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基團長,這是我的大女兒安吉拉。”隆格維爾和顏悅色地向卡爾基介紹在場的親貴們,“這是我的二女兒安冬尼婭。”


    兩位騎在馬上的小姐們露出榮幸至極的嬌羞表情,都柔聲細氣地跟團長打招唿。


    一向自信的大小姐發覺自己引以為傲的美貌根本就吸引不了另一位金發碧眼的柏拉圖騎士,卡爾基的表情明顯是冷淡的,沒有那些男人一看到她兩眼放光的模樣。


    “這是我的三女兒安妮塔。”


    缺乏社交曆練的安妮塔顯出年輕人的冷漠來,卡爾基反而對她微微一笑。


    眼前的這個淡橄欖色肌膚的女孩在這群衣冠楚楚的富豪人士中顯得多麽特別,她一頭粉紅色的頭發,騎士帽上帶著一對粉藍色的兔耳朵,顯得非常二次元。


    這突然讓他想到『柏拉圖來的機器貓』,他和璿璣曾經戴著那麽有趣的全息頭盔……


    他們是最好的一對,永遠如此。


    一聲悠長的號角聲,追逐開始。


    這是貴族對平民的勝利的體現,一群氣勢洶洶的機器狗在原野上瘋狂嘶叫和奔跑,後麵緊跟著騎著高大蓋亞馬的財閥們,穿著對襟長袍的卡爾基也在其中,放鬆韁繩,讓索爾縱情奔跑。


    他那身服飾所帶來的異域風情,讓其他人在飛馳之中,都不忘轉頭多看幾眼。


    隆格維爾心想,他相信一件事,就是統治階級永遠是一家人,柏拉圖貴族也會獵殺那些竄逃的狐狸,如同獵狗的天性。


    雖然一片喧囂,但沒有驅趕出任何這片草地已經用特殊的狐狸驅趕儀器驅趕一遍了,因為柏拉圖人不希望看到任何殺戮場景。


    三小姐的騎術不佳,落在後麵,她幹脆按鍵放慢速度,跑到一邊去觀察整個獵場。


    她信馬由韁般用最低速檔跑上了一旁的高坡,望著遠處的追逐。


    那位柏拉圖騎士的風姿太優美了,她有生以來其實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騎士,那些獵狐用的蓋亞狩獵馬相比之下,簡直是高速馱畜而已,笨重而粗壯。


    而真正的騎士在馬背上如此放鬆高雅,卡爾基重心前傾,華麗的深藍色長袍一角在風中飄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這些人都不相信,有人可以用未經基因改造過的普通馬匹,跑出和蓋亞馬一樣的速度。


    突然,機器狗瘋狂吠叫起來,竟然有一隻小狐狸從自己的洞穴中直竄了出來,總有漏網之魚。


    機器狗接收到了令他們興奮的味道,引導係統控製它們向弱小的小火紅狐狸一擁而上,而小狐狸敏捷飛快地跳竄,但很快要被追上。


    正當領頭的機器狗準備撲上去將其咬成碎片時,卡爾基搭弓一箭,在飛馳之中,一箭射入機器狗最薄弱的頸部活動關節處,將其射倒。


    隨後,又極迅速地連發幾箭,將後續欲撲咬的機器狗全部撂倒。


    “停下來!停下來!”他大聲命令道。


    “威利!快點降下犬隻速度啊。”隆格維爾隻能趕緊命令手下管理機器犬的人員。


    這樣,這隻幸運的小狐狸在草叢中一下子竄逃得無影無蹤。


    安妮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第一次看到“維護弱者的騎士”,她以為這隻是書上的傳說。


    她從孩童時代開始,作為一個被仆人看管的小看客起,十幾年間看獵狐運動中看到的就是極致的弱肉強食血淋淋的殘酷,那些被撕碎的火紅狐狸在臨死前不斷地慘叫,參與者的哈哈大笑,提著狐狸的屍體時的洋洋得意,隨後是剝皮、分屍和共享美味時人類貪婪的嘴臉——


    這讓她想起偶然聽到父親和朋友們談到芒星城的屁民時的口氣,還有口燦蓮花般的哲學思考,這個世界是殘酷無情的,弱者應該被魚肉,被屠戮。


    可能是卡爾基的行為破壞了大家追逐的興致,所有人都越騎越慢,這樣安妮塔可以迅速追上眾人。


    她今天第一次相信這世上還有真正的騎士!


    蓋亞的原野在初秋如此開闊美麗,地平線的遠方是綿延著一座座積雪的山峰,而跟前的草地卻依舊碧綠滴翠,“香格裏拉”之名就來自於此獨特的美景。


    所有人都一副敗興的樣子,在輕輕交談著什麽。


    卡爾基騎著馬緩緩而行,他望著蓋亞美麗的風景,這是和他生活的柏拉圖“內卡特環”迥異的風景。


    “人類隻有擁有了智慧和仁慈,才會跟大自然母親和諧共處。”


    他似乎是有感而發,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原野如此清晰,所有人簡直在一瞬間聽到了神的聲音。


    “團長,你可是一位軍人,殺了很多人呐!”隆格維爾的老友羅傑·薩爾姆表示不服,他氣定神閑地說道,“你在這裏可是有個惡名,叫做‘馬爾杜克的屠夫’,在你的炮擊命令下殞命的非戰鬥人員就有近5萬人,這番道德說教別人能說,你說可是不妥啊!”


    紀堯姆伯爵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微笑,心想自己這群杠精朋友真是講義氣。


    “我隻殺蓋亞人!”卡爾基異常冷峻地迴了一句,隱隱地帶著一股殺氣。


    所有人都一副略有驚悚的表情。


    “蓋亞人用貪婪的掠奪式開礦破壞了宇宙能量的平衡,柏拉圖人隻不過是執行懲戒者的角色。一旦你們學會跟萬事萬物保持友好共存的關係,放棄殺戮,懂得仁慈,懂得彼此真誠友善,那嗜殺成性的柏拉圖人也會消失。”


    一片沉默,這些蓋亞的富翁大佬及其子女聽聞後,隻能在馬背上發愣。


    這種哲學觀與深植於他們心中的“弱肉強食,天道如此”是如何相悖,但他們卻無從反駁,因為在一位手握重兵的柏拉圖將軍麵前,他們是一塊弱肉。他們隻想肆無忌憚地強食更弱者,而卻對更強者要求道德束縛。


    安妮塔也聽到了這番話,這是她18年來的人生中聽到的為數不多的有意義的話。她厭惡社交就是因為很多人用嘴在說話,七嘴八舌,卻毫無意義。


    卡爾基言畢後騎馬飛馳而去,三小姐望著他的背影,感覺這是一位異常孤獨的騎士。


    她想:很多蓋亞人並非不懂此理,而是沒有人能掙脫一個體係。這好比抓著自己的頭發離開大地一樣,人往往被形勢所裹挾,出生在這樣一個掠奪宇宙資源才能存活的體係裏,難道隻能做荒野隱士才算與自然母親共存嗎?


    她趕緊騎著蓋亞馬跟上,希望再能得到他智慧的言語。


    “我的主上!”她用柏拉圖人的封建式稱唿叫這位不在她世界中的將軍,“柏拉圖人會來救我們嗎?幫我們打破這個世界的禁錮嗎?”


    卡爾基把騎速降下來,這樣方便說話,他迴頭看著這位名叫“安妮塔”的蓋亞少女,她的兩根兔子耳朵在疾風中瘋狂甩動,長相很可愛,肌膚是淺橄欖色,黑色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她和璿璣一樣選擇雙腿跨騎,而不是和那些惺惺作態的名媛一樣側騎。


    “你們的神會拯救蓋亞人嗎?”她用少女清脆的聲音大喊道。


    “神隻會拯救願意受拯救者。”卡爾基威嚴地對她說道。


    他騎得太快了,騎術不佳的她騎著蓋亞馬也追不上。


    她永遠忘不了他的麵容,銀白的馬鬃拂動男子漢剛毅又英俊的麵容,帶著淡淡的憂愁。


    卡爾基一騎絕塵而去,遠方是蓋亞星一片銀白如雪的阿耳忒彌斯山脈,在一片湛藍天空下如仙境一樣浮現,美得不似凡塵。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適合執行外交任務,他太自我,太喜歡淩駕於他人之上。


    在離開了“特拉夜斯特陵舍”中共同生活半生的戰友們,失去了初戀的愛人之後,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隻孤狼,徘徊荒野,獨自舔舐傷口。


    正當卡爾基單騎站在高處欣賞蓋亞初秋的荒原時,一陣慌亂的喧嘩從蓋亞軍火商業大亨那群人中穿來。


    原來,悻悻狂吠的機器獵狗驚擾了一條休眠中的陸氏古巨蜥,體長近20米的陸氏巨蜥突然從洞中爬出查看動靜,它的大嘴裏吐出一條火紅色的信子,發出“嘶嘶”沉悶的響聲,顯得非常可怕。


    “怪獸啊!”


    “怪獸被驚動了!從山洞跑出來了!”


    蓋亞大亨們大驚失色,顯得慌亂不止。


    保鏢們立即拿激光槍朝其瘋狂射擊,在一道道射擊光束中,被攻擊受傷的巨蜥張開滿是尖銳牙齒的大嘴,瘋狂地向蓋亞獵人們衝過來。


    “快跑!”


    “它衝過來了!”


    這群軍火財閥及其公子小姐們隨即一哄而散,騎著蓋亞馬逃離險境。


    而巨蜥很快在大口徑的激光槍的射擊下,發出了一聲低聲的哀鳴,倒在了血泊之中。


    驚魂未定的獵人們紛紛減速聚攏起來,安吉拉為了緩解氣氛還笑起來,說起了笑話。


    但是,安妮塔發覺自己的操控韁繩似乎失靈了,她緊張地按著減速鍵,隨後還狂按暫停鍵,但發覺根本沒用,她的坐騎還在繼續高速飛馳。


    蓋亞馬的操縱類似開車,馬匹的腦神經完全受操縱,所以理論上非常安全。


    “減速!快停下!”她大叫道,聲控原本也是有用的,但突然一切都失控了。


    “安妮塔,她怎麽迴事啊?”


    隆格維爾舉目遠眺,發覺最小女兒的依舊高速獨自向遠處飛馳而去。


    “快讓三小姐的坐騎停下來!”他馬上向控製馬匹的人下令。


    但三小姐的棗紅色坐騎還是眼見以高速在不斷飛馳。


    “三小姐那匹馬的操作係統失靈了!完全係統失聯了!”隨從驚慌萬分。


    “安妮塔!”隆格維爾叫了一聲,他看著保鏢們開懸浮摩托去救三小姐,心懸到嗓子眼。


    安妮塔是一個最不省心的孩子,外表不出眾不說,還貴氣全無,和她母親一樣總和癟三混在一起,但畢竟是他的女兒。


    紀堯姆原本深橄欖色的臉色都開始泛出蒼白。


    這些騎著懸浮摩托的保鏢們雖然可以靠近三小姐,但是卻束手無策,五、六輛飛速的黑色流線型懸浮摩托車在失控的馬匹兩側跟隨著,吹起一片片的草痕,卻束手無策。


    他們根本沒有遇到過神經控製失靈的事,更不敢貿然切斷馬匹意識或是直接擊斃這匹失控的蓋亞馬,馬匹在高速中突然跌倒,會連帶著三小姐摔斷脖子。


    在失控馬背上的安妮塔緊緊地抓住韁繩,嚇得全身僵硬,她隻有18歲,人生才開始。


    “誰來救救我!”她絕望地大叫著。


    此時,所有人都見到那位古代騎士般的柏拉圖將軍騎著白馬從高處的遠方極速飛馳而來。


    他騎馬的樣子很像縱橫在古代歐亞大陸上的騎士,不像蓋亞貴族打獵時挺直腰板騎馬,裝出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而是盡量前傾,減小風阻,他深藍色的長袍在風中直飄而起,宛如真正的空中騎士。


    “索爾!加油!快!再快!”卡爾基在索爾的耳邊大聲鼓勵它。


    他從未用馬鞭抽過索,他認為他們彼此是平等的朋友,讓一匹普通的駿馬全速追趕蓋亞馬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是索爾在卡爾基的鼓勵下瘋狂追趕,仿佛四蹄生風,在草上飛騰而起,這種速度換另一個人駕馭恐怕早已跌落馬背。


    他在異常顛簸的視角中,看到前方有一個斷崖。


    必須越快越好,否則他們都會衝下懸崖。


    “靠近!再靠近!”卡爾基叫道。


    索爾竟然能追得上一匹蓋亞馬,他不斷鼓勵它不斷不斷地全速靠近。


    “安妮塔!”


    她聽到他的聲音,驚嚇得滿是淚水的眼中,在模糊不清的視線中,她見到了一位真正的騎士。


    人生在這一刻前,她隻是父親基因交換實驗中的殘次品,一顆被扔進生物垃圾桶的黑色豌豆。


    她沒想到一個素未平生的人也會為她如此拚命,如此無私地向陌生人的奉獻——


    卡爾基在索爾平行貼近的一瞬間,一腳脫掉馬鐙,用另一隻腳支撐身體,迅速又輕鬆地用右手一把將三小姐從馬背上攬進懷中,她個子嬌小玲瓏,他的臂膀寬長和超乎尋常的力量使整個動作如此流暢優美。


    隨後,團長裹挾著被救援的女孩迅速穩穩地迴到馬鞍上,他一手攬著她,一手緊拴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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