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早已不再是天真無邪的少年,人生和戰場上經曆了太多。


    “那我相信你,但我得為手下負責……”阿希爾陰沉地說道,“現在,我們每個人至少被十幾把狙擊槍瞄準著,如果不是我背著自爆裝置,他們開槍就會造成你被炸死,蓋亞人早就動手了。”


    “那我們就這樣僵持著吧,那你會失血而亡。”齊默爾曼上將再次全身用力,阿希爾感覺到自己很難使出之前雄獅一般的力量,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虛弱。


    “我可以讓你的手下先走。”齊默爾曼隨即向自己的下屬大聲叫道:“讓他們走!快閃開!閃開啊!”


    骷髏騎士團的戰士們顯得很默然,然後緩緩讓開一條通道。這是一條混亂而曲折的道路,穿過砸落的各種建築殘片,通向大廳外。


    “上將!……在交戰中故意放走柏拉圖人,是要上軍事法庭的。”樸少校用略有遲疑的聲音提醒道。


    “這是我的命令!你們執行就可以了!”齊默爾曼霸氣地迴應。


    “你們想我被炸死嗎?!”他還反問道,所有的蓋亞軍官都噤若寒蟬。


    “你們快走!”阿希爾立即下令,“機不可失!此是死地,趕緊走!”


    “你受傷了……我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你,不能撇下你不管!”庫倫抗拒地說道。


    “阿希爾防禦使,我們曾經發誓過保護你……”另一位扈從也輕聲說道。


    “走吧!……快走!”阿希爾輕聲說道,“我現在解除你們的效忠誓言,趕緊走!”


    這群年輕的柏拉圖戰士還是猶豫不決。


    “這是命令!”防禦使幹脆利落地低吼了一聲。


    最後剩餘的23位柏拉圖戰士還帶著幾個被俘人員,迅速地從蓋亞人讓出的通道中逃了出去,這場景著實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雙方還在工事區激戰,但是這些人已經擺脫了被數千敵人追殺的窘迫,他們可以加入尚在抵抗的柏拉圖人,或者幹脆躲避起來。


    看著最後殘餘的部眾撤離,這群年輕人三三兩兩地快步像一群兔子一樣躍出了洞口,阿希爾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他心想:自己一生以殺人為業,最後還能讓二十幾個人免於白白犧牲的命運,一種輕鬆感油然而生,就像太多的鮮血離開了肉體。


    “阿希爾……防禦史,把你身上的炸藥卸除,我可不希望你炸死自己。”上將平靜地說,“26年過去了,誰會想到,當年在歌溫陀武校打鬧的那對男孩,一個成為了蓋亞艦隊上將,另一個成為了柏拉圖的防禦史。”


    一種情感油然而生。阿希爾強迫自己不要受情感的控製,戰場上隻需要絕對的冷靜,絕對的理智。


    “我可不想背部中彈。”阿希爾說道,“現在已經沒有人為我掩護後背了,你們萬一從背後狙殺我怎麽辦?”


    “不準開黑槍!我要跟他談談!”齊默爾曼對部下大聲命令道。


    “打開你的頭盔!”防禦史用疲倦的口氣對齊默爾曼說道。


    卡爾·齊默爾曼緩緩打開了自己的頭盔,這是26年後,阿希爾再次看到自己童年時候一起長大的兄弟。


    庫瑪拉不再是印象中那位英武少年,他的外貌即使以柏拉圖人的眼光來看還算是英俊的,五官線條清晰,頭發留著蓋亞軍隊的標準短發,發色從少年時代的有些泛著金光的淺栗色變成了深黑色,鬢角也有了白色發絲,因為常年過著槍林彈雨的生活,眼角魚尾狀的皺紋比同齡人更深,有一種軍人特有的冷悍感。


    阿希爾把爆炸物從卸除,遠遠扔到了地上。


    地上滿是他的鮮血,如果一個蓋亞人像他受一樣重的傷早就倒下了。


    但他立即用t-80聚能暴擊槍頂著齊默爾曼上將的頭部,繼續保持僵持狀態。


    “你需要治療,你的血都快流幹了。”齊默爾曼說道,在剛才偷瞄爆炸物落地的方位時,他看到了地上的鮮血,這自然不是自己的血。


    “我很想無條件信任你,但時過境遷……我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見過太多的爾虞我詐和人心算計,對你我這樣地位的人而言,太難了。”阿希爾似乎在為自己的多疑而辯解。


    “我的兄弟,你當然可以信任我,我會讓你安全離開,我發誓不會拿你的人頭去邀功請賞。”


    阿希爾沉默了片刻,他經曆了太多,深陷權力的漩渦。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在一個更為自然和美好的情況下與你重逢,而不是現在這樣……”他手拿聚能暴擊槍抵著蓋亞上將頭部的手緩緩放下來了。


    此時,突然大廳內一陣搖晃,各種建築物殘片雪花一般從天而降。


    最高指揮官即使打開了頭盔,耳部還貼有有特殊的無線耳麥可以跟前線聯係。


    “我們遭到騎士團的襲擊!”


    “糟糕!白虎騎士團戰機編隊開始空中打擊了!”


    楊少將和卡熱莫夫兩人幾乎同時在用驚慌失措的聲音在最高指揮官的耳邊叫道。


    齊默爾曼在轟隆之聲中,慢慢抬起頭,不斷地有大量灰塵和碎片從頭頂上掉下來,這裏是突擊的入口,遠離現在正在發生鏖戰的前線,都能如此不斷晃動搖動,可見空襲之猛烈。


    隻要有騎士團前來支援,對蓋亞特種兵進行空中打擊,就勝負已定了。


    在獲悉蘇摩8號被蓋亞特種兵偷襲後,正在遙遠的蘇摩12號外層巡邏的沙塔育執事立即率領800架變形戰機進行時空跳躍,如閃電疾風般前來支援。


    騎士們,跟我來!讓我們用激光導彈歡迎敵人!”


    沙塔育率變形戰機機群向到處冒著黑煙和火光的蘇摩8號撲去。


    在和守軍取得通訊聯係後,白虎騎士團的機群立即對地麵目標進行狂轟濫炸。


    原本柏拉圖人還在與蓋亞人處於膠著狀態,這樣平衡立即被打破。騎士團的機群兩輪轟炸後,雖然被基地新裝的脈衝炮矩陣擊落了十幾架戰機,但蓋亞人的攻勢已經蕩然無存。


    幸存的骷髏騎士團的特種兵們隻能找各類建築物殘片堆砌成的掩體躲藏,或者運氣好攜帶步兵防轟炸保護光帳的能躲藏其中。


    在騎士團的攻擊之下,蓋亞人自然已經無法進攻,隻能自保。在完全失去空中優勢的情況下,甚至被完全殲滅也隻是時間問題。


    這種強大的攻擊力,也是騎士團在戰爭至高價值所在。原本對柏拉圖人不利的戰局,幾乎是瞬間被扭轉了。


    “好了,白虎騎士團的戰機到了……都結束了,你們快撤吧。”


    阿希爾對齊默爾曼說道。


    上將緊促眉頭,他完全明白白虎騎士團的戰機群殺到增援的後果。


    這次突襲本來就是一次賭注,雖然牌還沒有出完,但是在騎士團的轟炸壓製下,等蘇摩其他基地的艦隊登陸,送來源源不絕的地麵部隊後,他們就會被殲滅。


    也許,計劃以1萬5千名特種精兵直插柏拉圖星,就是一種瘋狂的不明智之舉。


    “我已無退路……在出發前我已經寫好了遺書,並清償了所有個人債務。”


    卡爾·齊默爾曼仰頭,望著到處被炸得千瘡百孔的大廳。


    “你還是你嗬。”阿希爾感歎道。


    他迴憶起庫瑪拉是一個何等倔強要強的男孩,他受不了師傅的訓斥或老師的批評,往往會對此氣憤不已,甚至不惜當場頂撞,對宗教情懷的培育也總不上心,竟膽敢捉弄起擔任校監的司鐸長來。


    也許,庫瑪拉被調往艦隊,就是畏懼他這種對權威的叛逆,這在柏拉圖體係中是致命的缺點。


    “白虎騎士團一個執事級的巡邏機群就能逆轉戰況,你們會被全殲的。”阿希爾慢慢地放下了頂著齊默爾曼上將頭部的聚能暴擊槍,“你曾是我的兄弟庫馬拉……你把我交換為離開的條件,我值這個價。”


    齊默爾曼露出吃驚的表情,不知是阿希爾流血過多,力量減弱了,還是真的如此想。


    他們兩個人原本緊貼得仿佛一個人,雖然兩個人的身高原本差不多,但是齊默爾曼穿著蓋亞最好的戰鬥鎧甲,而阿希爾則穿著基地護衛的戰甲,要稍微矮一些,正好把蓋亞上將當作盾牌掩護在自己的前方。


    “阿希爾,你別太自信了,我們已經奪取了第四工事區威力巨大的脈衝矩陣,完全可以抵擋一陣。”齊默爾曼高傲地抬著頭,仿佛在柏拉圖人的基地裏,他又恢複了驕傲的騎士風範。


    “沒有援軍,你們被消滅隻是時間問題……”阿希爾皺了下眉,“看來你拒絕了我的好意。”


    忽然間,一聲忽如其來的爆炸震動整個殘破的建築物,之後是無數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壓製其他兩支蓋亞部隊的進攻後,白虎騎士團開始向此處的蓋亞部隊狂轟濫炸。


    此時,整個場麵無比混亂,因為到處都是掉落的建築碎片,跟雪片一樣砸向所有人。


    “oh,shit!”齊默爾曼本能地彎腰低頭,雙手抱頭,他大叫道:“告訴柏拉圖人,他們的防禦使還在我們手裏!我們用他來交換撤退!”


    阿希爾按著上將鎧甲領框上按鈕給他重新戴上麵甲。


    他朝四周張望,在這陣猛烈的攻勢下,整個上部建築宛如要坍塌一樣,不少蓋亞特種兵都使用起了物理盾牌作為掩護,還有一些人在跑跳躲避巨大的建築碎塊直砸到他們頭頂。


    “kumara,aufwiedersehen!”(庫瑪拉,再見了)


    他用德語大聲地說道,趁著一片混亂,手持輕便的小口徑kz-160突擊激光槍朝四周的蓋亞士兵一陣亂射,所有人撐起光盾紛紛躲避。


    雖然,一群蓋亞特種兵進行還擊,但是由於被炸到整個大廳都天搖地動,碎片粉塵亂砸亂飛,情景一片混亂,防禦使也撐開光盾防守,並未能擊中他。


    但他跑步的速度已經遠不如之前追著起飛的裝甲防禦艦的健步如飛,隻見阿希爾獨自一人強行突圍,一時被周圍無數彈束射擊。


    防禦使直接開了雙手光盾阻擋,然後跳上被炸塌的一角,試圖沿著呈斜角的各種殘梁往上跳躍而出,雖然外麵是轟炸現場,但他已經通過內話係統轉到了這支白虎騎士的最高指揮官沙塔育執事的通訊。


    “執事,我是防禦使阿希爾!我還活著,我就在你們正在轟炸的工事區入口,立即停止進攻!”


    “是阿希爾防禦使!”


    在確認是防禦使阿希爾的聲音後,沙塔育立即下令停止進攻。


    變形戰機內投射的俯瞰影像中,已經能透過被炸開的天花板空洞,見到一個從大廳內跳上來的人影。


    “別跑!阿希爾!危險!”卡爾·齊默爾曼朝他大聲叫道,“你不能單兵突圍!”


    一個人竟然膽敢在數千人中強行突圍,就靠雙手光盾抵擋,很快光盾的勢能就會消耗殆盡。


    齊默爾曼上將驚詫地看著這一切,而與此同時,天搖地動式的轟炸驟然停止了。


    “停止射擊!快追擊!用光網罩!”在意識到到白虎戰機群停止進攻後,齊默爾曼上將立即下令道。


    然而,就在骷髏騎士團紛紛停火的那幾秒鍾內,阿希爾的一麵光盾已陡然消失,他的胸口被一束穿甲彈束集中,防禦使隻是搖晃了一下身體,就倒下,從高處滾落。


    “不!”齊默爾曼大叫一聲。


    26年之後的短暫重逢的結局,竟然是如此——


    “阿希爾!”


    上將第一個急速跑過去,他扶起倒下的阿希爾的身體,打開他的頭盔,並脫下他的鎧甲,檢查他的受傷情況。


    阿希爾還活著,隻是雙眉緊促,唿吸急促,顯得非常痛苦。


    這是這麽多年來,庫瑪拉第一次見到童年時最親愛的兄弟的模樣。


    已經快過了三十年,阿希爾還是那麽俊美,甚至因為年齡增長,變得更富男子氣概,他披散的長發依舊烏黑發亮,眼眸還是如此清澈見底,如盛夏阿娜希塔海的海水,少年時每年都要去海邊暢遊、玩水,充滿歡聲笑語。


    這些事原來他都已忘記了,卻在碰觸好友身體的瞬間,如閃電一般又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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