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葉梧兮搬著自己的被子過來,看蘇柒雪氈帳燭火未熄,嘴角露出一抹壞笑。


    她騰出一隻手掀開氈簾,自顧自地走到床邊,將被子放在床上。


    床上的人轉過身來,視線落在床前站著的人臉上:“葉姐姐,你怎麽還沒睡覺啊?”


    葉梧兮指了指自己的被子:“今晚,咱們一起睡!”


    “一起睡?”


    蘇柒雪瞪大雙眼,以為自己聽錯了,目光觸及到灰色被子時,才確定自己沒聽錯。


    隨即,她一臉扭捏道:“葉姐姐,這……不太好吧?”


    葉梧兮把自己的被子鋪好,直起腰說:“小雪,咱倆都是女子,睡在一張床上有什麽不好的?”


    “再說,四年前咱們也是一起睡的啊。”


    “別害羞,今晚我摟著你睡。”


    說著,葉梧兮忽略蘇柒雪臉上的抗拒,脫下靴子躺在外側。


    “晚安,小雪。”


    掀開自己的被子躺了進去,又伸手去摟蘇柒雪的腰。


    蘇柒雪立即轉過身去,留給她一個後背。


    葉梧兮把手放在蘇柒雪腰上,特意離她近一些,視線則緊緊盯著蘇柒雪的側臉。


    這張臉,會不會是易容的呢?


    盯著看了一會兒,也沒發現異樣,她隻好先閉目睡覺。


    離國將士駐紮之地。


    鳳臨絕迴來後,便一直待在氈帳等消息。


    半月已過,他每日除了巡視營地,就是待在氈帳喝茶。


    沒一會兒,身穿褐色大氅的趙圓出現在氈帳。


    他身上的白雪還沒來得及抖落,便雙手抱拳:“將軍,人已到達離國境界。”


    正在喝茶的鳳臨絕抬眸:“甚好!”


    從那勾起的嘴角來看,他心情倒是錯。


    “接下來,就看汴陽朝皇帝答不答應以國庫一半金銀,換我們退出長隕關。”


    趙圓聞言,卻一臉擔憂:“萬一那位皇帝不答應,豈不是要與汴陽朝一戰?”


    鳳臨絕嗤笑一聲:“戰又如何?真正的公主,自那晚我便已派人連夜送至離國,就是戰,我們也無後顧之憂,隻要拿下長隕關,便可班師迴朝。”


    說著,他扭頭問:“對了,冒充公主的那位,可靠譜?”


    趙圓點頭,肯定道:“將軍,我拿性命保證,此人絕對靠譜,他的易容術可是離國第一。”


    鳳臨絕心中鬆了口氣,趙圓的武功也是離國第一,所以才讓他進入公主氈帳,將人打暈送上馬車。


    “趙圓,坐下一起喝茶。”


    “我們再等上半月,看看那邊最終如何決定。”


    汴陽朝。


    皇宮,禦書房。


    皇帝打開紙條一看,當即大怒,手中的紙條瞬間被撕碎,桌上的奏折也被摔在地上。


    趙公公待在一旁,看了眼桌上被撕成碎片的紙條,又看了看地上至少有一半打開鋪在地上的奏折,即使知道現在的皇帝因壽命將至而喜怒無常,心中也被嚇得一愣。


    沉默片刻才問了句:“皇上,什麽事竟如此動怒?”


    隻聽皇帝重重歎了口氣,聲音明顯帶著怒意:“太子傳來消息,離國撤出長隕關的條件是國庫裏的一半金銀。”


    趙公公大吃一驚:“什麽?他們居然敢……提出如此無理要求?”


    一半金銀,虧得離國敢開這個口。


    要是答應離國提出的條件,無異於把汴陽朝拱手相讓。


    皇帝冷笑:“離國這次擺明就是想拿下汴陽朝,若把國庫的一半金銀給了他們,朕的江山幹脆直接送給離國算了。”


    “離國都上門挑釁了,朕豈能袖手旁觀?眼下講和是不可能了。”


    “所以……還是戰吧!”


    最終還是要與離國一戰,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趙公公低頭附和,下一秒,皇帝的聲音又傳入耳中:“雲亦塵手裏還有雲國,有他帶兵支援,汴陽朝也不至於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


    “他在朕的眼皮底下生活四年,總得為汴陽朝做點什麽。”


    皇帝當即寫下兩張紙條,讓趙公公綁在信鴿腿上,送至長隕關。


    另外下旨派魏奇帶兵前往長隕關支援,要真打起來,李澤安手裏的那些兵,在鳳臨絕的猛攻之下,又能支撐幾日呢?


    魏奇在得知自己被派去長隕關支援李澤安,立即點兵準備出發,一刻也不敢耽擱。


    離國,皇宮。


    蘇柒雪醒來後,人已身處離國皇宮。


    腦子有些昏昏沉沉,這是被下了迷藥的症狀。


    緩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著房間的布局突然有些懵圈。


    她不是在氈帳休息嗎?這又是哪兒?


    隨著記憶一點一點清晰起來,她才想起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那晚,正在閉目養神的蘇柒雪,聽見有腳步聲靠近自己的氈帳。


    剛拿出匕首,那人就已走到床前,還沒等她看清那人長什麽樣子,就因中了迷藥而暈了過去。


    再醒來,人就到了這裏。


    期間,她腦袋一直昏昏沉沉。


    偶爾聽見有人說什麽公主、離國什麽的,她還知道自己坐在馬車裏,正要往什麽地方去。


    又看了看房間布局,她還是一頭霧水。


    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啊?


    思及此,她衝門外大喊:“來人,來人啊!”


    下一秒門被推開,從門外走進來一名丫鬟。


    丫鬟一進屋便福身行禮:“奴婢采冬,見過公主。”


    “公主喚奴婢進來,可是餓了?”


    蘇柒雪伸手摸了摸肚子,一臉尷尬:“好像,還真是餓了。”


    丫鬟淺笑出聲:“那公主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為公主備晚膳。”


    她隻是輕輕點頭讓丫鬟去備膳,心中的疑惑,還是等填飽肚子再問吧。


    飯菜上桌,她叫住準備轉身離開的采冬。


    “采冬,這飯菜……”


    采冬莞爾一笑:“公主盡管放心,飯菜裏沒有毒。”


    “皇上特意吩咐過,公主坐了半個月的馬車,又昏睡了這麽久,醒來後第一件事情肯定是要用膳的,所以,禦膳房早早地就已為公主準備好晚膳。”


    “還有這些飯菜,每樣都是清淡的。”


    “皇上考慮到公主您半月未進食,怕吃油膩的對胃不好,就想著還是吃清淡的好一些。”


    蘇柒雪拿著筷子的手一愣:“皇上?哪個皇上?”


    “還有,這裏是哪?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麵對蘇柒雪的三連問,采冬嚇得立即跪在地上:“迴公主的話,恕奴婢不敢直言皇上名諱。”


    蘇柒雪放下筷子,伸手撫上臉頰:“采冬,我長的……應該沒那麽可怕吧?”


    采冬搖頭:“公主容貌傾國傾城,一點兒也不可怕。”


    蘇柒雪笑了:“既然我不可怕,那你就起來好好迴話,別動不動就下跪。”


    “……”


    采冬思考片刻,從地上起身,站穩身子後對著蘇柒雪福身行禮:“迴公主的話,這裏是離國皇宮,您現在居住的宮殿叫雪苑殿,至於公主您為什麽出現在這,恕奴婢不知。”


    蘇柒雪輕聲呢喃:“離國?這不是母妃的家鄉嗎?”


    “那你可知……”


    後邊的話還沒問出口,采冬便急忙說道:“公主蘇醒過來的消息已派人傳給皇上,等皇上忙完,自會派人來請公主,公主心中的疑問,隻有皇上能迴答您了。”


    “若公主沒有其他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


    “嗯,退下吧。”


    得到蘇柒雪的允許後,采冬行禮後,快步離開房間。


    吃過飯,采冬進來把桌上的碗筷撤走,臨走前說了句:“今晚還請公主早些休息,有什麽想問的,明日皇上會告訴您,奴婢就在門外守著,公主若有事直接喚奴婢一聲。”


    一夜好眠。


    大清早,采冬輕叩房門。


    “公主,您醒了嗎?奴婢現在進來伺候您梳洗更衣可好?”


    “進來吧。”


    蘇柒雪走到桌邊坐下,待梳洗完畢,采冬又為她更衣。


    “公主,皇上已派公公在外邊等著,您心中的疑惑,今日便能知曉。”


    “奴婢雖不知您為何出現在這裏,不過,奴婢聽宮裏的老人說,公主您是皇上心愛之人的女兒。”


    “什麽?”


    蘇柒雪大為吃驚,難道離國皇帝是?


    她不敢確定心中這個想法是不是正確的,直到親眼看見離國皇帝,才確定自己沒猜錯。


    禦書房內,皇帝視線落在剛走進來的蘇柒雪身上。


    “像,實在是太像了,你這張臉,和你母親有九分相似。”


    蘇柒雪聞言一愣:“你認識我母親?”


    皇帝爽朗一笑,從椅子上起身,緩緩走了過來:“當然認識,隻是……我和她緣分太淺。”


    “小雪,你可以叫我沈叔叔。”


    來到蘇柒雪跟前,他站直身子語氣溫和道:“小雪,傾雨不在了,從今往後有沈叔叔護著你,在離國,你還是身份尊貴的公主殿下。”


    “你可願……留在離國?”


    蘇柒雪已證實心中猜測,這位就是父皇口中,欲帶母妃離開汴陽朝的那位青梅竹馬。


    小時候,她從母妃口中得知,那人姓沈,眼尾處有一顆血痣。


    目光落在麵前之人臉上的那顆血痣上,她輕喚了 聲:“沈叔叔。”


    “哎。”


    皇帝眼眶含淚,高興地應了句。


    隨即,指了指身側的椅子:“小雪,先坐下,你想知道什麽,沈叔叔都告訴你。”


    蘇柒雪從皇帝沈瓊年口中得知,他和母妃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心悅彼此。


    定情信物,便是她手上戴的那隻血鐲子。


    血鐲子一共有兩隻,也就是一對。


    是沈瓊年從一老巫師那求來的,據說,戴上血鐲子可治病,正好這鐲子有一對,沈瓊年便每日去老巫師那裏勸其將鐲子賣給他。


    而老巫師卻說這對鐲子,是用金銀買不來的,需心誠。


    是以,沈瓊年日日跪在老巫師門前,從日升到日落,半年時間,無一日偷懶。


    老巫師見他足夠心誠,便把這對血鐲子送給了他。


    沈瓊年比姚傾雨大兩歲,本想著等姚傾雨及笄禮一過,便上門提親的。


    不曾想,就因為這個錯誤的決定,心愛之人就這麽被搶走了。


    汴陽朝皇帝微服私訪,來離國遊玩。


    隻一眼,便相中了剛舉行過及笄禮,就等著沈瓊年來提親的姚傾雨。


    那人不由分說,當晚便把姚傾雨綁走了,並占有了她。


    沈瓊年得知此事後,姚傾雨已入住汴陽朝皇宮,且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他獨自一人前往汴陽朝,本想帶心愛之人離開那裏,卻親耳聽到心愛之人懷有身孕的消息。


    孩子是誰的,毋庸置疑。


    他想去殺了占了姚傾雨身子的那個畜生,可姚傾雨卻苦苦哀求:“沈大哥,你難道要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嗎?”


    沈瓊年內心掙紮過,然,最後還是把姚傾雨送迴皇宮。


    第一次沒有帶走心愛之人,第二次帶兵欲攻打汴陽朝,卻依舊沒能帶她離開。


    第三次,便是心愛之人死亡的消息。


    四年前,沈瓊年還隻是一個籍籍無名的皇子。


    自從得知心愛之人已去世的消息後,便開始計劃坐上龍椅。


    姚傾雨有一女,名為蘇柒雪,是汴陽朝公主。


    然,這位公主卻並不受皇帝喜愛。


    當初,是他沒能保護好心愛之人,讓人將她擄走並占了身子,如今,他絕不能讓心愛之人的女兒,再受任何委屈。


    四年後,他如願登上這皇位,任誰都想不到,離國皇位會輪得到他來坐。


    可又有誰能知道,他費盡心思登上皇位,隻是想讓心愛之人的女兒,不再受人欺負,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蘇柒雪不受汴陽朝皇帝疼愛一事,他於四年前就知道。


    隻是,那時候他還無權無勢,根本保護不了蘇柒雪。


    思及此,他心中一痛:“小雪,如今這離國,有我護著你,你大可以橫著走,看誰不順眼了,不喜歡誰了,都可以跟我說。”


    “小雪,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今後,就在這離國住下好嗎?”


    蘇柒雪靜默了一會兒,恭敬行禮:“是,沈叔叔。”


    乖巧聽話的神態,倒是讓皇帝對她又多了幾分喜愛。


    不止是因為蘇柒雪和姚傾雨有著九分相似的容貌,還因為蘇柒雪是他心愛之人的女兒。


    離開禦書房前,蘇柒雪還盤算著等找個機會逃跑就是了。


    現在說什麽,都是用來應付皇帝的說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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