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談妥,接下來便是宴飲,姚麒麟來稟報酒宴已在後園備好,季尋子便請萬榮梓和王欞去花園入席。


    萬榮梓立即喉嚨發癢,想要痛飲幾杯。如果事情沒辦好,自然沒味口吃什麽酒宴,可萬沒想到,事情居然辦得如此順利。何止順利,簡直神奇,原以為難於登天之事,連李正坤王爺都一籌莫展,卻被他們兩個使者幾番言語便輕鬆拿下。


    雖都是王欞之功,但自己亦與有榮焉。畢竟自己還是正使嘛。嗬嗬。


    在這種輕鬆的心情下,萬榮梓覺得應國師爺盛情,留在國師府飲幾杯酒,乃是天經地義,連王爺李正坤都不會責怪的。


    因此,他站起來對季尋子施禮,口中說道:“叨擾國師爺了。”


    王欞卻一把拉住他的手:“王爺還在軍中懸望,這頓酒萬大人怕是喝不了了。我們必須立即趕迴去,向王爺稟報國師爺的誠心安排,免得誤國師爺之事。”


    萬榮梓有臉色一下黑如鍋底,這家夥太不給麵子了!


    季尋子卻也道:“既如此,本道便不相留二位,請二位貴使速速返迴,向李正坤王爺稟明,如果李王爺有什麽不同的想法,還請二位隨來告知,本道命姚管家在府門恭候,隻要二位到來,不拘何時,本道都在此相候。”


    他生怕誤事,酒也不留,隻管催萬榮梓和王欞立即出府。命管家姚麒麟代為相送。


    主人都送客了,還能說什麽,萬榮梓吞吞口水,黑著臉出了國師府。


    下了禦街,行不多遠,從一個偏僻小巷中抬出兩頂小轎,正是等他們的轎子,萬榮梓和王欞上了轎,兩轎便飛一般往城西而來。


    畢竟自己是正使,從國師府到禦街,再到走下禦街,萬榮梓認為王欞那家夥當著季尋子的麵駁了自己的麵子,在走過這幾段路的過程中,總該對自己說幾句表示歉意的話,再不濟解釋幾句,說點客氣話也算數,自己便會原諒他了。


    因為王欞雖然無禮,但王欞畢竟是王爺新進賞識之鬼,不好過深得罪,如果王欞有所表示,他便借坡下驢,當他是新官不知規矩。可那家夥竟然全程未發一言,似乎對唐突了自己毫不介懷。嗬嗬。


    萬榮梓可真介懷了,坐在轎中越想越氣,尋思迴到院兒中,如果李正坤對他們辦的這事稍有不滿,便尋隙參王欞一本,讓他吃癟,教訓教訓他,讓他小子眼無前輩。


    進入院中,一個鬼正在院子裏焦急地轉圈兒,正是五華山王爺李正坤。


    見到他們,李正坤飛奔上前,也顧不得王爺之尊了,一把抓住王欞的手,滿臉欺待之色,急切地問道:


    “怎樣,可從那老鬼兒的言談舉止中,察覺出什麽蛛絲馬跡?”


    見到李正坤的神情,萬榮梓想要尋隙參王欞的心思便趕緊收了起來。李正坤完全沒有正眼瞧他這個正使一眼,滿臉滿眼的神色全在副使王欞身上,足見李正坤將此事隻著落在新收之鬼王欞身上,跟他沒半毛錢關係。嘿嘿。


    不過這也難怪,自己在京城呆了這麽多年,連席青忭被國師季尋子秘密關押著都不知道,遑論找線索。


    萬榮梓垂頭喪氣地想,隻能靜靜地站在旁邊,看著李正坤和王欞君臣互動。


    王欞道:“啟奏王爺,線索沒有,但辦法有了,如果運氣夠好,也許今夜王爺便能救出席妃娘娘來。”


    李正坤牙關打顫,手足發抖:“請先生快快講來。”


    王欞對李正坤說,隻需如此如此。


    李正坤聽罷,陡然往空中一躍,化著一道淩厲黑風竄去。


    站在旁邊的萬榮梓目瞪口呆,王欞對他深施一禮:


    “因為急著趕迴來向王爺稟報,在國師府阻止了萬大人的酒興,接下來的事我們也幫不上什麽忙,下官願陪著萬大人飲幾盅。我們一邊飲酒,一邊等著王爺,萬大人覺得如何?”


    萬榮梓醒過神來,忙對著王欞深深迴了一禮:


    “王大人真乃鬼中奇才,怪不得王爺如此看重王大人!本官願陪著王大人飲酒。”


    吩咐立即擺下酒宴,他執著王欞的手入席坐定,開懷慢飲。


    為什麽慢飲?因為怕王爺突然迴來,不敢喝醉,所以,雖然敞開了懷,卻隻能慢慢喝。嗬嗬。


    卻說季尋子在萬榮梓和王欞走後,迴到臥室,盤坐在雲床上打坐,越想越後悔:


    怎會信了那王姓副使的鬼話!


    如果現在便送還席青忭,豈非隻能任由李正坤那小鬼兒拿捏,如何能跟他對等談判?手中沒有談判籌碼,又如何能幫得了皇上?


    但話已說出去,如果反悔,李正坤必定惱怒,定然立即攻城,須得將席青忭再轉個地方,否則萬一泄漏,城破之時拿什麽來要挾李正坤,為皇上爭取有利條件!


    季尋子在心中千萬遍咒罵王欞,兼罵李正坤,不知李正坤從哪兒踅摸來這麽個能說會道、又能安撫鬼魂心靈的鬼!


    五華山除開良將謀士之外,還有這些奇能異士之鬼,而他國師府中養著上千鬼士,除開一些奇技淫巧的小把戲,哪有如此能耐的鬼魂。真是沒天理!


    深夜時分,季尋子下了雲床,開門出來。


    管家姚麒麟早等在院中,驅步上前:“啟稟國師爺,已挑選了五十名貼心侍衛,全都穿著夜衣便裝,在前院等候,是否現在就出發?”


    季尋子道:“不急。道兄,陪我在院子裏轉轉?”


    姚麒麟道:“謹遵國師爺命。道兄,當斷不斷,必遭其亂啊。”


    二鬼皆修道之鬼,雖為主仆,私下裏卻以道友相待,互稱道兄。


    姚麒麟陪著季尋子在花園裏散步,趁機勸說季尋子。他認為跟李正坤不必講什麽信義,因為李正坤太狡猾,行事又常出於意料,跟他講信義,必定吃虧。既然已下定決心用席青忭來要挾李正坤,不達到目的絕不能罷休,如果被李正坤的使者三言兩語欺騙了,現在便送還席青忭,季尋子便成為李正坤砧板上的魚肉,隻能任由李正宰割了,萬萬使不得。


    聽了他的話,季尋子陷入沉思,良久對他說,按道兄的意思,絕不能現在便送還席青忭?


    姚麒麟說,現在送還便等於將腦袋送到李正坤的刀口之下,李正坤的刀落不落下,道兄便做不得半分主。他的語氣斬釘截鐵,態度非常堅決。


    季尋子問,如果因此惹惱了李正坤怎麽辦?


    姚麒麟說,大不了攻城,但京城早就在李正坤囊中,李正坤隨時可取,還怕惹惱他什麽呢?


    二鬼邊聊邊在花園裏轉圈,轉了許久,時辰已至淩晨,姚麒麟有些焦急,提醒說天已快亮了,如果道兄再不下決斷,按約便該送席青忭出城了。


    季尋子站住,仰頭往上望了一陣,歎道:“該死的陰冥,天上沒有日月星辰,要是在陽間,還可觀測星象,推算一下國運,方能確定何去何從。”


    姚麒麟道:“道兄恕我直言,觀星象要能管用,陽間也不會有那麽多王朝更替、皇家悲劇了。我一直認為,凡事雖在天意,卻更重人為。道兄,做決斷吧!”


    季尋子點點頭:“自道兄在唐代下世以來,一直跟在我身邊,我方不覺孤單。謝謝道兄了!”


    姚麒麟流淚道:“感謝道兄一千多年來的照顧和抬舉,隻可惜我道行太淺,能力微薄,不能幫道兄拔除眼下之難,愧對道兄啊!”


    二鬼惺惺相惜,相互慨歎矯情一番,方才拭去眼淚,打起精神,往前院而來。


    五十名精選侍衛已懸刀等候,見國師和管家出來,立即肅立待命。季尋子檢視了一遍隊伍,沒說別的,隻簡單地說了兩個字:出發。


    姚麒麟便招唿侍衛,跟著季尋子走出府門,踏進蒙蒙晨色之中。


    隊伍往東而行,繞過第十閻王殿,驀然聽見急浪湍流之聲,聲響震天,原來已來到奈何橋下的黑河邊。


    侍衛們皆心頭犯嘀咕:怎來到此地?


    但國師爺和管家大人都未說話,隻顧埋頭走路,侍衛們也隻得壓住心頭好奇,緊跟二鬼而行。


    再走一陣,來到一座小樓前,姚麒麟打開一扇門,走了進去,季尋子進跟,侍衛們明白了,原來這便是目的地,紛紛魚貫而入。


    在樓內穿過兩條窄窄的甬道,又進入另外一扇門,裏麵光線極暗,好在鬼並不懼怕黑暗,又能隱隱視物,雖未點燈舉火,眾侍衛卻也能順利前行。


    這也是一條甬道,角度傾斜,地麵濕滑,有好幾個侍衛竟然摔倒了,引起旁鬼紛紛大笑。


    姚麒麟喝道:“不可嬉笑!注意腳下!”


    侍衛們趕緊噤了聲,伸手蹚足,小心翼翼而行。


    約摸一盞茶功夫,被一道深溝擋住去路。侍衛們湧到溝邊,往下一望,深不見底,隻覺陣陣冷風上灌,寒徹肌骨,再往對麵一看,溝岸倒是隱隱能見,但少說也有百把丈遠。


    這他媽哪裏是溝,分明是一道懸崖。


    溝沿光滑不可攀,徒手是肯定下不去,而兩岸又無橋棧繩索相連,怎能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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