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來的時間很巧,進屋非常熱絡,比之前更加熱情。


    朱鼎順一刹那的恍惚,竟然感覺九千歲比大小姐還親近。


    呸~


    魏忠賢笑眯眯坐到身邊,一臉熱絡,“說實話,咱家主內、侯爺主外,一開始咱家沒聽懂,還有點不適。


    轉念一想,咱家恍然大悟。陛下真乃聖君在世,侯爺與咱家本就不分彼此,內就是外、外就是內,這不和一家人一樣嘛。”


    “魏公公說的不錯,陛下就是族長嘛。”


    “對對對,是這個理。顧大人,溫酒,咱家與侯爺喝三杯。”


    朱鼎順沒有阻攔,魏忠賢嗬嗬一句,臉色恢複平靜,拍拍胳膊,語氣真誠,“侯爺,令嶽似乎身體不適,有沒有去探望一下? ”


    “堂堂英國公,勳貴旗幟,不需要。”


    魏忠賢倒是沒在說,對麵郭愷之卻緩緩道,“侯爺,勳貴被破了心,雖不影響政事,畢竟掌天下選將,京營…怎麽說也是內庫主要財稅來源。”


    朱鼎順差點被逗笑,輕咳一聲也認真談起來。


    “京營本是財政最大的軍務支出,養著養著成了皇家的長工,竟然還有收入,滑天下之大稽。


    郭大人,某就是在誅心,與國同休的勳貴若沒有武功,那也真的到了與國同休的時候。


    勳貴把領兵權交給內閣之後,換到了安逸這杯毒藥。


    嘉靖、隆慶、萬曆三朝開啟黨爭,張太嶽已是讀書人擁權治國的巔峰,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出現。


    但過猶不及,讀書人用軟刀子把漠南打敗,同時也揮刀自宮。


    忘戰必危,說的是京營、說的是勳貴,又何嚐不是說讀書人。


    凡是京營武功荒廢的時候,大明總會遇到亡國之患。


    土木堡一戰,於謙重建京營,打退瓦剌。


    百年後,荒廢的京營又迎來強敵,好在嘉靖朝南北能臣武將湧現,南倭北虜全勝,此刻的京營更加強大。


    百官沒有借此開疆拓土,卻自廢武功,戰無不勝的營兵,短短三十年就沒了。


    再一再二不再三,京營偏偏就三了。陛下早已知曉靠京營不行,寧肯寄望於宗室強盜,也不指望京營勳貴能作戰。


    讀書人狂妄自大,一心爭權奪利,才是造成東虜做大的根本原因。


    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從夏言開始、嚴嵩做大、徐階過度、張居正到達巔峰。大明的首輔給後來人做了一個非常差的榜樣,張居正名為相、實為攝。


    張居正之後,齊楚浙亂鬥,擠壓出了一個變態的東林,什麽國本之爭、妖書案、梃擊案、移宮案、紅丸案,全是爭權奪利的借口。


    百官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麽當官,讀書人瘋了,都在自我催眠,爭那個虛無縹緲的第一。


    他們甚至忘了內憂外患,看吧,朱某的大勝還會催生這種情況,他們更加覺得大明無敵於天下。


    大明國祚二百又六十年,百官失去開拓的銳氣,士紳豪商癡迷於內鬥,癡迷於愚民。


    大明朝現在的任何問題,不是某個人、某團人的錯,是根子出了問題,讀書人的土壤壞了,得換土、說不準還得用血澆澆地。”


    朱鼎順說完了,把溫茶一飲而盡,又端起酒杯,朝沉思的三人晃一晃。


    “來,敬他們,敬即將用鮮血澆灌天下,用鮮血讓大明重生的齷齪之輩,以及被他們連累的天下百姓。”


    “好!偽君子早該死!”魏忠賢跟著一飲而盡。


    顧秉謙和郭愷之卻雙手顫抖,用力壓製心中的恐懼,借著慣性把酒倒入喉嚨。


    “聽侯爺一席話,果然茅塞頓開。文無第一、文無第一,大夥說說,那些讀書老爺為什麽說和做總是不一樣呢?!


    真是賤呐!


    咱家看,就是吃的太飽。咱家早就發現,大明朝的官全部來自士紳豪商富裕之家。


    都說寒門出貴子,咱家找了這麽多年也沒找到幾個,好不容易發現那麽一兩個,不是其他士紳養的狗、就是聯姻的種馬。


    說到做到,為國為民,這種有本事的人咱家也想高看幾眼,可惜啊…可惜啊…一眼望去,全是偽君子,歹毒下作,比賭場放印子錢的人還流氓。


    陛下說的對,讀書人就是一張嘴治國,正反都有理,明明知道他們不對,還說服不了他們,逼著無賴動刀子。”


    咦?


    九千歲這認知可以呀,不愧是從民間底層、禁宮黑暗的深淵爬出來的梟雄。


    天啟皇帝更可以,務實的皇帝無敵。


    “來,敬侯爺,敬天下真心做事的少數人。”


    朱鼎順跟著喝了,‘談心’完畢,該說正事。


    “魏公公,逆案明日即將三司會審…”


    “等等!”魏忠賢突然舉手,嘿嘿一笑,“咱家猜猜,是不是侯爺想讓內閣六部九卿,包括侍郎等佐貳官全部陪審?”


    朱鼎順兩眼一瞪,嗯?!


    魏忠賢看他的表情得意大笑,“咱家再猜,除了撫寧侯,侯爺不會殺任何一個文官,還會好吃好喝把他們全家流放到北疆,不是嘴皮子溜嘛,去和韃靼人溜去,把他們全部從心裏說服。”


    朱鼎順笑了,“陛下知我。”


    “哈哈,沒錯,是陛下猜到的。陛下還說,大同侯審逆案肯定用不了一個時辰,百官都該去聽聽。讀書人嘛,誅心比殺人更有效,斷他們的根比砍頭更有用。”


    “哦?還有呢?”


    “北疆新複,當然教化為先,這是他們唯一的活路。這些人頃刻變廢為寶,而且…掛在頭頂的劍,遠比砍下來的刀更讓人害怕。陛下之前是沒時間,咱家是不會,侯爺一心為朱明,做任何事都比別人看的遠。”


    “陛下聖明。”


    魏忠賢突然落寞歎口氣,“侯爺,您還不知,信王自縊,被東廠放在十王府的內侍救了下來。”


    嗯?苦肉計?!


    幼稚!


    “陛下很生氣,已令禮部天氣晴朗後,立刻送藩,解難營、禁衛、錦衣衛,各出百人護送,就信王一人,快馬送到信陽,先住官驛慢慢建府。”


    天啟牛筆,這是又被惹惱掀桌子,一天也懶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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