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海看完電影迴來,洗了把臉就上炕睡覺了。轉過天起床了才瞅見,屋裏貼著牆根的地方,立著倆麵袋子。


    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知青點一幫大肚漢早就斷糧了。為了不餓肚子,幾個小子厚著臉皮東借西借。實在借不著了,隻能想歪招搞了點錢,偷摸去鴿子市兒買高價糧。


    即便這樣,一天兩頓也得精打細算。定人定量的一點高粱米或者一點苞米麵,下鍋後可勁的添水。


    看到兩個滿滿當當的麵袋子,大早晨胃裏直泛酸水的鍾海頓時兩眼冒光。


    瞅了眼炕上還睡著的曲卓,滿心期待的掀開一個袋子的袋口。隻看了一眼,頓時發出驚唿:“乖乖隆地咚……這麽多糧食!”


    他這一嗓子,不但吵醒了曲卓,還驚動了隔壁屋的馬向芳和李愛國。倆小子聽到動靜,光著腳就跑過來了。


    瞅見滿滿兩大袋的糧食,馬向芳眼睛都綠了。問都沒問就跳著腳的喊:“海燕兒,等過年呢?趕緊生火呀!”


    “不是,這個糧食……”鍾海遲疑的看向炕上的曲卓。屋裏就倆人,糧食跟他沒關係,就隻能跟曲卓有關了。


    “吃吧,可勁造。”曲卓捂著肋骨翻了個身。


    “你真特娘的磨嘰。”馬向芳顧不上今天輪到鍾海負責做飯,急不可耐的催著李愛國去生火。


    楊宏斌和何衛東聽到動靜相繼露頭。


    何衛東沒說什麽,一副看熱鬧的模樣。楊宏斌拉著臉問:“鍾海,哪搞來的糧食?”


    “我…我不知道。”鍾海有點慌。


    “放心吃吧,合理合法。”曲卓擺擺手,示意別打擾他睡覺。


    “那不行!”楊宏斌麵色嚴峻,瞅犯人似的盯著曲卓:“曲紅旗,我嚴肅的問你,這糧食哪來的?”


    馬向芳忍不住開腔兒:“還用問嘛。肯定是紅旗幫人修收音機掙的。”


    “扯淡!”楊宏斌噴了馬向芳一臉唾沫星子,指著麵袋子吼:“你瞎呀!這多少糧食?他把全縣的收音機都修了也不值呀!”


    “那…那……”馬向芳沒話了,走炕邊推了下曲卓:“紅旗,這糧怎麽來的,你倒是說呀!”


    昨晚弄糧食的時候,曲卓就想好了說辭,想解釋的話很容易。不過,話都到嘴邊了,曲卓忽然起了玩心。很想看看楊宏斌這個一心想當官的家夥,到底有沒有當官的基本素質。


    於是,很不耐煩的罵了一句:“滾,愛特麽吃不吃。”


    “你!”楊宏斌氣瘋了,手指頭哆哆嗦嗦的指著曲卓:“好!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你給我等著!”


    狠狠的扔下一句,楊宏斌扭頭就走。出了知青點,直奔薑福友家。


    帶著一肚子氣敲開薑福友家大門,楊宏斌扯著嗓子告狀:“大隊長,我要舉報曲紅旗。”


    “曲紅旗咋地啦?”薑福友叼著旱煙卷語氣不善。


    “曲紅旗不知道跟誰打架鬥毆受傷了。我問他他不說實話,還扯謊說革委會主任不讓他說。


    今天早晨!他不知道從哪弄了兩袋子糧食迴來,瞅著能有小二百斤,我懷疑他幹了什麽不法勾當!”


    “你懷疑?”薑福友挑了挑眉頭,沒好氣的說:“我看你是狗拿耗子。”


    “啊?”楊宏斌傻了。


    “滾蛋!鹹吃蘿卜淡操心……”薑福友罵了一句,咣的一聲關上院門。


    楊宏斌盯著緊閉的大門足足愣了好幾秒,臉上的表情從錯愕變成驚怒。脾氣一上來,恨恨的罵了一句:“蛇鼠一窩!”


    “罵誰呢?”院裏的薑福友聽到罵聲,瞪著眼珠子推開大門。


    楊宏斌瞬間慫了,懦懦的動了動嘴,想道歉卻抹不開麵子。也不知道咋想的,轉身直接走了。


    “小王八犢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跟老子炸刺兒,看我不擼了你!”薑福友動了真怒,氣得眼睛都快噴火了。


    他發火不隻是因為楊宏斌舉報曲紅旗,更多的是楊宏斌以前很舔他,不然也當不上三隊的副隊長。


    可那小子當上副隊長後,很快傍上了公社齊書記。自以為攀上高枝兒,越來越不把他這個大隊長放在眼裏了。


    薑福友早就動心思把楊宏斌給撤了,可擔心理由不紮實,齊書記會出麵幹涉。


    一旦被駁,影響他這個大隊長的聲望,才一直把想法壓在心裏。


    楊宏斌滿心憤憤的迴了知青點,夥房大鍋的水已經快燒開了。馬向芳迫不及待的把櫃裏剩下的苞米麵全都倒進鍋裏。


    拎著勺子攪合一下,感覺還不夠稠,招唿李愛國進四號屋。瞅了眼炕上還在睡的曲卓,倆人輕手輕腳的拎著裝著苞米麵的麵袋子往外走……


    “你倆幹啥呢?”楊宏斌黑著臉質問。


    “這不……那~”馬向芳見楊宏斌臉色難看的厲害,磕磕巴巴的示意了下夥房。


    “我警告你們,這些糧來曆不明,不能吃!”


    “紅旗哥說了,合理合法來的。”李愛國小聲咕噥。


    “他說你就信呀?他說屎是香的,你吃不吃?”楊宏斌瞪了李愛國一眼,衝著炕上的曲卓喊:“曲紅旗,我知道,你小子現在攀上高枝兒了,不把我這個組長看在眼裏。


    但你給我想清楚了,工農兵學員要群眾推薦!你上麵的人能耐再大,咱知青點這關你就過不去!還想念大學?做夢!”


    “誰說我想念大學的?”曲卓胳膊拄著炕沿坐起來,問楊宏斌:“咋的?你是組長,造謠就不犯法啦?”


    楊宏斌被整的一愣,磕磕巴巴的問:“我,我咋造謠了?”


    “我什麽時候說想念大學了?”曲卓問他。


    “嗬~”楊宏斌迴過神來,撇著嘴冷笑:“你那點小心思誰不知道?摳摳搜搜的攢錢買零件,天天上趕著給人修這修那的。


    你義務個球兒!不就是想混個好名聲,讓大夥兒推薦你嘛。”


    “我義務幫鄉親們修東西,是遵照教員爺爺的指示,利用自身的知識發光發熱,不存在任何私心。”曲卓身為後世人,即便有了曲紅旗的記憶,也不大會捅這個年代的豪言壯語。


    說了句冠冕堂皇的話,音量拔高一節:“今天我表個態……我!曲紅旗,一心隻想著紮根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對工農兵學員沒有任何興趣。迴頭大家明煮推薦的時候,不用給我投票!”


    “嘿~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楊宏斌氣笑了。


    “對,我說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表個態?”曲卓挑釁的問。


    “……”楊宏斌不吱聲了。被曲卓似笑非笑的眼神瞅的臉上抹不開,氣唿唿的轉身迴屋。


    “紅旗,你這脾氣,咋還越來越大了。”馬向芳嘴上勸,心裏樂的不行。他屬實沒想到,隻是稍微挑撥了一下,曲紅旗真跟楊宏斌對上了。


    曲卓擺了擺手,躺下後說了句:“飯做好了喊我。”


    “得咧,您是大爺。”馬向芳忙給李愛國打眼色,又招唿鍾海,仨人合力把兩個麵袋子搬去夥房。


    楊宏斌帶著一肚子氣迴屋後,很快就迴過味來。曲紅旗跟曲部長沾親,曲部長管著武裝部。武裝部除了負責民兵,還管著征兵。


    怪不得曲紅旗信誓旦旦的表態不念大學了,感情是改主意,打算去當兵呀!


    自以為想明白真相的楊宏斌一陣懊惱。


    曲紅旗不惦記上大學,跟他就沒了衝突。既然倆人沒衝突,他這不憑白當惡人嘛。


    得罪曲紅旗倒沒什麽,就怕那孫子說小話,惹得曲部長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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