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煙雨風情的清河郡街頭,一支高舉著迴避、肅靜的儀仗隊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我瞧著那為首的一位少年郎,身穿紅色官服,頭戴狀元禮帽,卻原來是位狀元郎。


    此時,他正騎著高頭大馬對著這清河一條街的圍觀百姓們點頭致意,他那樣春風拂麵真不愧新科狀元的威名。


    看著自己主子三小姐謝芷蘭盯著那俊俏少年郎目不轉睛的模樣,我忍不住催促她道:“小姐,您該迴去了,咱們出府已有一個時辰,要是酉時還未歸家,奴才可不好向老爺交代。”


    我叫安風,是清河謝家的仆人,我生於謝家長於謝家,見證了家族的興衰。原來早年的謝家乃是前朝豪族,有百年世家的底蘊,可惜新朝建立,又封賞了一批勳貴,清河謝家自然慢慢被遺忘在角落,如今的新帝神龍皇帝一登位,就下令褫奪了謝家的汝南伯爵位,至此謝家對朝廷再無威脅,在清河的名氣也大不如前了,隻是老主人謝伯年似乎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毫不在意,要知道曾經的他可是發誓要用性命去守護祖宗的蔭封。


    見我皺起眉頭,她滿臉難為情,像似不願意離開似的:“好安風,你對我最好了,要不你再陪我玩一會嘛,我還沒看夠這街上的風景。”謝芷蘭搪塞我道,她今年已二十有四,在她這個年紀居然還未出嫁,無非是受了家裏的傻少爺的牽連,我看著她一臉倔強,不禁無奈點點頭。


    直到那新科狀元漸漸走遠,她才迴過了神,撇著嘴道:“可惜了,我還沒看夠,他這是要去哪兒?”


    “我的小姐,您真是深閨裏的女兒了。您難道不知,當今天子有令,凡恩科士人須前往景教寺裏還願。現今這位叫李夢竹的狀元郎,正要去咱清河的蓮花寺拜謁牧師呢。”我認真給她科普。


    她卻不以為然:“為何不去佛寺要去景寺呢?家姐就在佛寺,要是李夢竹去了佛寺,說不準我就跟著他去了,還能順便瞧瞧姐姐。”


    “哪裏來的小兒之言,我大齊朝國教就是景教,陛下也篤信一位名叫阿羅本的護國大法師,畢竟他可幫咱們打了打勝仗,狠狠地教訓了北邊的蠻子。”我自豪地說起這段曆史,這是我朝開國以來第一次打敗北邊的鄰居,雖然是靠天降神火。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見她收心,我便催促她迴府,誰知一匹馬兒受驚,正巧要撞向我兩人,我急忙推開了小主子,自己麵對這匹兇悍的惡馬,眼見那馬蹄就要朝我踩來,我亦緊閉著雙眼去抵擋。


    忽然聽見馬兒一聲嘶吼,原來它的韁繩被一人攥住,那人一身黑衣,生的劍眉星目氣度不凡。


    他救下我後,見謝芷蘭跌坐在地,便悉心的攙扶起她,溫柔又耐心。


    謝芷蘭還未反應過來便跌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她瞧著此人一臉剛毅,不由多看了幾眼。


    那人亦一臉笑意迴望她,她卻瞪了迴去,那人反而笑的更明顯了。


    見此人拉著我家小姐不肯鬆手,我當即護在小主子麵前,禮貌地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我乃清河謝家的管家安風,煩請公子告知姓名,必有重謝。”


    “你看小爺我像缺銀子的人嗎?”他指了指自己,一臉自傲。


    “不像,爺您看起來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爺。”我附和著說。


    他卻再不理睬我,卻一步步走向我家小姐麵前道:“這位姑娘可有受驚?”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似是要把她看穿。


    可惜我家主子謝芷蘭麵對不喜歡的人素來是敬而遠之,於是她淡淡道。“公子武藝不凡,我豈會受驚?這次的事多謝您出手相助了,隻是我主仆二人還有急事,不便煩勞公子,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要走,我亦作勢要離開。


    卻被那位神秘男子叫住,他在我們身後大聲道:“喂,你說你是清河謝家的小姐,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誰嗎?在下崔元瑜,是本省節度使崔子安的嫡長子。”


    他說完這些話,滿以為我家小姐會一臉嬌羞地轉迴心悅他。可惜他又錯估了她的性格,顯然謝芷蘭聽完這段自報身份後更加不屑了,連忙加快腳步離開。


    不一會兒,我們就在天黑時分前迴到了家,就在我要去前堂侍候謝伯年時,就聽見她吩咐我說:“一會兒見了我爹,你別亂說話,知道嗎?”


    “奴才做事有分寸的,這種小事怎麽會拿去煩擾他老人家呢?”我沒好氣地說。


    她俏皮地眨眨眼便徑直走向了聽雨軒,我知道她是去陪二少爺玩,每天這個時候她都會去看望那個癡傻的呆少爺。


    我和她分別後才將將靠近院門,就被老主人謝伯年叫住:“安風,你看見芷蘭了嗎?”他嚴厲的責問我。


    “迴老爺,小姐是奴才帶出去的,今日是迴來的晚了一些,奴才自知有過,不過小姐她現在去看望二少爺了。”麵對他散發的氣勢,我迴答地恭敬謹慎。


    “哦,她又去瞧她二哥了嗎?”我的主人——清河謝家的族長謝伯年每每提起自己這個兒子都黯然神傷,他沒有再看我一眼,似乎心灰意冷。


    “你也去吧。”他憂心忡忡,一來擔心家族早晚敗落,二來兒子的癡傻之症狀依舊不見好轉,倘若自己百年之後無後嗣承繼家主之位,那麽清河謝家就會消失,頂著這樣的壓力,謝伯年整日愁眉苦臉。


    我奉命退下卻和一個門童相撞,看著他風風火火的樣子,我生氣道:“喲,這不是小三子嗎?你不好好守著家門,這麽火急火燎地趕著投胎啊?”我一邊摸著被撞的肩膀,一邊狠狠地訓斥他。


    “迴....迴安總管,咱們門上來了一頂官轎,自稱是本省節度使崔子安大人,點名道姓要見咱家老爺”他囁喏著,“奴才正要去稟報老爺呢。”


    我聽後卻好奇崔子安大人怎會突然造訪?自從謝家丟了爵位後,他看老主人失勢,早就和謝府斷交了.....


    但是我現在心中隻有謝芷蘭,別的一概不關心。其實自從大哥安昌跟著夫人去了青華山的寒山寺出家後,我作為府中的家生子就接續他做了管家,隻是我從小侍候三小姐慣了,一刻不盯著她,我就擔心她的安危,此刻我很想見到謝芷蘭。


    到了聽雨軒,這裏以前是那個聰明的二少爺謝炎生的宅院,那位聰明的少爺被道士作法弄不見後,傻少爺就繼續住在這裏。


    我還未跨進院門就聽見她歎氣道:“唉,二哥哥,你說你一直這樣傻,將來可怎麽辦?我要是死了誰來照顧你?”她憂愁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又流著淚道:“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這首詩還是以前你教我的,那時你那樣聰慧靈秀,我又怎會想到如今你卻成了這個樣子。”


    迴答她的卻是一個癡兒的傻言傻語。“水.....要喝水。”隻見二少爺不僅披頭散發,隻知道傻笑著流口水,他的衣服也又髒又爛。


    “您放心吧,要是真有一天沒人伺候少爺了,那我來照顧他。”我聽見她說自己會死,連忙進屋打消她的厭世念頭。多年來,我陪著她經曆風雨,我早已把自己當做她的影子,我隻希望她能萬事如意一生順遂。


    與此同時的謝家前堂,謝伯年正陪著崔子安閑話。


    隻見那位平日裏威風凜凜的南省節度使崔子安今日竟然未穿官服,隻是一襲白衫,長須白發,一臉笑容地同謝伯年說話,自謝家從失勢後,他難得這樣客氣。


    “謝爵爺,貿然到訪,可不要怪本官唐突??”他居然躬著腰,宛如當年在清河當學文館主事那般謙恭。


    “原來是節度使大人到訪,老夫未曾遠迎。”謝伯年見此人姿態放得如此低,心裏疑惑,表麵上卻仍然客氣道:“我早已不是什麽爵爺了,祖宗爵位在我手裏弄丟了,我愧對祖宗。”


    “此言差矣,曜之兄,清河謝家威名仍在。”崔子安笑著撫須。


    “不知明府此來究竟所為何事?”謝伯年眼睛笑意不達眼底,開門見山說道,他懶得同這人打太極,浪費彼此時間。


    “正是為令愛終身大事而來。”崔子安也表明目的,“這是犬子元瑜,你讓他和你說你老人家就明白了。”


    “崔元瑜見過謝世伯。”忽然從崔子安身後走出一位器宇軒昂的少年。


    那人心急道:“伯父大人,小侄白日街上一睹謝小姐芳容,心生愛慕,就是迴到家也是對令千金念念不忘,故而便請求父親前來謝府提親。”他本是習武之人,一番話說盡心中愛意,然後便抱拳行禮,長久躬身卻不起來。


    謝伯年聽完卻顯得很難為情地道:“這....崔世侄,不是老夫推脫,實則我這個女兒素來要強,事關她的姻緣,我不得不問過她的主意。”


    他說完這句話便揮手吩咐仆人道:“去請三小姐來前堂,就說我有要事找她。”


    那仆人領了命就急急前去。不一會兒,三小姐謝芷蘭就到了前堂,我亦跟隨其後。


    我一見那黑衣少年,瞬間認出他不是白日裏那位救了小姐的人嗎?再一見他跟隨崔子安大人前來,霎時想起他曾說過自己節度使兒子的身份,就閉了口,不再驚訝,靜靜觀察著將要發生的事。


    果然,崔元瑜一見謝芷蘭蓮步輕移扶風弱柳地步伐,隻是癡癡地看著她,仿佛她是神妃仙子一般。


    謝芷蘭卻刻意迴避他癡情的眼神,隻是客氣地保持距離。


    “謝小姐,我們又見麵了。”崔元瑜上前一步,緊緊地挨著她。


    “什麽事非得你一定要來我家?我記得白天說過不想再見你。”謝芷蘭語氣冷漠。


    “我來...我來是向你父親提親的,我想...我想讓你迎娶你做我的娘子。”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著她,崔元瑜竟然緊張地說不出話,她冷漠的麵孔可真像個瓷娃娃似的,不知道自己輕輕撫她的麵容時會不會把她弄碎,可是她這樣厭惡自己,崔元瑜還是有些受傷。


    “你想娶我?可以。”謝芷蘭十分冷靜鎮定。


    見她毫不猶豫地答應,崔元瑜頓時激動地跳起來,看來她也是心儀自己的。


    “你先別高興太早,我話還未說完。你想娶我,就得和我下盤棋,這盤棋若是我輸了,那麽我就嫁給你。”謝芷蘭似笑非笑地說,“若是我贏了,就請你以後再不要打擾我的生活。”說起這句話她的語氣頓時冷到極點。


    “這..好吧。”崔元瑜可犯了難,他自幼習武,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一竅不通,怎麽可能下得贏她?不過為了一獲佳人芳心,他不能退縮。


    很快,仆人們就將棋盤擺上,謝芷蘭執黑子,崔元瑜執白子,就在謝芷蘭將棋子放置中心時,崔元瑜卻捏著一把白子急的滿頭大汗,他並不懂圍棋的規則,不知道怎麽去取勝,與其在這裏和人下棋真不如去校場和士兵們操練武藝。


    “世兄以為這樁婚事如何?我看他們是天造地設地一對呐。”崔子安看向亭中對弈的二人,得意洋洋道,若是能娶到曾經的謝家女做兒媳婦,於他崔家可是天大的榮耀。


    “兒女之事,自有定數。再者,小女的年紀...恐與令郎也不相配??”謝伯年冷靜地婉拒,老實說他並不厭惡崔元瑜,這個人雖然粗魯,可是他的心地並不壞,隻是他的父親乃是趨炎附勢之徒,清河謝家百年清貴,雖然已逐漸敗落,可是也不能與這種末流家族結親有辱祖宗。


    不一會兒,棋局已見分曉,隻見黑子圍住白子,打出無數個吃,原來見崔元瑜根本不懂棋道,謝芷蘭便悉心給他講解規則,手把手教他和自己對弈,在這樣的接觸間,謝芷蘭對他的惡意消除,隻因他總是那樣愛意滿滿地看向自己,像個孩子般純真。


    “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崔元瑜越接觸謝芷蘭就越被她的清冷吸引,她時而高潔如明月,時而又冷峻如冰霜,對他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難道自己真的以後不能再見她嗎?


    “若是想學棋道,就下次再來吧。”謝芷蘭見他麵露悲傷,說出了這句話。


    “如此,以後芷蘭你就是我崔元瑜的棋道老師,老師在上,請受弟子一拜。”見她不再那樣冷淡,崔元瑜也順杆往上爬。


    這一幕不遠處觀望他們的兩位老者盡收眼底,謝伯年苦笑,崔子安卻得意。


    青華山,蓮花寺。


    新科狀元郎李夢竹正獨自跪著祈禱,他祈求萬能的聖主能讓他再見那位姑娘一次,原來在他未顯達之前,曾因盤纏用盡而無法進入考場,幸而那時有一位穿著僧衣的女子接濟了他,他那時就暗暗發誓他日若一朝高中必然報答。


    “李弟兄,你的心願上帝已經知曉了,你若是誠心歸主,祂必使你亨通。”有一位藍眼睛高鼻梁的僧人見他跪的太久,便好心提醒他,那景教僧的一雙眼睛充滿悲憫卻又溫柔如水,他穿著白色的長袍,胸前還繡著十字圖案,分明是寺裏的聖執事。


    李夢竹走出了蓮花寺,正要迴府邸,卻看見從山那邊走出一位蒙著麵紗的女僧人,她眉目間顯出女人韻味,沉著婉麗,雖麵紗遮麵卻掩飾不了她的仙氣,這樣熟悉的感覺,難道是她?


    李夢竹見她提著桶,好似是要來河邊打水,便掩飾住喜悅地心情,將衣帽整理一番,才邁著從容地步伐道:“姑娘,你還記得我嗎?三年前,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謝芷君隻是搖搖頭,並不想理睬他。


    “我見你從這山上而來,怎麽你是寒山寺的尼姑嗎?”李夢竹換了個問法,從她的信仰說起。


    “我是修行之人,斬斷塵緣,俗世種種皆與我無關了,還請施主不要這樣為難我。”謝芷君見他不肯罷休,便歎氣道。


    “你既是修行之人,為何以蒙麵示人?分明你心中還裝著俗世。我又聽說你們佛家弟子一向講究自己是覺者,是悟道之人,那我問你,你修道這些年可曾悟出什麽?”李夢竹循循善誘,他見這女子雖然年紀約莫三十來歲,可是眼神稚嫩,想必是涉世未深便出家了。


    “這...”謝芷君一下子說不出話,她被眼前這人戳中了心事,的確自從她的師父見階禪師坐化後,她在佛境的修為上就很難前進了。


    “佛教不是說要度化眾生嗎?不是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嗎?那麽你日常參禪誦經時,可曾感覺佛祖是否存在?”李夢竹的話像一把刀刻在了她的心上。


    “我這幾日打坐總覺得難以心靜,像是自己也不能舉起自己。”謝芷君索性把修行的瓶頸說了出來。


    “不如進蓮花寺去問問牧師,他會幫你去克服心魔。”李夢竹眨眨眼,笑意溫柔。


    “你是想勸我不做佛教徒做景教徒?”謝芷君愣住了,似乎她從未想過改換另一個信仰,但是若能修為長進進而永生這個誘惑對她來說又是巨大的。


    “你去試試就知道了。”李夢竹拉著她的手再次走進了蓮花寺,奇怪的是,謝芷君並不抗拒靠近他。


    不久後,清河郡迎來一場盛大的婚宴,原來是舊貴族清河謝家與新晉貴族崔家聯姻,在眾人的注目中,謝芷蘭穿著紅色的婚服在仆人的攙扶中走進了花轎,原來在這些天的交往中,她和崔元瑜漸漸消除隔閡,發現彼此都是心中最合適的伴侶,便生出濃濃的感情來。


    看著她終於覓得良人,我眼角酸澀,就在轎簾落下那一刻,她鎮重地對我說:“安風,父親以後就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我一定感激不盡。”


    “我會好好伺候老爺,小姐您放心吧。”我紅了眼眶,看著她出嫁就好似自己女兒出嫁一般,雖然我比她大不了多少。


    “從今分兩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牽連。”她亦落淚。


    隨著鞭炮聲響起,她隨著那長長的隊伍走向了屬於她的歸宿。


    “老爺,風太大了,迴去吧。”看著老主人望著女兒遠去的背影沉默,我想勸他不要傷心。


    幾隻白鷺飛過那般雲淡風輕,恰如我在清河所經曆的一切最終都消失於塵封的史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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