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確實是有些飄了。


    自從開府後,肖家倒台、聖人安排他監國,一樁樁一件件下來,他就隱隱飄了。


    他決定的事,誰的話也聽不進去,這種狀態讓他的支持者們略有不滿。


    最近京城裏對他不利的消息鬧得沸沸揚揚,皇後要他管束好門徒,想辦法解決掉這些抗議的聲音。


    齊王開始讓下人拿著銀子去封口,沒想到齊王府的下人囂張慣了,嘴裏不客氣,塞銀子也像是施舍。


    百姓中也有硬骨頭,咽不下這口氣,不要這些銀子,就要一個公道。


    石昌鬆就是堅持申冤的之一,他是西山大營裏的一名小兵,出征前都還好好的,他還囑咐妻子、母親等他迴來,接一家人去妹妹那裏玩一陣,一家人團聚。


    再迴家,妻子、母親都不見了,兒子在鄰居家,已經變成了個癡傻兒。


    鄰居說,是隔壁村裏的傅萬趁村裏年輕人都下地去了,帶人來欺負村裏的老人,搜刮錢財,被他兒子瞧見了站出來製止。


    可是一個孩子怎麽打得過對麵十幾個人?


    傅萬拎他兒子就像拎小雞仔似的,一鬆手就摔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


    石昌鬆的妻子、母親聞聲趕來求饒,附近幾戶家裏的錢都被搶走了,還將他們打了一頓才出氣。


    沒有錢治傷,躺在床上好多天,天氣熱後傷口惡化,就這麽去了。


    村民也是有苦難言,平時那傅萬仗著兄弟是齊王府的管事作威作福,時不時就來順走些東西。


    要是敢攔著,輕則打一頓,重則勾結當地的縣令將人抓起來,等那戶家人跪著求他。


    大家能做的,也就是在後山將他的妻母埋了,輪流給這孩子口飯吃。


    這孩子傷著了腦袋,又遭逢親人接連去世,竟是誰也不認識了,整日神神叨叨。


    鄰居不敢讓他亂走,怕走丟了,所以將他關在自己院子裏。


    石昌鬆接近一米九的漢子,此刻眼眶全紅,跪在地上狠狠砸了好幾拳發泄。


    而後他就決定要去報官,縣令和傅萬勾結,那就去找更大的官!


    幾經波折,卻等來齊王手下敷衍地塞給他幾錠銀子,叫他不許再聲張,否則小心自己的腦袋。


    石昌鬆氣不過和他們爭論,將銀子摔在地上,反而被他們按在地上打了一頓。


    要說齊王也是可悲,手下的人非蠢即壞,從小便帶著他行仗勢欺人之事,所以現在長大了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許多人家也是有尊嚴的,為爭這口氣,團結起來,硬生生扛下了這頓打,沒要他們的銀子。


    齊王見狀不好使,這才囑咐了符師禮,要他務必幫自己解決幹淨。


    石昌鬆鼻青臉腫地就去了大營裏,他正好就碰見了自己的百夫長在和賀長傑匯報什麽。


    二人見他俱是一驚:“這是幹什麽去了?不是告假歸家了麽?”


    賀長傑要為自己手底下的將士出氣,又沒有什麽好主意,於是想到了賀長楓。


    正好符師禮也給賀長楓遞了帖子,說明了自己近期的煩惱,邀請他去符家小聚。


    “符家可憐有個這樣的王爺,天天追著他擦屁股。”


    和齊王相比,符家人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賀長楓與他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心裏所想。


    於是乎,賀長傑屁顛顛跟著大哥,蹭了請帖進了符家。


    席上符師禮對這位年輕有為的將軍很是熱情,酒過三巡,又沒有外人,於是他便訴說了自己的苦惱。


    一邊是齊王的爛攤子,一邊是符父的囑咐。


    齊王這幾次都沒有讓符家參與他的事,甚至他之前提拔的那幾個朝中官員,連快鬧翻的尹家都身在其中,竟然沒有符家的人在裏麵。


    不管是齊王作何想,符家的寶都壓在齊王身上了,這一次一定要讓齊王看到自家的能力。


    所以符父再三囑咐一定要將這事辦成。


    但拋開家族因素,私心裏,符師禮覺得齊王並不適合做天子。


    若是他坐上那個位置,百姓的日子恐怕不太好過。


    賀長傑酒後暢所欲言,順著他的話將自己手下那個小兵的遭遇講了出來。


    聞人塵喝得最多,壓製不住心中怒火,大聲道:“我呸!什麽狗屁王爺?那縣令也和他們同流合汙.小心本官本官寫個奏章彈劾他們一封!”


    賀長楓看起來淡定許多,他不甚在意道:“你若寫了這封折子,明日師禮便該親自帶著禮來封口了。”


    符師禮尷尬一笑。


    “既然伯父要你好好替齊王辦事,若不盡心效勞,怕是影響了父子和睦。”賀長楓把玩起桌上的酒杯,漫不經心,“但是殺敵有功的將士榮歸,卻發現親人死在家裏,罪魁禍首竟是自己效忠的人,父母官勾結同流合汙.恐怕他的同袍們知道了也要寒心吧?”


    符師禮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


    “長傑兄,就拜托你了!”


    賀長傑,稀裏糊塗地在幾人的指導下寫下一封折子,洋洋灑灑,痛批齊王作風,直戳聖人的心窩子。


    這封折子過於大膽,通政司在審核奏折的時候一個哆嗦,顫抖著問身邊的人要不要將這封折子壓下來?


    聞人塵裝作不知情地看了一眼,隨即義正言辭:“我等負責傳送奏折,為的便是將各方的問題上達天聽,難道因為會得罪齊王,就可以對百姓的困難視而不見了嗎?”


    他這般清風朗月的一個人,身旁的同僚羞愧地低下了頭,默默將折子合攏。


    這封折子被直接送到了聖人手裏。


    看完後,他勃然大怒:“愚蠢!”


    他原以為齊王隻是頑劣了一些,沒想到竟如此蠢壞!


    賀長傑舍命救過他,所以他對賀長傑所說並不懷疑。


    聖人召來康壽忠,吩咐他去民間探查,齊王行事究竟如何?


    康壽忠隻聽命於聖人一人,誰塞銀子都不好使。


    很快他就找到了許多被打著齊王名頭的人欺壓過的百姓,曾經他們的訴狀交不到縣令以外的人手裏,而今直接被聖人一把揚在了齊王臉上。


    他看不起的那些人,覺得他們掀不起什麽浪花,可正是最初這些不起眼的小浪頭層層疊疊越堆越高,最終反噬了高高在上的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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