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調撥五十萬兩白銀修建稷山書院,最主要就是為了培養你們這些皇族本家的孩子,希望你們能夠長大成材,出人頭地,為皇上分憂解難。”


    禮堂中懸掛著一高一低兩幅畫像。


    一副是當朝太祖皇帝,一副是大賢至聖先師。


    中間供奉的牌位上,書寫著“天地君親師”五個大字。


    老夫子帶領著一眾黑衣少年,朝著畫像與牌位恭恭敬敬地叩首膜拜。


    濃鬱的檀香味透過窗楹散發出來,讓李沐沐下意識地打了個噴嚏。


    “錨定成功!”


    【你是慕王府第四代庶女慕晗煙,受命前往稷山書院陪讀……】


    李沐沐:“???”


    啊這……


    她轉過頭,就看到了同樣一臉茫然莫名其妙的沈清溪。


    【你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她是你的閨中好友沈芸。】


    【你隱約迴想起,三年前你們一起被錦衣暗衛選中,接受訓練,成為昭寧公主的貼身護衛。】


    【你隱約迴想起,你前世是一頭修煉有成的大妖,因為渡劫失敗轉世重生成人,但也保留了一部分前世的修為和記憶……】


    行了行了別編了。


    渡劫失敗還能轉世成人,誰家妖精能攤上這種好事啊?


    經曆過幾次跨越維度的成功錨定之後,李沐沐逐漸意識到,這個總是出現在自己腦子裏麵的迷之聲音,就像是一個自主編程的ai。


    它總是能在錨定成功之後,恰到好處地編寫出一套合情合理的身份信息,將自己嵌入到這個世界當中。


    那麽……


    穿越之前的那個我,真的名叫李沐沐嗎?


    細思恐極。


    這個時候她聽到有人在裏麵說道:“下課吧,語冰先留下。”


    片刻之後,其餘的黑衣少年魚貫而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和沈清溪的存在。


    許久之後,夏語冰才從裏麵走出來。


    依舊是爽朗簡潔的短發模樣,隻不過看起來水嫩白皙了許多。


    這還是李沐沐第一次見到她生前的模樣……黑白照片裏的不算。


    夏語冰站在門口沉默半晌,轉頭看向李沐沐與沈清溪二人。


    “走吧。”


    她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離開院子,來到外麵,看著周圍略顯熟悉的園林景觀,李沐沐瞬間意識到,這裏就是稷山書院。


    隻不過是十年前的稷山書院。


    “你們醒了嗎?”


    走到沒人注意的偏僻角落裏,夏語冰突然轉過身來,開口問道。


    “醒了!”


    “殿下何出此言?”


    搶先迴答的沈清溪轉過頭來,驚訝地看向李沐沐:“朱紅姐你……”


    “你是在演我吧?”


    廢話,你那個機器腦子就不能好好想想,咱們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剛剛還在跟老帥哥扯皮。


    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


    五十萬人的性命變成了五十萬兩白銀。


    過渡如此絲滑柔順,以至於我都沒感覺到自己是什麽時候踏進了人家的陷阱。


    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謹慎一點嗎?


    李沐沐白了她一眼,繼續裝傻。


    “殿下……”


    “你以為,這是我的記憶嗎?”


    夏語冰搖頭道:“我確實姓夏,但不是什麽皇族。我爹就是個普通地主,祖上三代都跟前朝皇室扯不上什麽關係。”


    懂了,中山靖王之後是吧?


    沈清溪不解道:“那他們為什麽還要叫你昭寧公主啊?”


    “這是我死後追封的諡號。”


    “誒?”


    沈清溪聽得一臉懵逼:“因為啥啊?當然你要是覺得不方便說,那就當我沒問過!”


    “也沒有什麽不能說的。”


    夏語冰看著遠處嬉笑打鬧的學生,冷聲道:“如果我自己不說的話,難道就任由他們將這段曆史塗脂抹粉,打扮成他們想要的樣子嗎?”


    “當年朝廷撥付五十萬兩白銀投建稷山書院,這件事確實是有的。朝廷招募夏氏子弟進學,希望能培養出優秀人才輔佐皇室,這事也不假。整個計劃就是由孔筳提出並且主導,再由當時攝政的乾王批準,當時年紀尚幼的小皇帝,不過就是一個人形圖章而已。”


    “但這五十萬兩白銀根本就沒有撥付到位,那個時候朝廷本就資金緊張,戶部連一分錢都掏不出來。孔筳建議動用宮中內帑,乾王同意,變賣了一批皇室資產,然後從中拿走了二十萬兩。”


    “然後聘請各地大儒,又花出去二十萬兩,買下這塊地皮再建幾棟小樓,修一修園林,賬麵上就徹底清空了。後來逼不得已,以學校資產向外國銀行抵達貸款,勉強借來二十萬兩,稷山書院這才得以開門招生。”


    沈清溪好奇道:“就是剛才那些學生嗎?看起來一個個都很朝氣蓬勃的樣子,可我怎麽沒聽說過這事兒?連我爺爺都沒跟我講過。”


    “如果真有這麽一批人倒還好了。”


    夏語冰搖頭道:“我爹花費巨資為我爭得一個入學的名額,也沒指望我在這裏學到什麽真東西,不過就是想著借此機會,沾染一些皇家的龍氣,日後談婚論嫁的時候,也好往臉上貼金。”


    “那些被招進來的夏氏子弟,也大多如此。其中不乏遊手好閑者,不學無術者,都是被家長送進來鍍金的。朝廷腐朽糜爛成那個樣子,早就已經丟光了民心。但凡有點腦子的都知道自尋生路,根本沒人拿這事當真。”


    “而我……好不容易得到一個上學讀書的機會,十分珍惜。但身為女兒身,根本沒資格坐在教室裏與其他男生一起聽講。”


    “你們現在看到的這副春光明媚,欣欣向榮的景象,隻不過是那群老夫子腦補出來的畫麵而已。就像那位靳夫子,他甚至都不記得我是誰。不過……他最終還是想起來我是誰了,因為我在當年做了一件大事。”


    “我去刺殺了大總統。”


    “你等等!”


    沈清溪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心情。


    “我胃不好,這麽大的瓜咽不下去,你慢點講……剛才說刺殺誰?”


    “現如今的大總統,當年鎮守天門的新編墨玉麒麟軍統帥,徐紫薇。”


    “我還是蹲下聽吧……感覺有點鬧肚子,不是姐姐你圖啥啊?”


    “當時年輕,思想比較激進。”


    夏語冰聳肩道:“我覺得跟那幫蟲豸在一起,不足以謀大事。正好當時大總統來學校視察,我把槍藏在身上,就湊過去了。”


    “然後你就死啦?”


    “沒有,行刺失敗了,大總統還誇我有膽量,沒把我怎麽樣。但把那些老東西嚇得夠嗆,當天晚上他們就在我的飯菜裏下了藥,把我勒死之後送到大總統帳內請罪。”


    “……這個展開倒是我沒有預料到的,然後呢?”


    “然後?然後大總統說,五百年王朝的最後一點血性,就斷送在你們這群腐儒手裏。夏氏後裔三千男丁都比不上一介女子,曆代先帝在九泉之下怕是都閉不上眼睛。”


    “再然後,他們就很羞愧,覺得無地自容,迴家自罰了三杯酒。朝廷也頒布了諭旨,小皇帝認我為姐,追封我為昭寧公主。”


    夏語冰冷笑道:“這才不過十年時光,老先生的記憶力就靠不住了。他們突然想起來,我這個昭寧公主似乎是真的公主,是被他們悉心教導栽培出來的優秀人才,隻可惜天妒紅顏,未能誅除奸賊而不幸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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