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斯塔這位比武冠軍未滿20歲,按照柏拉圖未成年的習俗,梳著少年人的發髻,一半多頭發都披散下來,年輕的臉龐上顯得朝氣又自豪。


    能在比武中用戰績碾壓柏拉圖最精銳特種兵之稱的白虎騎士,這對他這樣的太空艦隊的普通特種兵是何等之高的榮譽。在場所有人都投以羨慕的目光。


    在禮貌地感謝卡爾基後,納斯塔走到自己的弟弟達斯拉的麵前。


    “達斯拉,如果沒有你,單單我一個人是無法在1600名戰士的比武中得到最高榮譽的,這是我們兩人的共同榮譽,不應該由我一人獨享。”


    說完,納斯塔把自己的佩劍腰帶解下,重新係在達斯拉的腰間。


    兄弟兩個用明亮的棕色眼睛互視,充滿手足之愛。


    柏拉圖係統雖然把所有的孩子都從血緣上的父母身邊帶走,所以即使是兄弟姐妹往往也並不相識。但是假如是雙生子,是不會拆散的,而是讓他們一起成長。


    “我們都羨慕雙生子,不是嗎?”布迪司令向左右下屬打趣道。


    在場的人都紛紛讚歎這樣純真的兄弟之情。


    而卡爾基則同優勝榜的第三名,也就是當日成績最好的白虎騎士團的年輕扈從攀談著,他是一個很關心下屬的指揮官,他甚至習慣於了解他們每一個人。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眼前這位淺棕色頭發的年輕人,他顯得略有靦腆,顯然是一個剛進入騎士團的扈從,以前一直默默無聞。


    “我叫瓦爾米基。”他輕輕地說了一句,他的容貌白皙,有一雙動人明亮的黑眼睛。


    “如果不考慮雙生子的優勢,瓦爾米基,你才是這次比武的冠軍。”卡爾基帶著鼓勵的微笑,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在戰鬥中,要好好保護自己,相信未來你前景無量。”


    如果他還是大團長,就可以在“仲夏節”親手晉升瓦爾米基為騎士後,把他調入軍事扈從團體,可以替代陣亡的蒂安。阿斯克和曼蒂爾法裏就是在比武大會中嶄露頭角,而成為他的軍事扈從的。


    他退為團長,就代表失去了對整個白虎騎士團的控製了……


    “唉……如果這對雙生子是白虎騎士該多好。”卡爾基聽到奎師那感歎了一句,他還在盯著這對相親相愛,親密無間的混血雙生子。


    “其實不必糾結於‘白虎之血純淨如金’的話,‘黃金之血’隻是一個傳說,像納斯塔和達斯拉這樣的混血兒,能做到力量和靈活的平衡,他們通常還比較聰明,在古典步兵對決中會很占優勢。”卡爾基反而寬慰起看重“白虎之血”的奎師那,“血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一個人的能力,以及他的心靈。”


    卡爾基也看著一對年輕人,他們所散發的溫情脈脈的兄弟之情,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豔羨。


    這個場景有點眼熟,他想到那次他“舍命”奪魁的比武後,伐樓那也把贏得的佩劍給了他,卡爾基和伐樓納就是當時步兵比武場上的雙生子。


    “卡爾基,如果沒有你自我犧牲的精神,我們沒法贏得這次比武。”伐樓納總是顯得寬仁而公正。


    “不,這是你的榮譽,我隻是一個容易激動的家夥。”卡爾基也總是那麽謙遜。


    “卡爾基,你總是我們中最英勇最強大的,所以你是無所畏懼的。這把劍你受之無愧。”伐樓納停頓了下,“但你總是衝得太急太猛,如果沒有人保護你的側方和後方,你會很危險。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保護你,你要找一個人替代我。”


    永遠忘不了伐樓那深沉如海的藍眼睛,總是那樣溫厚的笑容,在記憶中永遠年輕,永遠不會老去。


    有一個人,曾在一片混亂危急的空港撤退中為他撐開盾牌,擋住了砸向他頭部的墜落碎片。當他迴頭之時,在飄拂在眼前的金色發絲散開之時,他看到了那張青春洋溢,滿懷愛意地望著他的麵容。


    在那一瞬間,他告訴自己,那個人出現了。


    可是這宇宙中的墒實在太多了,一切都在離亂和崩壞中。


    他再次站在巴別塔懸浮空港的邊緣,周圍的一切都在熊熊火焰中燃燒,整座巴別塔都快坍塌傾倒,而底下的芒星城也陷入一片毀滅的大火中。


    一切都在烈焰中扭曲,旋轉的熱風令人如同身處烤爐,他穿著沉重的星袍也被直直地吹起來,上麵點綴的特殊寶石在火的光芒中璀璨生輝,他一手執著激光利劍,一手張開,金發飄飄,如同末日審判時的天使傲然地站立在世界最後的場景中。


    她向他走了過來,起初是火紅烈焰中一個曼妙的黑影,慢慢地走向他,她身穿深色“卡薩瓦”戰袍,身材頎長,黑發飄飄,再也沒有像她一樣美麗的女騎士了。


    一片巨大紅色火焰籠罩了一切,焰舌冉冉舞動,一切都被完全扭曲了,所有的場景就像一麵被燒融的鏡子,色彩在流動中消逝——


    “璿璣……璿璣!……”


    卡爾基在自己的蠶繭型睡床上的枕頭上,閉著眼來迴轉動著滿是冷汗的臉龐。


    “卡爾基!你醒醒!”


    羅睺、悉達和一個睡眠人工智能機器人都簇擁著他的睡床,羅睺拿手搖動他的肩膀。


    看護騎士睡眠的人工智能機器人迅速取出一個透明的唿吸麵罩罩住團長的嘴鼻,一種特殊的氣體被釋放出來,他瞬間安靜了下來,緊張扭曲的臉部肌肉鬆弛了,又重新擁有了一種雕塑般的沉睡美。


    “糟糕!”羅睺用手捂住頭,“卡爾基似乎真的得了‘岡比西斯症’。”


    “他沒有!”悉達大聲地迴複,話雖那麽說,但他一臉緊張,“不僅是阿爾維,最好的腦部專家團也確診完全沒問題,凡是有一點後遺症就會被勒令從騎士團退伍。”


    “你們別擔心,我已經給卡爾基團長預約了明天的檢查。”監控睡眠的機器人很平靜地說道,“他剛才的睡眠腦電波異常,岡比西斯症的前兆就有這段區間頻率,重新檢查就行了,如果確證有異常,我們會安排他的治療檔期。”


    話畢,它利索地取下了唿吸罩,將其收迴了身體的內部。


    “團長馬上就會醒過來,以後不要粗暴地搖醒他。”


    一臉冷汗的卡爾基睜開蔚藍色的眼睛,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羅睺、悉達和一個睡眠助手機器人,兩個朋友表情都顯得很緊張。


    “卡爾基,你做噩夢了。”看著他毫無異常地坐起身來,悉達做出很平靜地樣子,騎士團的教育要求所有人必須鎮靜,在任何情況下。


    “是的……我做了一個噩夢。”


    “團長,你做了什麽樣的噩夢,能描述嗎?我會記錄,明天對你的檢查裏可以作為病理分析。”機器人發出柔和的人聲。


    “我不記得了。”卡爾基很冷淡地說了一句,“你迴去吧,我要重新入睡了。”


    睡眠機器人低下頭,滾著履帶順從地離開了。


    “卡爾基,你剛才嚇死我們了。”羅睺又爽直地說道,“我以為要是你真的是岡比西斯症發作,就可能完全無法醒過來……要被睡眠液凍在特級醫療床裏被送往柏拉圖星治療了。”


    “你少烏鴉嘴!我跟你說沒問題的!”悉達對羅睺吼了句。


    但他轉頭對卡爾基非常貼心地說了句:“你的睡衣都濕了,要換一身嗎?”


    “不用……你們趕緊睡吧,我隻是做了一個噩夢。”


    小小的寢室又恢複了一片黑暗。


    他不能說出這個夢,因為在這個夢裏有她,他的秘密。


    這是如此恐怖又怪異的夢——他和璿璣在芒星城相遇了,就在他們逃離的那個巴別塔的空港上,俯瞰巨大的城市,一切都被毀滅的大火包圍,她舉劍刺穿了他的胸膛,殺了他。


    白天對伐樓那的思念,在夜晚夢裏出現的,卻是璿璣。


    他娶了夜柔,接受了她,他沉淪在洶湧欲海中,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埋葬了對她的情感。


    而在遠離柏拉圖7900光年之外孤獨的行星上,夜柔的魅力陡然消逝,璿璣卻仍然在他的夢裏。


    她曾許下過再次見麵的願望,他卻並不相信,宇宙浩瀚無垠,何時還能再見——


    卡爾基用左手撫住胸口,傷口早已經痊愈,一點痕跡也沒留下,他卻依舊疼痛,這一刀真真地戳在他的心上。


    “卡爾基!”夜柔叫了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在清晨幽暗的光線裏張望著,一切如常,整潔、高雅、華麗。她則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大床上。


    自從卡爾基遠航之後,她感受到了入骨的孤獨感,這種孤獨和不安,轉化成了很多噩夢,在夜晚糾纏著她。


    她又夢到卡爾基跟一個麵目模糊的女人走了,去了很遠的地方。她黑發飄揚,發出了勝利者得意的笑聲,他則果斷地轉過身,親密地摟著那個女人的細腰,她看不到他的臉,隻有他金色頭發的挺拔背影,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夜柔,這是你的夢,你自己嚇自己的夢,卡爾基隻是去刻托基地換防了,他馬上會迴來——她告訴自己。


    今天是休息日,沙塔育執事的妻子麗雅邀請她去他們的家做客,麗雅微笑著,在投射頻上和聲細氣地對她說道:


    “沙塔育參加特訓不在家,這樣就我們兩個女人啦,放心,沒有別人了。你一定要來哦!”


    夜柔起床,梳洗打扮,穿上了一身柔美的白色衣裙,簡單地用完早餐後,就急衝衝地向家裏的地下車站走去。


    “夜柔!這是我們給你準備的禮物鮮花。”米拉趕緊拿著一大束從花園裏新鮮剪下的長杆鮮花追了過來。


    “夜柔!我們也一起去吧。保護你是我們的職責!”阿加叫道,眼部的白光一閃,顯得非常急切。


    於是,她就在兩個家政機器人的陪同下,第一次以高級指揮官妻子的身份去拜訪另一位指揮官的妻子。


    “夜柔,你來了啊!”麗雅總是那麽高雅得體,穿著一身居家的流線型便服,站在住宅的地下車站迎接她。她還是那麽注意細節,黑色頭發盤得一絲不苟,上麵點綴著精巧的紫紅色蒼蘭花。


    這和她一吹風就泛起金絲般的蓬亂頭發是多麽不同啊。夜柔在這些宮廷侍女出身的大美女麵前總有一絲自卑感。


    “對不起啊!晚了五分鍾,我又睡過了。”


    “沒關係啊!這是朋友間的探訪,不是工作啊……啊!這些花是送我的禮物嗎?”


    “當然,這是我家花園裏剛開的鮮花,我剪下一束送給你。”


    “哇!好美!謝謝你!”


    兩個人的談笑之間,她們已經走到了大宅的大廳中。


    “哇!你們的房子很漂亮!”夜柔讚歎道。


    “啊,哪裏啊,你和卡爾基的家才是周邊惟一一棟大團長級的智能住宅啊!”麗雅讓她的智能管家機器人接下米拉手裏的一大束五顏六色的鮮豔花朵。


    夜柔不禁抬頭到處張望。是的,她和卡爾基的家有一種宮殿般的豪華,一些極盡華麗和宮廷化的裝飾,沙塔育的住宅更有現代風格,也顯得更舒適溫馨,沒有大宮殿冷冰冰的感覺。


    “但很溫馨,不是嗎?設計也很美,很特別。”夜柔以少女輕快的步伐走過極為寬敞的大廳,大廳的盡頭是一米麵極高極大的透明幕牆,顯示出一片巨大的藍紫色的星際鳶尾花叢和清澈的溪流。


    “太美了,仿佛生活在盛開鳶尾花的夢境中。”


    她感歎著,情不自禁地帶著欣賞的微笑,看著會變換各種色帶的星際鳶尾花,它們的垂瓣和旗瓣是如此碩大,高雅地挺立,從最淺的紫粉色到最深的藍紫黑色,在陽光下不斷地變換著。在它們的根莖之下,是一條潺潺流動的溪流,一切都美如夢幻。


    “還可以直接走出去,隨時跟大自然親密接觸。”麗雅按了一個鍵,整牆的巨大玻璃幕牆,突然一閃後就消失了。


    女主人非常自豪地看著穿著傳統式白裙的夜柔邁步走了出去,在溪流上的可以走人的圓石塊上調皮地走來走去。


    看著身材窈窕,金發的夜柔在鳶尾花叢中顯得亭亭玉立,麗雅微笑了,作為柏拉圖的高級軍事貴族的妻子,她對一切都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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