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茹芸卻沒告訴她到底是什麽,含糊其辭:“不是什麽名貴藥材,都是常見的,我也不太清楚。”


    春藻想說天天都是一樣的方子,多少年了,怎麽會記不清楚?


    但她不能說這樣的話。


    賀韶光覺得沒什麽,她又不在意一張藥方子。


    但她沒想到的是,正是被她們忽視的兩味藥材,對陸汝清的病情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賀韶光頭一迴來到專門給陸汝清煎藥的這間小屋子裏,看徐茹芸親自守著藥罐,又從罐子裏倒出藥汁在寬口碗中,就算包了布巾,一雙素手也燙得通紅。


    “這藥方吃了多久了,大嫂覺得有用麽?”


    “這方子是個老太醫開的,中途也換過其他的大夫抓的藥,可還不如這一張,所以就一直吃著了。”徐茹芸記得很清楚每一張方子吃過後,陸汝清的反應,“也隻有這張方子在發作得厲害的時候吃起來有些效果。”


    “你這丫頭眼生,竟還懂藥理?今日怎麽沒帶那兩個出門?”徐茹芸打量一眼春藻,春藻卻並不覺得冒犯,因為徐茹芸的眼神並沒有輕視她。


    “她家世代行醫,也是中途遭遇變故這才迫不得已賣身為奴。也不光是藥理,一些常見的病啊痛啊她都能治的。”


    薔薇苑裏的丫鬟婆子,有些小病小痛都不愛找大夫看了,直接找春藻就行,通常會給一些銅板當作診金,她也不會多收,再開了方子去找人抓藥。


    因為春藻知道大家沒什麽錢,她也不會賺日夜相處的熟人的錢,所以開的方子上的藥都是經濟實惠又能保證藥效的。


    聽了這麽一出,徐茹芸看著她的笑意愈發深了:“真是良善,難怪你家夫人願意用你,你可不要辜負她的期望啊。”


    說罷趁著藥稍稍涼了些,趕緊端起往外走,拐了個彎就到了陸汝清的房間。


    他披了件外衣在身上,精神頭很好的樣子。


    “阿清,藥好了,我喂你。”徐茹芸想照常一口口地喂他喝藥,被陸汝清一把抓住手腕。


    “我自己來。”


    陸汝清示意賀韶光看著呢,耳垂微紅:“弟妹還在呢,迴去可要笑話我了。”


    賀韶光微笑著搖頭:“二位權當我不在,我不過是無聊到處走走罷了。”


    陸汝清堅持自己端過藥碗,似乎嚐不出這藥的苦澀一樣,仰頭一口悶了。


    他骨節分明的手扣著碗沿,蒼白色的膚色和白玉做的藥碗,一時分不清哪個更白些。


    賀韶光眉頭一動,偏偏有人就連病容也和謫仙一般。


    “大嫂,當初崔大夫的針法就沒人學會嘛?”分別時,她忍不住問,那麽多次機會,怎麽府裏的大夫就沒把針法給記下來呢?


    “這是人家吃飯的東西,我們怎麽好安排人在一邊偷師?”


    徐茹芸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麽遺憾,已經接受了。


    她走後,書柳悄悄朝徐茹芸講:“夫人,您瞧二夫人身邊那個春藻的眼睛和當初崔大夫長得是不是極為相似?會不會是他女兒?”


    春藻從前在吳媽媽手底下餓著,姣好的麵容都餓得眉眼耷拉,也就是今年長開了,又讓徐茹芸單獨注意到了,這才被認出來。


    徐茹芸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她麵上並沒有去證實書柳的猜想:“世上相像的人那麽多,難道個個都有關係麽?或許是巧合吧。”


    她安排好陸汝清睡下,時間還早,於是她來到藥房,將藥渣取出來,在微弱的燭台燈光下辨認藥渣中的藥材成分,隨後迅速撥出其中幾種,裝入鏟中,埋在院子裏。


    她的動作非常利落,一看就是熟練許久的。


    這些藥渣埋在地下,長久下來,這一塊的土地都浸得發黑,不過有外圍的灌木叢擋著,幾乎沒有人能看得出來。


    書柳終於忍不住偷偷跟在自家夫人身後看她每日都在做什麽了,她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十分不解。


    這兩種藥渣是有什麽特別之處,讓自家夫人要把它們單獨埋起來,而其他的卻在第二天隨廚房棄物一同丟出府處理呢?


    她把疑慮埋在心裏,悄悄迴了房間。


    徐茹芸迴到屋裏,燈燭已經熄了,是她臨出門前熄的,這是為了讓陸汝清的睡眠更踏實些。


    其實她睡覺更喜歡留一盞燈,因為她害怕黑暗裏未知的東西,但這麽多年都克服過來了。


    她輕手輕腳走到床邊,摸索著脫去外衫隻留裏衣,這才靠著床架坐下,無聲地抒出一口氣。


    她的手貼上陸汝清的額頭,入夜了,又開始發涼,她一開始就知道這病是沒有痊愈希望的。


    徐茹芸枕在他身側,口中含混吐出一句“阿清”,似乎已經困得不行了。


    鼻尖嗅著滿是陸汝清身上的藥香,她卻覺得安心,下一秒果真沉沉睡去。


    黑夜裏,徐茹芸看不清的是陸汝清並沒有睡著,她叫他的時候,陸汝清的眼珠動了動,假寐的眼皮掀開,望向她的方向,滿目繾綣。


    他等他的芸娘熟睡後,將人圈在懷中,這才重新合眼,滿足地睡去。


    ——


    沈氏的遠哥兒一天天長大了,這怪處就顯現出來了。


    陸風舉整個人都是白的,看起來就像一個發麵饅頭,沈氏的皮膚也是白皙的,照理說生出來的孩子也是白乎乎的。


    可是遠哥兒的膚色要比兩人黑了幾個度不止,府中漸漸就有流言起來了,說遠哥兒不是三爺親生的孩子,是野種。


    沈氏當了姨娘,抖起來了,聽見這些流言氣得臉通紅。


    這天又抓住兩個嚼舌根的小廝,是來三院裏送東西的,活幹完了就趁機站在牆根處偷懶,講起府裏主子們的閑話來了。


    這下被沈氏當麵抓到了,她決定殺雞儆猴,發了好大一通火,還要把人綁了罰。


    那兩人也就是開始被抓的時候嚇著了,待沈氏紅著一張臉要身邊的丫鬟婆子綁人的時候,他們反應過來,不肯讓她們近身,嘴裏也囂張起來:“沈姨娘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這三院裏什麽時候輪到您當家作主了?要處置也該由三夫人來決定,您若問心無愧,怎麽不敢把主母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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