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誌東手裏夾著剛剛點燃的雪茄,站在窗前默默俯視著外麵的城市。


    他曾經親眼看著這片城區從荒郊野地裏拔地而起,被戰火摧毀,而後又重新煥發出生機。


    這個時代發展得太快,就連他這個曾經站在時代潮流風口上的人,現如今也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狡兔死,走狗烹,曆朝曆代不都是這樣,很正常的事情,你該學會適應。”


    聽到這番帶有幾分陰陽怪氣的安慰之語,沈誌東轉過頭來,看向坐在自己辦公室裏喝茶的老朋友。


    “但這未免也太快了。”


    “新政府成立不到兩年,各地政權割據,政令無法通行。偏遠地區尚且不知朝廷更迭,扶桑局勢不穩,海外革命黨人也在虎視眈眈,新大陸殖民更是個無底洞,不知道還要填進去多少資源……”


    “這個時候說什麽狡兔死,走狗烹,大總統到底是怎麽想的?”


    “大總統可沒說,是我說的。”


    喝茶之人微笑道:“而且也不是大總統快,是你們沈家太快了。”


    “做事分不清主次,搞不清矛盾,什麽東西都混為一談……哄騙別人也就罷了,怎麽把自己都哄騙住了呢?”


    “楊默誠,你今天過來就是為了說風涼話嗎?”


    “你要是當我在說風涼話,那我也沒有辦法。俗話說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好賴話都聽不出來,也活該你沈家滅門。”


    喝茶之人放下茶杯笑道:“喝完這壺茶我就走,明年今日帶著好酒來你墳頭祭奠,也不失為朋友一場。”


    沈誌東聞言沉默許久,坐迴到沙發上,拿起茶壺重新斟滿茶杯,低聲問道:“楊兄何以教我?”


    “談不上教,隻是出於兄弟情分想要問你一句,沈家想要什麽?”


    “不是我們想要什麽……”


    “不,別把這麽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一個問題對應一個答案,你的解釋就是在掩飾。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呢?我可以替伱說,沈家想要成為楊家那樣傳承千年的世家,對不對?”


    沈誌東笑道:“楊兄倒是第一次這樣直言不諱。”


    “不把話說的簡單直白一點,我怕你聽不懂啊。”


    楊默誠端起茶杯,歎氣道:“在世人眼中,沈家毫無疑問是大總統門下鷹犬,可為什麽大總統執掌天下之後,沈教授沒有跟著一起雞犬升天呢?這個問題你們沈家人到底有沒有好好想過。”


    沈誌東搖頭道:“家父隻不過是一介學者,並不擅長治政。”


    “你看,這還是在找理由,找借口。遇到問題的時候從不想著如何解決,隻想著找借口自欺欺人。沈家家風如此,也難怪大總統會對你父親失望。”


    沈誌東聞言,麵色略顯不悅。


    但最終隻是搖頭歎息,沉默不語。


    “你說不出口的話,我來替你說。”


    楊默誠品了一口茶,正色說道:“沈家身為從龍之臣,這些年來在天門吃得溝滿壕平,該得的好處,不該得的好處,你們都得了。也就是新朝沒有封爵製度,要不然以沈教授的功勞多半也能撈一個公侯之位。這個時候你們再想往上走,都不知道該怎麽走了,就想著要做世家。”


    “可你們從頭到尾就沒搞清楚世家的本質是什麽。”


    “想要成為世家,首先要有底蘊,這個底蘊可以是人脈,可以是文脈,再不濟也是血脈,可唯獨不是錢財。”


    “錢誰都能賺,豬站在風口上,也能飛起來。”


    “隻有脈絡,方能延續傳承。”


    “你們沈家的脈絡在哪裏?”


    “沈家有人從軍嗎?天子親軍,地方軍團,有哪一位將軍姓沈?”


    “沈家有人入朝為官嗎?有人參與到朝堂中心,跟在大總統身邊寸步不離嗎?”


    “就算你爹有氣節,有風骨,他這些年來開山立派了嗎?他的學生這些年來從他這裏得到過什麽好處?又給他帶來過什麽好處?”


    “再退一萬步說,天門是沈家的天門嗎?海濱區是沈家的海濱區嗎?你們的宗族祠堂在哪裏?你們的祖地在哪裏?你們的根在哪裏?”


    “糾結一些鄉黨,幫扶幾個窮親戚,你們以為這就算是世家了?”


    一番話說下來,沈誌東隻聽得滿頭冷汗,不敢言語。


    “當然這些問題,對於你們而言可能確實有些沉重了。”


    楊默誠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稍微平緩一些。


    “咱們不妨再把這個問題簡化一點,我就問你一句,沈家現在還有人願意為大總統,或者哪怕說是為了國家效死嗎?讓你去死,你二話不說就去死的那種。”


    沈誌東依舊沉默不語。


    “其實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吧,所以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們家到底有什麽資格充當大總統的鷹犬。”


    “狡兔死走狗烹的前提,是你得有做狗的資格和覺悟。”


    楊默誠放下茶杯語重心長地說道:“大家兄弟一場,都到了這個時候,也不需要再講那些毫無意義的廢話了。沈家這盤棋現在看似還能多走幾步,實際上已經成了死局,你要是聽我勸的話,還有一絲盤活的希望。否則鬧到最後就隻有家破人亡。”


    “楊家想要什麽?”


    “你沈半城手裏的那半座城。”


    “你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一點!”


    “這話我不會說第二次。”


    聽到走廊裏急促的腳步聲,楊默誠歎氣道:“我估計你也聽不到我說第二次了。”


    “大總統離開天門還不到兩年,你們居然就忘了她是什麽樣的人。”


    一名秘書顧不得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急聲說道:“老板,有警察闖進來了!”


    沈誌東冷聲道:“慌什麽!讓大強去擋一擋,警察而已,我們這裏是合法經營,怕警察做什麽?”


    等到秘書離去,他看了一眼低頭喝茶的楊默誠,抬手拿起桌上的電話,撥通了警局的號碼。


    電話還沒來得及接通,就聽到樓下砰的一聲槍響。


    沈誌東虎軀一震,手裏的電話筒沒有拿穩,啪嚓一下子摔在桌上。


    他們居然開槍!他們怎麽敢開槍?


    還不等他伸手去撿電話,就聽到門外傳來女秘書驚恐的尖叫。


    辦公室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名全身披掛整齊,戴著頭盔麵罩看不清麵目的年輕人從外麵走進來,冷聲問道:“誰是沈誌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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