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維的屍體解剖結果出來了,肺部提取到的矽藻與洗筆湖內的矽藻相同。


    警員還在校內調取了金維上學期的課程成績,發現他選擇了遊泳選修課,而且還得了a+。


    結合他被秦歡樂救起後還短暫的恢複過唿吸的情況,可以推斷出他應該是在被捂口、掐喉導致的昏迷後,才被推入水中的,而且時間與秦歡樂出現的時間基本相同。


    洗筆湖那兒常年是校園情侶的聚集地不是沒有緣由的,安保人性化的常年把監控角度向上掰開,力爭不當討人厭的電燈泡兒。


    但這也給刑偵人員們帶了比較大的取證難度。


    孟金良看著辦公室地麵上按順序排開的奢侈品——經過專業鑒定,居然都是真品,而且是全新的。


    “那個誰,把小龔給我叫來,我有事問她。”


    小龔早在門外邊兒候著呢,大跳著蹦進來,“孟隊,不用叫,我早在外邊等著呢,我一看見他們帶迴的這些東西,就知道你肯定得需要我。”


    孟金良家庭條件是不錯,可是對奢侈品並沒有過多的“鑽研”,往俗了說,有些人將追求全身掛滿logo當成彰顯自己存在價值的終極目標,有些人將擁有這些奢侈品本身當成自己躍升社會階層的自欺欺人式臆想,而有些人眼裏有更高遠的星辰大海,也不是說這些東西不具有審美價值,隻是腦子裏沒有那股執念,也就跟加班時吃大餐還是吃方便麵一樣,沒太大區別了。


    “老秦怎麽樣了?”孟金良沒抬頭先問了一句。


    “他呀,沒事兒,身體壯著呢,這一天睡下來,估計就血槽滿格了。”龔蓓蕾注意力漸漸被地上的東西吸引,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起來。


    孟金良沒看到,隻說:“那行,我把他也算在借調名單裏了,等他能走能跳了,你就讓他好好迴家養養去,不用急著迴派出所上班。”


    “孟隊,這不對啊!”龔蓓蕾輕唿了一聲。


    “這是為了他好。”孟金良抬頭瞧她。


    “不是,”龔蓓蕾兩手抱臂,“我是說這些東西不太對啊,比如這個,”她彎著腰去指中間的一個雙肩包,“這個包是去年的秋季新款,四萬多,但這個品牌非常小眾,在國內隻有兩家門店,還是在南方,延平根本沒有,也沒有網店,”她拍拍自己胸口,“這個我熟啊!”


    她繞到另一邊,幹脆蹲下身,“這雙鞋,還有這雙鞋,孟隊,這兩雙鞋雖然就幾千塊錢,可也是錢啊,你瞧,這兩雙鞋的碼數根本不對,差著得有兩號吧?”


    孟金良從辦公桌上拿起金維的屍檢報告,“他應該是穿42碼的鞋。”


    “是啊,鞋這個東西不能將就的,真要是喜歡這個款式,買個大一兩碼的是ok的,可基本不會有人買比自己腳小上兩碼的鞋子吧?”她想了想,“這個圍巾的牌子,是走高貴冷豔風格的,而且男款方麵並不出名,說白點兒,就是買了帶出去,別人也不認識,如果被害人是以愛慕虛榮的心情購買的,那這個品牌絕對不會是他的首選。”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孟金良再次掃過地上這些陳列,“一個人的購買習慣和審美取向是有內在邏輯的,但這堆東西,有些太過雜亂無章。”


    龔蓓蕾從小不缺這些東西,但也沒多看重這些東西,想象著這些八杆子打不著的單品堆砌在一個人身上,就像是看著大觀園裏劉姥姥發髻上的花,簡直俗不可耐,“就像是有一個奢侈品展廳,然後這人隨手拿了扔進自己麵前的筐裏,還是看著什麽拿什麽的那種。”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難道被包養的傳聞並不全是捕風捉影嗎?


    兩人各自在腦袋裏捋順著事情可能的前因,一時都有些沉默。


    如果不是被包養,有沒有可能是校園貸之類的變向高利貸呢?


    試想一下,一個小城市的男孩,驟然來到省會城市,生出愛慕虛榮的心情,誤入歧途的被廣告引誘,通過校園貸款購入奢飾品,最後無力償還,被催債人實施暴力,拋屍入湖?仿佛也說得通。


    小吳來敲了敲門,“孟隊,技術部門破解了金維的電腦,你來看看嗎?”


    孟金良一招手,龔蓓蕾一起跟著走出來,“發現什麽了嗎?”


    “發現了,”小吳帶著他們走到電腦前,“技術人員登錄了他的網上銀行,喏,”他一條條的指著,“他有兩張銀行卡,一張是他父母給他打生活費的卡,根據走訪,基本符合他的日常消費,吃飯,購置生活必需品,車費等等,另一張卡就比較奇怪了,”他點開另一個頁麵,“這上麵的數額往來都比較大,我們通過欠款匯入賬戶,追溯到這四個賬號,都是類似小額貸款公司的賬戶。”


    “還真是這個啊!”龔蓓蕾忍不住叫起來,“孟隊,咱剛才說什麽來著!”


    小吳卻搖搖頭,“奇怪就奇怪在這兒了,你們看,匯入的錢,他一筆取出來的都沒有,全部是在幾個賬號中循環,舉個例子,他從甲這裏借了五萬元,使用期限是十五天,利息是一千,五萬一直在賬戶上沒有動,他十天後,直接把從乙那裏借來的兩萬中的一千,加上那五萬,一起還給了甲。”


    “這是圖什麽啊?”龔蓓蕾不解,“敢情就為了賠人家利息玩?”


    孟金良突然想到了什麽,“小龔,剛才那堆奢侈品的總估價,大概在多少?”


    龔蓓蕾抬出十指計算器,神神叨叨的掐算了一會兒,“大概得有個二十五六萬吧。”


    孟金良眼神一沉,“金維借款的總金額呢?”


    小吳快速滑到頁麵下麵,“一共累計借了二十四萬八千。”


    龔蓓蕾瞠目的看向孟金良,“他難道是為了掩飾......”


    孟金良麵沉如水,“他為了有朝一日被人發現這些奢侈品,可以用自己貪慕虛榮,借了小額貸款的借口來搪塞!”


    “這到底是誰給他的呢?”龔蓓蕾忍不住咬著拇指指甲。


    雖然仍然不知道這其中的關鍵環節,但粗獷的線條倒也通暢了,比如合理的解釋了他為什麽突然申請轉專業......轉專業?!


    “他是為了躲什麽人?那人能夠在洗筆湖對他實施侵害,一定是熟悉延大校園環境的,至少也知道那裏的監控薄弱,便於施害和之後的逃離,”孟金良一拍小吳的肩膀,“再組織人員去校內對他的同學和老師走訪,這迴的目標要明確,上學期期末,有什麽人和金維過從甚密的......交往都是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最開始的時候,不可能不被察覺。”


    “是!”小吳應聲而去。


    孟金良立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轉頭看向龔蓓蕾,“張輝的屍檢有什麽新進展嗎?現場有沒有發現什麽?”


    龔蓓蕾搖搖頭,“沒有......”她抿著嘴眨眨眼睛,壓低了聲音,“要不讓劉科長直接參與案件吧,就像現在這麽著,其實也不差啥了......”


    “別胡說!”孟金良拿手指在她麵門上懸空的點了點。


    秦歡樂醒來的時候,屋子裏烏漆麻黑的,窗簾拉的嚴實,門也關著,手背上的針頭已經拔了,隻有肚子抗議的震天響,他連做夢都是放鞭炮的聲音。


    小飄麵色茫然的坐在龔蓓蕾之前坐過的椅子上,直勾勾的看著秦歡樂。


    即便早已經習慣了有小飄的存在,可這猛的一睜眼,看見一個白花花披頭散發的女人,空懸著一顆腦袋,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秦歡樂還是忍不住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勉力自持的坐起身來。


    大眼瞪小眼。


    小飄可憐巴巴的望著秦歡樂,“你醒了?我......想吃蛋糕。”


    “你想吃蛋糕?你不是應該想吃蠟燭嗎?”秦歡樂麵容扭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覺錯過了太多信息量,還是說一會兒一推門,就會發現全世界已經充滿了喪屍,自己隻能騎著一匹馬,被送披薩的小哥兒引著逃命去......


    門縫裏伸出一隻手,猝不及防的按開了開關。


    燈光一亮,眼睛差點沒被刺瞎。


    秦歡樂上半身都跟著抖了一抖,強忍住想罵娘的心,眯著眼睛等一臉壞笑的龔蓓蕾跳進來。


    “哈哈哈!”龔蓓蕾惡作劇成功,比著個v字手勢走進來,“喲,醒了啊,一個人嘀嘀咕咕的,我還當你說夢話呢,對不住啊,對不住。”


    秦歡樂懶得和她較真兒,要不容易顯得自己智商也在海平麵以下。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剛要說話,視線卻被牆上掛著的一副掛曆給吸引了。


    腦子裏電光火石的一閃,不禁眼神飽含深意的望向龔蓓蕾肩膀旁邊的小飄。


    龔蓓蕾沿著他的視線向肩膀旁邊的位置偏了偏頭,嘴角忽然一撇,陰陽怪氣的說:“別看了,劉科長在那邊的房間,不在旁邊這間,你真是醉了,你要真這麽放不下心,我帶你去她門前訴訴衷腸好吧?”


    “什麽亂七八糟的?”秦歡樂一皺眉,朝她一揚下巴,“說正經的,你對甜品熟悉,知道哪家蛋糕好吃?給我推薦推薦。”


    龔蓓蕾一愣,看了看時間,“什麽時候要去啊,等我有空的時候,陪你一起去啊。”


    “不用,我現在就過去。”秦歡樂說。


    龔蓓蕾一臉疑惑,“誰過生日嗎?這個時間?這麽急?”


    秦歡樂屈指把她的大頭撥向一邊,“要是人能用話發電就好了,咱們延平靠你一個人就能燈火通明了!不敢勞駕你了,我自己去好吧。”


    他說著就披上外套往外走,卻被龔蓓蕾拉著臉色給扯住了袖子,“老秦,你到底怎麽迴事啊?你不會真是偷偷談戀愛瞞著我吧?”


    “瞞著你怎麽了,”秦歡樂和她玩笑開慣了,完全不以為意,直接撫開她的手,“有空也給自己劃拉一個,迴頭咱們搞四人約會去啊!”他走邊走邊說,“我出去一趟,幫我和老孟說一聲,夜裏我都在局裏,有要調班休息的兄弟可以和我串。”


    他一偏頭,才發現龔蓓蕾冷著臉根本沒有跟上來,還木頭樁子似的站在值班室門口,跟腳下生了根似的,不禁一笑,“傻樣兒吧,哥哥真給你找嫂子,肯定要帶來讓你給掌眼的,你不同意那可不能夠!全世界沒人比咱們兄妹倆更心貼心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還是沒有得到迴應,秦歡樂頭疼的一轉臉,就看見龔蓓蕾兩臂高抬,指尖抵在頭頂,擺了個人型的“愛心”。


    “老秦,愛你呦!”龔蓓蕾簡直跟川劇變臉似的,笑得像個爛柿子。


    秦歡樂搖著頭,再也不理她了。


    慢慢的踱出了市局。


    他慢慢的走著,側頭輕聲問:“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這是他看到掛曆的時候突然想到的。


    小飄怔忡的望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難道不是?”秦歡樂剛剛還自信滿滿,此刻突然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那至少也是個讓你看見日期會產生條件反射的日子啊,會是什麽呢?我真是把這輩子全部的挫敗感全使你這兒了!”


    “使誰那兒了?”


    迎頭一個聲音和煦的響起。


    顏司承手裏提著一個牛皮紙袋,正朝著他走過來。


    兩人走近,不禁都停下了腳步。


    “顏老師?你這是?”秦歡樂厚顏無恥的覺得對方走到這條道上來,一定是來找自己的,原因無二,顏老師手裏沒有提包,沒裝課本教材,自然不會是去上課的路上。


    顏司承也不賣關子,直接把紙袋遞過來。


    那袋子甚是隨便,很像是買快餐漢堡時順便多拿了一個。


    秦歡樂眼角一展,“顏老師,咱倆真是靈魂伴侶,我真是餓的......”他說著接過來,入手卻一片虛無縹緲,不得不麵對自己又一次自作多情的打臉沒夠啊......


    袋子是空的?


    他把狐疑掛在臉上,卻還是好奇的打開了袋子,嫋嫋娜娜的,一團模糊的雲霧飄起來......


    秦歡樂眼睛在看清那物體的時候立時一亮,“是腳?你找到了?”


    顏司承笑眼瞧他,“是你要找的項鏈嗎?造型挺新奇的。”


    “哎呀!這麽記仇呢!”秦歡樂嘻嘻哈哈的把紙袋團成一團兒,uu看書 ww.uukanhucm 順手塞進了口袋裏,上前攬住了對方的肩膀,“你怎麽找著的?快傳授傳授我!”


    顏司承被他箍著,也不掙紮,被帶著向前走了幾步,“你不給她試試?”


    “她......”秦歡樂環視一周,“不是和你說過嘛,你在的時候,她就不知道哪兒去了。”


    顏司承暗暗停住了腳步,“紙牌你還帶著嗎?”


    “紙牌?”他一拍腦門兒,“你說水晶肴肉啊?帶著啊!”


    顏司承沒說話,隻是示意他拿出來。


    秦歡樂不疑有他的掏出白紙卡,又小心翼翼的將那隻飄忽的腳向上頭一按,果然看見上頭瞬間顯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線條來,底下也對稱的出現了兩隻腳。


    “這這這,真可以啊!”老秦聲音都變了調兒,可馬上又變成了另外的調兒,這前一個是驚喜,後一個是驚嚇......因為他突然想起顏司承之前和他說過,這......和紙牌沒關係,而是和擁有者自身有關係,莫不是他悄默聲兒的......擅自變性了......


    “走吧,你不是說你餓了嗎?我請見義勇為的英雄吃飯。”顏司承讀懂了他眼裏的變化,失笑的開起玩笑。


    秦歡樂不尷不尬的假笑了兩聲,一咬牙,算了,事已至此,什麽都能倒,架勢可不能倒,爺們兒嘛,有啥的!


    他齜牙咧嘴了一下,才惡狠狠的說:“我要去吃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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