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心滿意足地啃完第十個水晶豬肘子,抱起酒壇子頓頓頓灌了幾大口,迷迷糊糊地轉過頭來,看著站在門口的黑皮子官差,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爺爺這輩子值了!就算現在你們一槍崩了我,下去也是做個飽肚鬼!”


    王雲霄走到他麵前,看了一眼倒在他腳下的新郎屍體,忍不住問道:“殺人要償命,你這麽大歲數了,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王老五擺手笑道:“爛命一條,活夠了!活夠了!”


    “你現在這麽有本事,想天天吃豬蹄也沒問題,又何必殺人呢?”


    “你說他呀,他不是好人。”


    王老五打了個飽嗝,隨手將豬棒骨扔在新郎官的臉上,迴過頭來笑道:“他們家都不是什麽好人。您知道他爹是做什麽買賣的嗎?他爹是賣炭火的,趁著這兩天下大雪,他爹囤了滿倉庫的炭火,一點都不往外賣,就等著繼續漲價。”


    “街坊鄰裏都快凍死了,他居然還有心思給他兒子娶媳婦,擺流水席。你知道那小媳婦是怎麽來的嗎?欠了他兒子放的印子錢還不上,父母都被逼死了,最後連買席子的錢都沒有……”


    “所以你就來行俠仗義了?”


    “官爺,您可真會說話。老頭子我都這歲數了,哪還有那個念想,就是想臨死前吃點好的,順帶著惡心惡心他們家。”


    王雲霄端起碗,夾了一塊扒牛肋條,放在嘴裏仔細地咀嚼了片刻。


    “手藝一般,不是什麽大館子的廚師。看這席麵菜式,這家人其實也沒那麽富吧?最貴的就是那盤肘子,還都讓你給造了。”


    “你說他賣炭火,賣炭能賺幾個錢?又不是糧食,遇到饑荒越囤越貴。買不起炭可以燒柴,燒不起柴就硬抗死挺唄。這是天門,又不是關外。”


    “放印子錢是違法的,為什麽不報官?強搶民女這種事,為什麽不找紅燈會?”


    王老五愣住了,看著眼前杯盤狼藉的席麵,開始發呆。


    “他們……官商勾結,我們小老百姓……”


    “跟誰勾結啊?說個具體的名字我聽聽。”


    “……總是有勾結的,要不然他家為什麽能賺那麽多錢!”


    王老五扭過頭來,盯著王雲霄:“對!就是跟你們勾結!要不然你們怎麽能來得這麽快?”


    王雲霄忍不住笑道:“那要是按你這麽說的話,我們不應該來咯?”


    “說什麽殺人償命,他們殺人的時候沒見你們來,我殺了人,你們馬上就來了……”


    “他們殺誰了?”


    王老五一時愣住。


    啪啦一聲響,王雲霄把銬子扔到桌上:“吃飽沒有?吃飽了就走吧!”


    王老五看著桌上的銬子,沉默半晌,小聲說道:“我想拉屎……”


    “去。”


    “你不怕我跑了?”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人也殺了,你跑什麽?”


    天門地界上的江湖規矩,人活著得要一個麵兒。哪怕是江洋大盜,犯了天大的罪過,官府的差人給足了你臉麵,你也得給人家臉麵,要不然讓人笑話。


    這跟水滸裏的規矩不太一樣,外地人未必能接受。


    屬於地方文化特色。


    王老五拉完了屎,老老實實迴來,自己戴上了銬子。


    …………


    “王老五吃飽了酒肉,又想起那房裏的新娘子,頓時色從心頭起……”


    手腕微微一抖,筆鋒一頓,墨水便洇濕了文字。


    書寫者眉頭緊皺,拿起這張稿紙端詳片刻,隨手放到旁邊的廢紙堆裏。


    提筆蘸墨,開始在白紙上重新書寫。


    “肖金生,二十七歲,蜀中人士,自幼習文演武,俠義心腸,嫉惡如仇。早年間曾單槍匹馬剿滅山匪一十八人,世人皆稱讚其神勇無敵。今年六月隨好友來天門……”


    “……眼見得那老叫花子肆意行兇,而官府衙役居然包庇縱容,不敢上前一步。肖金生隻覺得一股無名火從心頭升起,掏出手槍對準兇徒便扣動扳機。然而事出倉促,再加上周圍民眾推搡衝撞,他這一槍竟打偏了方向……”


    砰——!


    聽到槍聲,剛剛押著王老五從院子裏走出來的王雲霄豁然扭頭看去。


    距離最近的餜子反應最快,反手一拳砸在開槍者的麵門上,打得他踉蹌後退,旁邊兩個兄弟同時出手,將槍托狠狠砸在他的肋下,瞬間將他製伏。


    但是已經晚了。


    這莫名其妙的一記冷槍,根本沒人能反應過來。


    “打哪兒去了?”


    眾人紛紛四處尋找,就看見陳燕捂著腰緩緩靠在牆上。


    油條急忙衝過去扶住她,連聲問道:“傷到哪兒了?”


    陳燕搖搖頭,鬆開手,手心裏赫然顯出一抹鮮豔的血紅。


    子彈擦過她的左腹部,在護甲上留下一道焦糊的彈痕。


    特務局新配發的護甲具有一定程度的防彈效果,但陳燕自己的身體可沒那麽結實。子彈的動能隔著護甲傳遞到她身上,差點讓她背過氣去。


    解開扣子,就看到血水已經浸濕了上衣。


    “沒事……”


    陳燕小聲說道。


    小葫蘆擠過來將油條推到一旁:“讓開,看什麽看!”


    “我特麽艸你大爺的!”


    暴怒的油條一腳踹在開槍者的臉上,還覺得不解恨,又用力踹了兩腳。


    王雲霄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將周圍所有人的動向都收入眼中。


    意外?偶然?


    天底下會有這麽巧的事,一發子彈就差點把我們隊伍裏的棋詔帶走?


    如果換作普通人,這一槍說不定連命都沒了。


    他沒有把注意力放在那個已經被製伏的開槍者身上,那就是個普通人。


    真正的對手隱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使用的也是他理解不了的手段。


    “怎麽樣?”


    確定周圍再不會有其他危險之後,王雲霄才小聲詢問。


    “沒事,皮肉傷,出了點血,已經止住了。”


    小葫蘆將陳燕扶到幹淨的地方坐下,站起身向王雲霄匯報:“沒有迴音侵蝕的跡象,那個人似乎就是出於自己的想法,想要開槍擊斃殺人兇手。”


    “沒有迴音侵蝕,那就是十二法門內的手段,你知道哪一個法門能製造出這種蠱惑人心,操縱行動的效果嗎?”


    “那可太多了……”


    小葫蘆作為伶官,掌握的信息量遠超過其他人,思考片刻之後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工匠、幽魂、妖魔、司祭、巫醫和書生的法門外道,都有類似的能力。不過要是綜合陳老四和王老五的情況來看,可以先排除工匠和幽魂外道的可能性。”


    “司祭外道比較被動,好像是不太喜歡人前顯聖的手段。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巫醫和書生,巫醫外道擅長度化人心,書生外道……大哥你應該比我更熟悉吧?”


    王雲霄點點頭,這算是遇上同行了,而且對方的道行,明顯遠在自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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