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沒開口讓人幫忙解開。他對劉明庭多幾分客套不曾對他做些什麽是圖一個“仁義”,而這背靠九陽城的一介商賈怎值得他多費心思?


    就單憑手中掌握著的那什麽心愛之人,就足以讓這位癡情種俯首聽命。


    思及此處,李躍不由覺得好笑。


    他演癡情公子這麽多年了,除了不明目張膽的尋花問柳、招妓納妾維持起來比較困難,其他買點不值錢的小首飾,嘴裏多幾句甜言蜜語,都再簡單不過。


    自然知曉眾所稱讚的好丈夫有幾分虛實。


    手下人提議將林知鶴之妻擄來時他還不甚在意,卻沒料到最後結果如此出乎意料。


    前幾次派人去好聲好氣的商量也好,利益威脅的逼迫也罷,到頭來還真的不如個小娘皮管用。


    垂眼看著形容狼狽的青衫人,李躍心中輕蔑一笑。


    真是個無用的廢人,家財萬貫又如何?心都被個女人奪了去,醉死在溫柔鄉中,怎足為懼?


    ……


    被捆來之人正是林知鶴。


    他雙手被縛在身後無從使力,索性便就地而坐。什麽都不在意,隻第一時間轉頭看向麵色同樣蒼白的小七。


    得知城主出事便第一時間趕迴來,途中不知道與多少匪徒交鋒,卻不料敗在九陽城。


    強橫武力無視所有的計謀,他實在避無可避。


    這麽多年相處,林知鶴深知小七的性子,落在自身上的所有挫折與困苦他都不懼,卻對周遭所有親人視若琉璃怕人碎。


    難以想象在城主遭逢不測後他該有多麽悲痛,更不願去看在此境地中相見,他是何種神色……


    記憶中已經長大成熟的青年短短一月消瘦了許多,身上是單薄的白色麻衣,烏發有些散亂地垂在身後。


    此時麵上不複往日朝氣昂揚,蒼白的麵容浮現出幾分脆弱。


    “林先生……”小七顯然想到林知鶴身上發生了什麽,若不然定不會是這種神態,渾身一頓,倏然抬頭望去。


    李躍微微勾了下唇角,虛偽的皮囊掀開露出陰冷惡意。


    小七黑色瞳孔中殺意乍現,又極快地恢複平靜,好似靈魂抽離般看著自己作出毫無破綻的慌亂神色,聽見喉嚨中發出沙啞又急迫的聲音,“你這個——”


    台上人氣定神閑地奪過他的話,“明庭公子事到臨頭才知道怕?”


    說著便不再管他,隻含笑看向林知鶴,“我知你曾與劉明庭一同拜入城主府,有不淺的交情。


    可城主大人更對你有恩,若想城主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此番問話定不能隱瞞!可能做到?”


    林知鶴緩緩轉頭,看向李躍,眼睫下眸中仇恨幾乎要穿透眼膜。


    最終卻隻能咬牙道,“……是。”


    “你負責城主府采買之事,可知迷迭花是何人相托?”李躍微微眯了下眼睛,“迷迭花昂貴難得,若不特意尋找怕是難以找到,林行商可千萬別模糊不言。”


    說著理了理袖子,寬口長袖中隱約露出一雕花玉鐲。


    林知鶴瞳孔驟縮,唿吸陡然一窒。


    這異樣被有心人注意到,那俠客起身問道,“林行商是不是狀態不對?莫不是身有異樣?”


    李躍身後那名中年男人聲音不大不小地迴,“怕是知道事情敗露,又懼又愧,悔不當初罷了。”


    聽見這話,那起身的青年俠客摸了摸鼻子,隻好訕訕坐下——倘若那看起來文弱讀書樣的商人真做了這種歹毒惡行,他實在不該為此講話。


    眾人靜默中,林知鶴一寸寸陷入黑暗,恍惚間又迴到了從前孤立無援的地步。蠻橫爪牙的拳打腳踢隔著數十年光陰落到身上,直讓他再次體會到絕望的滋味。


    一方是至親至愛的妻子輕袖,一方是視若骨肉的小七,他怎麽能做出來取舍?


    為什麽偏要他做出個取舍?


    林知鶴隻覺得不公,渾身血肉都涼了下來——他這麽多年行商自以為獲得了一定的地位,可到頭來算得了什麽?


    總有人能踩在他頭上肆意欺辱!總有人能逼他生不如死!


    在小七和輕袖多年溫情攻勢下,性情逐漸轉變的林知鶴再陷入往日思潮中,那雙被時光打磨地溫厚眼眸很快布滿陰翳與絕望。


    時光一寸寸流逝,台上人的眼神逐漸變得不耐,林知鶴閉了閉眼。


    好像隻一瞬間,又好像將餘生都度過,再睜開時他又恢複了往日笑麵虎的神色。


    他張口正要出聲。


    ——門旁突然”撲通”一聲響,在寂靜之中格外明顯,眾人皆看過去。


    林知鶴無動於衷,好似三魂六魄已在他做出決定的那一刻跟著逝去,徒留下一具軀殼。


    那邊吸引眾人注意的正是拉著表兄急匆匆趕來的徐星琅。


    他抬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對眾人抱拳道,“抱歉,不小心被表哥踹了下來,實在打擾各位了。”


    有人看他長相眼熟,不由眯了眯眼,暗自思忖了片刻才問道,“少俠可是徐令大俠之子?”


    徐星琅點了點頭,見問話之人身著灰衣布衫,頭戴長巾,烏眉濃橫卻麵有白須,如此標誌性外貌瞬間對應上名號,笑道,“久聞白山伯父大名,星琅代家父向您問好了。”


    沒想到多年不聯係的徐兄還記著自己,白山長老眉眼都笑開,撫了撫胡子看著徐星琅欣慰道,“一眨眼沒見,徐賢侄都長這麽大了。英姿勃發,氣息強健,不錯不錯。”


    突然又想起了什麽,“徐賢侄的表兄?”


    表兄改姓謝後和族中的某些人鬧得很僵,出來行走江湖也不很少提出徐家的名號。提起來想不到是何人也正常,反正表兄名揚天下堪稱新時代少俠魁首的名號也不是吹來的。


    徐星琅沒迴答,隻單單一笑作為迴應,轉身招了招手。


    牆頭上,一束發背手的俠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徐星琅連忙拱了拱手作祈求狀,瞪大眼睛滿是誠懇拜托表兄配合。


    謝無琛被他這副神態給雷到,深感惡寒,眼不見心不煩地撇開視線。也沒再為難他,做足了格調悠悠然吸引了眾人目光。


    他禮數極為周全,對年長資深的前輩們逐一寒暄,一來二去順應徐星琅的心願幫他拖延時間。


    ——還能為什麽?


    謝無琛迴頭時瞥了劉明庭一眼,不知為何表弟也想要幫他。


    方才自己明明隻是輕輕碰了那小子一下讓他注意點別太激動,誰料他直接順力倒了下去還一副“我是被推倒”的模樣。


    ……多年習武要是真的被這輕輕一推給推倒了,謝無琛倒是想幫他迴爐重造。


    都表現的如此明顯了,謝無琛若是還不理解他的意思,那真是白長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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