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一直躬身垂首,直到弘曆和嬿婉都走遠了,才敢抬眼目送嬿婉的背影。


    他還不敢看得太放肆,但心裏的野望又實在是太放肆。


    他實在是……


    聽不得她將長長久久的陪伴,和她的努力說在一起,會讓他心疼得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全都立刻拿給她,好叫她不必這麽辛苦鑽營。


    可惜不行。


    因為他隻是一個太監。


    而她,如今雖然已經做到了貴妃,但在這宮裏,位分不過是皇帝一句話的事,稍微行差踏錯,就是滿盤皆輸。


    皇權……


    皇權啊!


    可真是好東西!


    連他這樣不可能篡位的太監,都忍不住生出野望。


    進寶輕聲叫了一句:“忠哥。”


    進忠垂眼斂去眼底所有的野心,閉眼再抬眼的功夫,就已經又是滿臉的溫和平靜,嘴角微微上揚,狐狸眼裏帶著冷颼颼的笑:


    “走吧,去給嘉妃娘娘都安排好。”


    “是。”


    兩個人提起了地上的那個小太監。


    隱隱約約的,仿佛那小太監低低地笑了一聲。


    進忠斜睨了他一眼:“小爺我若是你,就不會這麽得意忘形。”


    那小太監顫了顫,死死咬著牙,臉上因為怨毒而扭曲成了一團。


    那一夜,有不少人聽見宮道上有人尖銳怨毒地慘叫聲:“嫻嬪毒婦!殘害太監……不得……好……死唔唔唔!”


    深夜,進忠辦完了皇帝交代的差事,迴去換洗好了之後,才邁著急切的步伐往永壽宮裏去。


    一直到進了永壽宮的大門,他才放慢了腳步,腳步輕盈地走到了正殿門口,站好。


    守夜的王蟾立刻齜牙衝著他笑,被進忠瞪了一眼才忙收斂了一些。


    進忠張口。


    王蟾立刻道:“皇上和主兒才剛歇息了有半個時辰又一刻鍾,春嬋姐姐在裏麵外間守著呢,進忠公公不用擔心。”


    進忠點了點頭,又要問。


    王蟾立刻又道:“皇上沒衝我們主兒發脾氣呢,睡前還陪著我們主兒看了會兒話本子,都笑出了聲來了。”


    進忠:“……”


    他再次張嘴。


    王蟾下意識跟著張嘴,然後頓了頓:“……你想問啥?”


    進忠險些忍不住給他一毛栗:“你吃牛舌頭了?今兒舌頭這麽長?”


    王蟾嘿嘿笑道:“您可是大總管呢,小的們可不得好好巴結著!”


    進忠哼笑一聲:“放心,我做事就沒有不穩妥的。”


    王蟾鬆了一口氣,左右看看沒人,略微靠近一點,聲音壓得極低:“您可別再冒進了!那半個月……真是要了我們的命了!”


    進忠笑容都收斂了一些,接著,又忍不住眉眼先笑:“知道了。”


    他剛剛都忍耐了那麽久,久到等令主兒走了才看她,她竟然還是察覺到了他一瞬間湧出來的野心和急躁嗎?


    她當時明明還在全心全意地哄著皇上呢,竟還抽出精神關注著他。


    是他不好,他早該知道的,令主兒她從來都念著他的。


    他一邊興奮高興得恨不得笑出聲,一邊死死壓住臉上的笑容,一時瞧著竟有些陰惻惻的。


    王蟾雖然真心佩服他,但有的時候,真想離他遠遠兒的,甚至想讓主兒也離他遠遠兒的,瞧瞧……這是個正常人能笑出來的模樣嗎?!


    王蟾忍不住問道:“大總管,您……真的能記得住主子們說的話嗎?”


    進忠瞥到他眼底的戒備,想起來之前他死死攔著自己的模樣,沒好氣地哼笑一聲:“收起你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當心我挑撥離間,讓你們主兒貶你去倒夜香!”


    他要是說這個,王蟾一下子就不困了:“您不會的!即便是您會,我們主兒也不會的!”


    他那個語氣,當真是一個驕傲自信。


    進忠笑著那拂塵抽了他一下:“可閉嘴吧,驚擾了主子們休息,有你受的!”


    王蟾嘿嘿一笑,多瞧了兩眼進忠的笑模樣,心滿意足地把嘴閉上了——看進忠公公這樣兒,就知道他真是愛慘了主兒,那他肯定會把主兒的擔心放在心上,做事前心裏都會有數的。


    夜色明亮,皎潔的月光甚至比燭火燈籠都還要明亮許多。


    進忠微微傾身,越過屋簷看向空中的圓滾滾的月亮,聽著周圍的蟲鳴聲,焦躁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他得惜福。


    他狠狠地告誡自己。


    之前隻是半個月沒見她,他就已經抓心撓肺,生不如死了,若是當真惹惱了她,她再禁止他上門一個月,他怕是要活生生被憋死了。


    一遍又一遍地想著那半個月的難熬,他心裏就越發平靜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服侍弘曆去上早朝的時候,進忠的服侍態度和細節,再次有了提升。


    弘曆沒有特別明顯的感覺,隻是覺得今日行走坐臥都格外順利,一口茶一口點心也全都讓人身心愉悅。


    他這會兒還沒什麽感覺,但若是進忠離開的久了,他慢慢也就能品味出不同來了。


    進忠要的,就是這個不同。


    他雖然是當太監總管的,但每天夜裏來永壽宮的時候,他總跟令主兒一起研究怎麽更好地“服侍”皇上。


    首先,得好得不明顯,潤物細無聲,但要保證細致到獨一無二。


    其次,得好得跟別人有區別,還得讓皇上自己發覺,所以,偶爾還得離開皇上一會兒,叫他能察覺出區別來了,才重新迴來。


    最後,這個好,即便不能保證日日新,也得月月新,年年新,再用不到皇上之前,都得隔三差五地給皇上一點兒驚喜。


    妃子得這樣服侍皇上,同樣的,大總管也得這樣做。


    研究得久了,嬿婉都忍不住笑道:“咱們可真是往奸臣邪佞這一條路上狂奔不止了!”


    當時,進忠沒忍住被她的一個“咱們”迷了眼,險些把好不容易一起商量出來的東西全都倒出來,騰幹淨了,好小心安置她此刻的笑顏。


    永壽宮裏,嬿婉懶洋洋地掩唇打了一個小小的嗬欠:“進忠今天是怎麽了?瞧著越發有大總管的樣兒了。”


    春嬋笑著道:“大約是王蟾說的話,又叫進忠公公開心了吧。”


    嬿婉哼笑一聲:“你又打趣本宮。”


    春嬋笑眯眯地給她攪動著藥碗,柔聲細語:“主兒誤會了,奴婢沒說是您的提醒和在意,奴婢說的,是王蟾對大總管的無腦吹捧。”


    嬿婉:“……”


    她笑著捏春嬋的臉,捏完了,接過她手裏的碗一飲而盡:“走吧,今日可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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