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衛華沒在,去進竹竿了。


    雖然紮紙店用的主要是紙,但人、馬、轎子等大物件,離不開竹竿和竹篾做的骨架支撐。


    於芳在一樓右手邊的屋裏,跟一挺年輕的姑娘配合著用粗線裁一摞大張的彩紙。


    聽到有人進店,以為有客人上門了。


    轉頭看到是曲卓,臉上才現出笑模樣……畢竟紮紙店可不敢笑臉迎客……


    “呀,你怎麽來啦?”


    “跟幾個同事來出差,當稍給你送東西。”曲卓示意了下抱著的紙箱。


    於芳的視線落在紙箱上,眼睛明顯見亮。緊走兩步想接過去,看到過堂裏還有倆年輕人抱著個更大的箱子。


    估摸著自己折騰不動,吆喝屋裏的年輕姑娘:“二紅,快,搭把手。”


    “不用,你就說放哪吧。”曲卓稍稍側身,沒讓於芳接過手裏箱子。又對屋裏的姑娘說:“你也甭動。”


    說話間,曲卓的視線在姑娘捏著彩紙的手上駐留了一瞬。


    姑娘模樣一般,手沒什麽好看的。曲卓看的是她關節上很明顯的老繭。不是手掌內,是外側關節,尤其是拳骨處。


    腦子裏“記憶”告訴曲卓,這姑娘看著年紀不大,也不算健壯,卻是個練家子。


    姑娘很警惕,注意到了曲卓的視線落在她手上,手腕稍稍一翻,不著痕跡的將手背轉到內牆的一側。


    “放…放樓上。幫我搬樓上。”於芳沒注意到曲卓的眼神,稍稍思量後,穿過過堂拉開對麵的房門。


    左側屋裏很暗,除了上樓的樓梯,還有餐桌和一煤氣灶台。


    在於芳的引領下,一行人順著有些陡峭,但用料很紮實的老木頭樓梯上到二樓。


    穿過小小的樓梯間進到裏屋,應該是鵬鵬睡覺的地方。一張單人床,一個老衣櫃和一張書桌。書桌台麵收拾的挺幹淨,隻有台燈和一摞書本。


    兩個紙殼箱子剛放到桌上,於芳就迫不及待的打開……


    雖然才過了大半年,但在看到箱子裏熟悉的物件時,於芳的眼圈依舊變得通紅。等看到小箱子裏的幾張相片時,淚珠子已經劈劈啪啪的往下落了。


    畢竟對嚴家人來說,短短大半年的時間,發生的變化是天翻地覆的。甚至幾乎可以用恍如隔世來形容。


    “哭什麽。日子越過越好,應該笑。”曲卓勸了一句。


    “哎,是,是。”於芳又笑了,滿是感慨的點點頭。


    “聽說嚴哥當老板了?”曲卓逗趣。


    “嗨,其實還是給人打工。但照之前能掙的多點。”於芳嘴上謙虛,臉上現出發自內心的笑。


    看得出來,她對眼下的生活非常滿意,也很知足。


    “我看都雇上幫工了。”曲卓隨口說。


    “幫工?”於芳稍微一愣,意識到曲卓指的是誰,忙說:“不算是幫工。”


    “不算是幫工?”曲卓納悶。


    “唉~”於芳歎氣,壓低些聲音說:“她媽去年病了,癌。家底都掏空了也沒留住。來店裏買紙活兒認識的,父女倆都是本分人。最近遇到點麻煩,家裏的店關了。”


    曲卓大概聽懂了,隨口問:“什麽麻煩?”


    “嗨呀~去年秋天,有個小小子腳扭了,去她家店裏按了幾次。前兩天大家人子忽然就到店裏,說那個小小子骨頭壞死,是按出的毛病,讓賠。”


    “把骨頭按壞死了?”


    “就是訛人。之前給按的是腳脖子,壞死的骨頭在胯骨那塊,壓根不挨著。”


    “股骨頭壞死?”


    “對對對,股骨頭。訛人的那家,可不是東西了。一大幫人在她家店堵著門又罵又砸的,警察也不管。就是看咱內陸來的好欺負。”


    “她家也是內陸來的?”


    “嗯呐,七…七二年不七三年過來的……對,你人麵廣,認識厲害的律師不?”


    “幹嘛?”


    “訛人那家,請了什麽大狀,可厲害了,一般律師對不贏。”


    “不一般的律師費用也高呀。”


    “得多兒錢呀?她家沒啥錢了,能打完官司之後再給不?”


    “……”曲卓無奈的笑。


    “訛人那家砸了好幾壇藥酒,可貴了。要是能讓他們賠,我這邊再給湊點,應該夠給律師的。”


    “有什麽證據嗎?”


    “什麽證據?”


    “能證明藥酒價值的證據。”


    “我問問。”於芳壓根不給曲卓反應的時間,衝樓下喊:“二紅~你上來一下。”


    不等曲卓攔著,樓下響起一句“來啊”。


    “……”曲卓心裏直歎氣,真想問於芳:“你咋那麽能攬事呢?”


    可話都到嘴邊了,沒好意思說出口。


    嚴衛華兩口子確實是好人,但問題是,好人不一定有好眼神。


    樓下那姑娘看著挺本分的,但就衝那一手老繭和警覺勁兒,就讓曲卓下意識的加了提防。


    連交道都不想跟對方打,更別說幫什麽莫名其妙的忙了。


    可憐人多了,管的過來嘛。


    再說了,憑什麽……


    曲卓心裏提防,那位叫二紅的姑娘也一樣。


    可能是因為曲卓剛才留意了下她的手,被喊上樓後雖然麵上不顯,但細微的動作和眼神都透著警惕的意思。


    等聽於芳說,曲卓能幫她家請到厲害的律師,二紅的警惕不但不減,反而更強了。


    這到可以理解,誰家好人閑著沒事,憑白幫個不認識的人呀。


    等聽於芳說,包括曲卓在內,幾位客人都從內陸過來出公差的。二紅已經不止是警惕了,緊張到拳頭都下意識的握緊。


    曲卓生怕這姑娘忽然暴起傷人,或者撞破窗戶跳出去。壓了壓手:“不是來抓你迴去了,放鬆點。”


    於芳聽到曲卓的話才醒過神,忙說:“你別害怕,小曲是研究科學的,不是官麵上的人。”


    聽說是研究科學的,二紅偷眼觀察了下曲卓、宋帆和馮川,又掃了下另外倆一看就沒什麽戰鬥力的姑娘,稍稍放鬆了一些。


    “去你家鬧事的那幫賴子,砸壞的藥酒值多少錢?有憑據沒?”


    “……”二紅不吭聲。


    “你家買藥材的憑據還能不能找著?”於芳又問。


    “……”二紅無聲的搖了下頭。


    “都是些什麽藥材?”曲卓問。


    “……”二紅還是不吭聲。


    “你倒是說呀。”於芳著急的懟了二紅一下。


    “沒,沒有憑據。”二紅快速看了眼曲卓,又低下頭,不大的聲音說:“都是阿三那邊過來的藥材。”


    “阿三那邊的藥材……牛尿還是恆河水?”曲卓問話時,腦子裏迴蕩起那句:“兄弟們,幹淨又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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