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飯,李千溯在廚房刷碗,卿卿在沙發上亂跳。


    突然聽到微弱的敲門聲。


    卿卿從沙發上蹦下來,甩了甩鏟屎官幫忙捆得整齊精致的麻花辮,去開門。


    就見王泉月小朋友滿臉淚水站在那裏。


    小朋友眼睛腫的太過以至於顯得有些滑稽,被養的圓潤的臉蛋上髒兮兮的,抽泣聲從喉嚨裏泄出。


    順著往下看去,脖頸處是殷紅的手印。


    顯然是被人用力掐著所導致。


    卿卿眯了眯眼,在這一瞬間已經想好了她爹的死期。


    王泉月見了卿卿,像是歸家的幼鳥,咧著嘴嗚嗚的哭出了聲,撲過來伸出手抱著她腰部,把臉蛋貼得緊緊的。


    卿卿瞪大眼睛,心中十分嫌棄王泉月麵上的淚水,以及那鼻尖的晶瑩,但看在她哭得那麽慘的份上,僵了僵身子還是沒動。


    她像是摸小狗一樣在王泉月亂糟糟的頭發上摸了一下,“怎麽了?”


    王泉月仰頭看她,嗚咽的哭聲瞬間轉變成嚎啕大哭,淚水和鼻涕摻雜在一起,那淒慘可憐的形象讓卿卿覺得頭一陣陣的疼。


    李千溯聽見動靜連忙洗了洗手趕過來,把王泉月帶進門,解救了手足無措的卿卿。


    王泉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累了才停下。


    她身邊,卿卿和李千溯一左一右坐著,見她不哭了,兩人終於鬆了口氣。


    白發貓妖對這狀況有些頭疼,去向鏟屎官求助。


    受到卿卿的眼神示意,李千溯心中輕歎,拿出紙巾幫小朋友輕輕地擦臉。


    王泉月吸吸鼻子,還是控製不住帶著哭腔,“我、我爸爸被警察帶走了……”


    卿卿剛想說這是好事啊,李千溯就先一步開口,“警察怎麽說?”


    小朋友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忍不住抖了一下,睫毛上的水珠滾落,“酒後殺、殺人,被抓了……說是喝醉酒後和人打架,用酒瓶砸了人的腦袋。”


    “……死、死了。”


    王泉月過了快一年安生溫馨的日子。


    她幾乎已經快要遺忘了,在遇到卿卿之前,那些灰暗痛苦與絕望。


    也很難記起,那孤注一擲的報複心,想要與血緣上父親同歸於盡的末路窮途。


    可在看著那人痛哭流涕,癱倒在地上如同一條狗一樣被人拖走時,她內心先半是悲哀半是暢快,後又轉化為濃濃後怕。


    如果沒有卿卿,她會不會……也這樣?


    可到了這裏,她還算是冷靜。


    直到媽媽雙目通紅地拿手指著她瘋瘋癲癲地哭罵道,“要不是你這殺人犯的女兒!我怎麽會到了這種地步!”


    她的靈魂好像被劈成了兩半,一半藏在身體裏好讓她活著,另一半漂浮在空中,時時刻刻準備死去。


    她看著一向軟弱的媽媽掐上自己的脖子,目眥盡裂地喊著,“攤上你們這對父女我真是倒了大黴!我早該和他離婚的!如果不是你,我怎麽會忍受那種人渣這麽多年!”


    “你知道要賠多少錢嗎?你那個殺人的廢物爹本來就沒本事!現在把房子賣了才有的賠!”


    似癲似瘋的女人罵道,“你這小畜生!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


    想到這,悲哀驚恐的情緒再次席卷全身,酸澀的苦痛從肺部蔓延,連帶著唿吸都覺得疲憊,整個人不停地顫抖。


    實在太過狼狽,卿卿第一次主動把王泉月抱在了懷裏,在小信徒的背後輕柔地撫了撫以作安慰。


    “別哭了,哭太久,對身體不好。”她幹巴巴地安慰。


    等王泉月睡著後,卿卿才細聲細氣地說,“她媽媽要害她,我不同意。”


    “這些卿卿不用擔心。”李千溯牽起卿卿的手,把這其中道理給講清楚,確保她明白了王泉月的母親可能會忽視冷漠她,但不會害她才停下。


    留意到她此刻冷淡的神情,男人眼神暗了暗,最終還是把自己的憂慮道出,“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


    正如李千溯所擔心的那樣,當王泉月從學校迴來時,那雙好不容易正常起來的眸子又黯淡了下來。


    卿卿特意到小區門口等王泉月,卻看到小信徒歪歪的辮子,心中升起怒火,“怎麽迴事?”


    和王泉月一同迴來的也有五六個孩子,和王泉月差不多大的模樣,卿卿遠遠就看見這群小崽子綴在王泉月身後,走近了才覺得這群孩子有些眼熟。


    小崽子都是同一小區的,遇到過卿卿很多次,每每見了卿卿都會湊上去。


    他們對於樣貌的概念受各種動漫的影響很大,對白發藍眸的貓妖完全沒什麽抵抗力,平常惹人嫌的狗脾氣都收了起來,一個比一個乖巧懂事。


    卿卿剛化形也稚氣十足,對人類幼崽處於好奇階段,收服的不僅僅是小區裏所有動物,還有這些小孩子。


    此時看到卿卿冷著臉,出於直覺,內心忐忑,不敢上前。


    聽到卿卿的問話,見王泉月一聲不吭就開始流淚,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其中大一點的小孩向前一步迴答。


    “卿卿姐,她上學的時候被欺負了,同學說她……殺人犯的女兒,弄壞了她的文具,還撕毀了她的作業。”


    話說到這,旁邊略小一點的孩子也咧了咧嘴,“嗚嗚,他們打起來了,月月姐就一個人……嗚嗚……他們、他們還說,月月姐這麽兇,早晚、早晚也會成為殺人犯的。”


    大一些的孩子接著道,“她班上的同學有大多數都跟著起哄,當時我們下課看到,就過來勸架,結果也被人罵了,後來沒忍住就動手了。”


    卿卿這才注意到這群小崽子身上也很是淩亂。


    見卿卿神情緩了些,這群直覺敏感的孩童一股腦圍了上去,在卿卿周圍七嘴八舌地道。


    “是他們先動手的,月月姐就一個人在那挨打,我們就上去幫忙了。”


    “我明明是在幫助弱小,那些人非要說我助紂為虐,以後會是殺人犯的幫兇!”


    “老師說了,我們打架的要請家長,但我們還是看不慣他們欺負人,所以不怕!”


    卿卿從小朋友們口中得出了答案,清澈見底的藍眸微斂,有些氣悶。


    她好像明白了什麽。


    王泉月原來受家庭所累,兩天三頓打,從來沒有多餘的心思花到學習上,是班級裏很不起眼的存在。


    後來遇到卿卿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她的人生有更多選擇,不能被學業拉後腿,才開始努力學習。


    好在她的年紀小,以前落下的功課很容易就能補迴來,再加上有毅力肯吃苦,進步很大,被老師再三表揚。


    一些惡意也因此萌生。


    正常情況下沒人會因為這些微弱的嫉恨與排斥去做什麽壞事。


    如果沒有生父殺人一事,這些微弱的惡意可能也能很快被掩蓋在時間長河裏。


    但它偏偏發生了。


    那人有了原罪,她身上流著殺人犯的血。


    你一言我一語,喧囂遮住了那些微妙的心思。


    ——這時候,嫉恨便不再是令人不齒的醜陋,而是值得稱讚的正義。


    卿卿揉了揉王泉月的腦袋,她晶藍色的瞳孔裏帶著明珠珠光般溫柔月色,“你沒錯,是他們不對。”


    又看向圍在身旁的一群孩童,見他們眼巴巴亮晶晶一副期待表揚的模樣。


    小崽子們幫王泉月也不是因為熱血上頭,在那種略顯混亂的情境下,誰對誰錯他們也不太清楚。


    隻知道卿卿很喜歡王泉月。


    王泉月是精靈姐姐最喜歡的小朋友。


    便想著,如果能表現好一點,自己是不是就能成為卿卿姐姐最喜歡的小朋友了?


    果然,安慰完王泉月後,卿卿姐姐就看向了他們,從口袋中掏出一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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