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沮授,廣平人士,少有大誌,長於謀略,去歲加冠後,州郡有意推舉他為州茂才,不受,反而繼續北上,來到了這漁陽之地。


    此人在整個漢末都屬於能力突出之輩,周毅知道後,立刻起了招攬之心,接見了這位大才。


    在周毅詢問沮授所來目的的時候,沮授的迴答卻是:“為府君謀條生路。”


    周毅淡淡笑了笑:“公與說笑了,我聽聞你拒絕了州郡舉薦,難道竟是專程過來搭救我不成?”


    沮授一拜,隨後說道:“府君雖是第一次見我,可沮授卻不是第一次見府君。昔日府君少年時,一封召令捕郡守,我亦不過一十二三,此情此景,授大為震撼。”


    周毅一愣,這才想到沮授是廣平人士,多年前自己於廣平郡守府門前大鬧時,此人想來正好在一旁觀望。


    “昔日醜事,不足道哉。”周毅搖了搖頭,也沒有問沮授要救自己什麽。


    周毅如今身居一郡之守,幾番征召之下其實已經不再缺乏做事之人,其中馮煜、簡翔、齊周、盧儉、杭寅皆是心思周到的可用之人,加央、羅平、關羽、張飛皆是能征善戰的能臣大將,但是考慮到之後的布置,沮授即可為謀主,又可為別駕,依舊是當今周毅最需要的人才。


    想到此處,周毅也就不急著讓沮授說話,而是客氣的請他在漁陽住下,讓齊周親自招待。


    周毅其實是小瞧了自己多年經營的名聲,像是在那洛陽幾年,周郎的名聲早就傳遍各州,像沮授這樣從小聽過見過周毅的人,很難不對周毅產生敬佩之情,畢竟弱冠之齡以軍功得兩千石之位,普天之下又有幾人呢?


    能在冀州就得知周毅目前的處境,可見沮授平日裏就對周毅頗為關注,這讓周毅頓覺幸運。


    沮授過來,大概率是察覺到了漁陽士人的反撲,想讓周毅退避一番,但這是周毅如今不能做的事。


    周毅就是退,也隻能是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退,否則這時候退避,眼前的景象立刻便會反轉,劉虞跟周毅合謀的事也變成了一個笑話。


    周毅見沮授時,固頤正視,平肩正背,足閑二寸,體不搖肘,充分顯示了自己的禮遇,沮授很感動,因此周毅雖然一時沒有聽從他的建議,他還是覺得要再想個辦法繼續勸說。


    “公與可知道府君為何不肯聽你之言?”齊周知道這件事後,笑著對沮授說道。


    “周府君以禮相待,授不敢任意猜測。”


    齊周笑了笑,拉著沮授走出府邸。


    “正所謂知而後言,府君愛公與,這是要讓公與參觀了我漁陽郡後再說的。”


    沮授一抱拳:“既如此,授便看看周府君治下是何等模樣。”


    齊周笑了笑,再道:“公與看了後,才知道府君之苦心到底值不值的。”


    齊周寒門出身,這些年也曾遊曆多個州郡,他很清楚土地對百姓有多麽的重要,他也非常清楚百姓會多麽愛惜自己的土地。


    周毅很好的把握了寒門士人和大族士人的差別,除了他自己之外,他的陣營中關鍵職位的最高出身也就是齊周這樣的小士族。


    他們不像潁川荀氏、汝南袁氏那樣坐著就能等來官位,因此相比於士人集體利益,他們更加注重個人誌向的實現,也就更加能夠支持周毅的改革。


    齊周這樣的特點讓周毅很器重他,因此他自己本身就有很多事情要做,於是齊周就幹脆將沮授帶到自己的分田之所,讓他自行觀察。


    許多事情都是將心比心的,齊周也不會不知道他們目前做的事情是漁陽士人所不容的,但是隻要你親眼看到那群百姓感激涕零的場麵,那些妥協的話就不容易說出口,冥冥中也總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樣做是值得的。


    齊周相信隻要讓沮授親眼看一下他們漁陽目前的狀態,一切話自是不必多說。


    沮授不認為周毅會因為他的到來而偽裝什麽,他還沒有那麽大的麵子。


    因此,在經曆了一番觀察之後,沮授不能不得出一個結論:


    周公衡此人有經天緯地之能!


    為何有此之言?


    僅僅一個很直觀、很簡單的現象就可以體現出——漁陽之外,民不聊生,漁陽之內,國泰民安。


    這其實是很誇張的事情。但這又顯得十分合理,因為漁陽郡內,不征多餘之賦,豪大家也不敢奪民之膏,百姓們收割了自己分到的土地,上交了法律規定的稅收,剩下的就是自己的!


    多麽通俗易懂的道理,但是又有誰能真的做到呢?周毅不僅做到了,他明顯還做的更好。


    因為沮授又見到很多新的東西,比如說那精致的曲轅犁、簡單又精妙的水翻轉車……後者還好說,但他本不知道前者有什麽用,直到他親眼看到一個人加一頭牛小半天就耕了一大片的地。


    廬江周公衡竟然還通曉魯班之術?如此神奇的工具為何不曾推廣全國呢?


    而且不止民政如此安穩,就連軍事也足夠強悍,需知道周毅本身就是以軍功封的郡守,手下關張加羅皆是能征善戰之輩,兩次大捷之後,鮮卑聽聞是周毅守得漁陽郡,都是不敢在郡外牧馬。


    如此穩固如泰山的狀況,麵臨的危險居然是郡守的位置會被自家朝堂給卸掉?這太可笑了,沮授不得不做出一個假設,那就是假如沒有外界的幹擾,漁陽郡關起門來會是一個能夠自給自足的世外桃源!


    也似乎是迴應沮授的想法,周毅早先便在漁陽田畝之處立下一處石碑,上書八個大字——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在這裏,周毅的政策得以傳達,任意五口之家都能得到百畝田地,多一人可增二十畝,家有一人參軍也能添二十畝。


    鄉中按村集結成團,取其年長有德者參與民屯事宜,若遇到欺壓,可徑直上報巡邏兵士。百姓們平日裏農時工作,閑時則有軍統之人行教化之則。


    整個漁陽郡中,士兵、百姓們各成為軍屯和民屯,民屯為基礎、軍屯為保障,二者通過軍統的二處、三處進行鏈接,實現了真正的軍民合一。


    北方有戰馬士兵飛馳而過,別郡的農戶或許會慌忙逃竄,但是漁陽不會,因為這或許是自家村中參軍的後生過來例行查看土地有沒有被惡人再次奪走,鄉中幾位老人聚集在一起,對著一群孩子們講述著周府君的大恩,若是和平時,軍屯和民屯有銜接處,士兵們甚至會主動幫助這些老幼婦孺。


    什麽叫做好日子啊?百姓們不會說,但是他們得了土地,手中有了自己的糧食,就知道眼下這就是好日子,他們能吃飽,能穿暖,這應該就是好日子了吧。


    後來,宣教團的大人們對他們說,周府君立下的碑就是這個答案。


    每個縣都有這樣的碑,因此每日都有人前往那裏駐足,這些百姓不懂那是什麽,因此軍統中的人每日都有一個站在那裏,一一為過來的這些人解釋。


    不滿月餘,大道碑處,一間草屋,便是鄉中講學之所。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這八個字合在一起,也成了入學第一課要學的字,而會寫這八字的人,甚至要超過會寫自己名字的人。


    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天下哪裏會有呢?可是他就在自己的眼前。


    沮授站在碑前,默默誦出:“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


    沮授不知道漁陽這樣大的改變會對生產力造成什麽樣的影響,但是他想知道,於是他需要算出來。


    於是又過了三天之後,沮授顫顫巍巍的拿著一份匯總完畢的牛皮紙找到了齊周,齊周看罷大笑,首先說的就是:“公與兄,你怎不去先請教府君,他那裏可有比這更詳細的數據。”


    沒錯,謀劃這麽久,周毅怎麽可能隻看其形而不查其實?


    《漢書·律曆誌》對計量單位有著非常明確的記載:重量單位分為五等銖、兩、斤、鈞、石。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


    漢代的畝和斤都跟現代不一樣,但是產量肯定是極低的,換算成今天的畝和斤,那就是畝產約二三百斤。


    不過由於地廣人稀,每個人的耕地麵積相比後世是成十倍百倍的增長的,因此也能解決溫飽。按照這個算法,最後周毅得出一個數據,就是如果讓漁陽這四五十萬人奮力耕耘,每年就能給自己帶來六十萬石的產糧。


    這是什麽概念呢?


    按每人一月三石糧食來算,這些糧食足夠一萬六千餘將士一年的吃喝,要知道,這才僅僅是一個邊郡!(此處一石指粟一石,大概是現在的15公斤,一石粟和一石米以及其他的都是不同重量的。)


    雖說這省略了馬匹、運輸之類的消耗,但是最後的結果依舊驚人,若是整個幽州都用這種模式,加上平日的行商、互市、軍屯,怕是輕輕鬆鬆就能夠養活十萬大軍。


    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沮授無比痛苦,因為這讓他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那就是士人本質上跟宦官沒有差別,都是霍亂天下的根源所在。


    僅僅是將一郡半數的士人處理掉,居然就能對這個郡造成如此巨大的改變!


    沮授也明白了周毅為何如此低調處理自己的成果,因為這種模式是不可複製的。


    在此之前,沒有人知道怎麽讓一個郡的人從流民轉變為有田有屋的百姓,但是今天劉虞跟周毅的所作所為告訴了眾人答案。


    那就是把這個郡中為禍的士人給除掉,如此作為,什麽就都有了,但有誰敢呢?


    沮授自冀州而來,越往北越貧瘠,而漁陽便已經是大漢的國界,反而枯木逢春,有種生機勃勃之感,這讓沮授大為震撼。


    圍繞著漁陽的河流,整個漁陽郡開始了修溝搭渠,軍人、百姓、甚至是烏桓人交織在一起,其樂融融的交談著,水車在上遊推動水流,馬鐙隨著駿馬的長嘯作響,人心漸漸的齊聚在某一人的身上,這正是王者的氣象啊!


    沮授不敢相信這樣聖賢書中描寫的景象會這麽隨便的出現在他的身邊,他甚至沒有什麽準備。


    沮授目前是不敢想那麽多的,但是唯有一點他需要清楚,那就是周毅這個人再不能像劉虞一樣被這群士大夫趕走,周毅還應該有要緊事要做的。


    因此沮授就又陷入了一個更大的痛苦中,因為他要幫周毅,隻能請他停手,但是沮授又舍不得這樣注定載入史冊的變革就此終結。


    他明白了馮煜、盧檢、簡翔、齊周等人明知危險也要為之的原因,沮授如今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沮授是個驕傲的人,他決定不僅要保證周毅安全,還得繼續維持眼下的百姓安樂。


    周毅看著南方,隨著時間的流逝,周毅的事業也逐漸走向正軌,到了這個地步,周毅也沒有別的選擇可以走了。


    按照周毅的想法,有了劉虞的背鍋,自己應該能安然苟到黃巾之亂的,但是他一來高估了劉虞的耐性,二來低估了士人貪心的程度。


    為了搬倒周毅,這群士族豪強開始對周毅進行了毫不留情的攻訐,因為這一點,張飛暫任的護烏桓校尉已經被拿下,其本人也被遣迴了漁陽。


    這直接打斷了周毅之前的規劃,他本來是想在這幾年利用先前的威望,在上穀、漁陽、薊縣、甚至涿郡進行相同的布置,但是看目前情況,除掉漁陽士族的威脅,穩守這一處根基方才是上上之選。


    周毅一時沒有合適的職位給張飛,因此就讓他待在自己身邊。在跟張飛簡單接觸之後,沮授很快便察覺到張飛此人乃是不可多得的破局之人,帶見到張飛後,立刻將事情原委說出。


    得知事情來迴的張飛,再次感慨一聲:


    “我家哥哥就是太過仁慈,又是為了大義陷入囹圄,如今眾人都有職責所在,唯獨我是個閑人,合該幫兄長解決此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三國之周氏天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黑貓愛吃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黑貓愛吃兔並收藏三國之周氏天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