死淩家,你就是心腸太軟!不信你去問問元林,聽他願不願意結這門親事?”


    牛大嫂子的話不好聽,但是錢母也聽進去了,她猶猶豫豫地給錢博士說了個開頭,還沒把淩母誇自家女兒的話撿出來呢,錢元林就皺起了眉:“娘,我對淩倩無意。”


    他跟這表妹交集不多,也是近兩年出門上值時,總能碰見有意無意在門口張望的淩倩,錢博士何等聰明,怎麽會不明白她的意圖?


    隻是這對比太過強烈,錢元林心裏隻覺得諷刺。


    還記得小時候錢父生病拖垮了家裏,最後撒手去了,錢母隻能替人洗衣服掙幾個家用錢緊巴巴地過日子。


    還能上學實屬不易,他因為家貧沒錢買紙墨,於是除去必要的作業外,練字都是在院子外麵拿枯樹枝燒得炭黑,在地上比劃。


    夏日被曬得中暑,冬日凍得手皸裂,他都咬牙堅持每日練習,從不懈怠。


    而淩家和他們一牆之隔,家境卻是天壤之別。


    嗅著隔壁院子隔三岔五飄來的肉香,他隻能就著鹹菜下稀飯,一日裏隻有中午才能吃幹的,早晚都是稀粥,對他來說已經算很好了。


    錢母很少去找自己的妹妹,難處都是自己扛下來了,淩家也就當沒有這個親戚一樣,但錢父身體還健康的時候,錢家也是殷實人家,不然也不會供兒子上學了。


    隻有那次錢博士冬日在雪地裏練字,被吹得感冒了,高燒不退,要吃藥治病,錢母實在拿不出高昂的醫藥費,這才去敲了淩家的門,卻被留守小丫鬟告知淩家舉家迴老家探望老人了,自己不能做主。


    錢母無奈跟牛大嫂子提了,本以為牛家家境也不好,不會借給她這錢,沒想到牛大嫂子直接掏出了這些年攢下的私房,不夠的還從家裏留的急用錢裏麵拿出來給她,這才湊足了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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