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嫂有些敏感地朝那邊看了一眼,招唿晴天道:“你上這邊來看,這邊看得更清楚。”


    晴天並沒有察覺到隔壁車裏的嘲諷,壓根兒就沒覺得跟自己有什麽關係。


    不過聽得葉大嫂這樣說,便聽話地換到另一側的車窗。


    葉大嫂也算不得騙小孩子,這邊外麵沒有其他車的遮擋,甚至能夠遠遠地看見轉角處的角樓。


    “好看吧?”葉大嫂見晴天看得高興,也忍不住跟著開心起來。


    “好看,比山海關還好看。”晴天連連點頭。


    “這可是京城,自然是最好的。”葉大嫂笑著說。


    原以為以秦家的地位身,進城查驗身份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可誰知母女倆說了半天話,車子卻依舊一動不動。


    葉大嫂問坐在前麵趕車的葉老大:“怎麽不動了?”


    還不等葉老大說話,就見負責看守城門的兵士一路小跑地過來,在秦鶴軒的馬車前站定,躬身道:“城門口有人的車子翻了,撒了一地的貨,隻能勞煩您稍微等一會兒了。”


    “不妨事。”車內傳出秦鶴軒的聲音,“鬆濤,你帶人過去趕緊幫著收拾一下。


    “一大早的,雖然咱們沒什麽急事,但其他人說不定還要趕時間呢。”


    “謝謝您,您想得可太周到了。”兵士連聲道。


    於是就看見鬆濤帶著幾個秦府的下人,跟著兵士一起去城門那邊幫著收拾起來。


    葉老大不由得感慨道:“你看看,秦小少爺就是心腸好。”


    “誰說不是呢!”葉大嫂道,“要我說,還是因為秦夫人心善,所以不管是秦小少爺還是薑嬤嬤,也都是心善之人,不然人家也不會一次次地幫著咱們這樣的小老百姓了。”


    他們兩個小聲說著話,旁邊剛才發出嗤笑聲的馬車卻突然動了,往前走了幾步,跟秦鶴軒的馬車並排之後才停下來。


    隻見車窗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七八歲小姑娘的臉。


    小姑娘生得有些高眉深目,卻又不像是純粹的胡女,估計是父母雙方之中有一個是胡人。


    她梳著滿頭的小細辮子,辮子上編著五顏六色的絲線,點綴著各色珠子和寶石,在清晨的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襯得本就十分漂亮的她更加光彩奪目。


    葉大嫂整個人都看傻了,這樣的生活,估計是她怎麽努力都無法讓晴天過上的吧。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當初晴天不是被自己收養,而是被秦夫人收養,現在是不是早就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了,還有秦鶴軒那麽好的哥哥陪著寵著。


    葉大嫂想這些的時候,完全忘記了,如果當初不是她把晴天搶迴來,用一袋苞穀換了她,晴天當初就已經沒命了。


    她正胡思亂想呢,就見那個渾身珠光寶氣的漂亮小姑娘突然從車窗探出身子,敲了敲秦鶴軒所坐馬車的車窗。


    嗯?這是要幹什麽?


    葉大嫂不解地繼續關注著。


    就聽那個小姑娘用一口稍顯生硬的官話道:“我叫蘇迪雅,你叫什麽名字?你人真好,咱們交個朋友吧!”


    秦鶴軒卻根本不理會她,徑直從車上下來,走到後車門口問:“晴天睡醒了?要不要跟我去前麵坐車?


    “一會兒進城之後,我給你講咱們都路過了什麽地方好不好?”


    晴天以前在善家的時候,起得比雞都早,自然也是沒有什麽起床氣的。


    但是到了葉家之後,被葉老大和葉大嫂兩個人寵著嬌養著,漸漸添了個起床困難的習慣,無論是早晨還是午睡,剛醒的時候都特別黏人。


    不過葉老大兩口子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是在慣孩子。


    小孩子貪睡一點有什麽,在正常不過來。


    至於黏人,他倆還巴不得晴天一輩子都粘著他倆呢!


    所以當秦鶴軒叫晴天去他車上的時候,晴天立刻就收緊了抱著葉大嫂胳膊的手。


    但是緊接著後麵那句話卻讓晴天一下子來了精神。


    秦哥哥對京城肯定比爹娘了解多了。


    於是晴天立刻鬆開了葉大嫂的胳膊,將胳膊伸向秦鶴軒求抱。


    秦鶴軒笑著跟葉大嫂點點頭,便抱著晴天迴了自己的車上。


    蘇迪雅跟秦鶴軒打招唿被無視之後,還倔強地不肯把身子縮迴去,繼續待在那邊等秦鶴軒迴來。


    見秦鶴軒抱著晴天過來,她一眼認出就是剛才誇京城的城門口子好高的那個小丫頭。


    “她是你的妹妹麽?”蘇迪雅立刻沒話找話地問。


    晴天聞言扭頭看向蘇迪雅,然後立刻睜大了眼睛,湊到秦鶴軒耳邊,自以為小聲地說:“秦哥哥,這個小姐姐好漂亮啊!”


    她這話雖然是咬著耳朵說的,但其實聲音並不算小,被蘇迪雅聽了個滿耳。


    蘇迪雅本身漢語就不是特別好,進京之前被關在家裏惡補了半年,如今也就是個半吊子水平。


    所以聽到晴天的話,她立刻皺眉道:“什麽情哥哥?難道你們是娃娃親?


    “就算是娃娃親,成親之前也該避嫌才對。


    “不都說你們漢人最講究禮儀麽?怎麽比我們草原上的牧民還要……”


    最後一個不怎麽好聽的詞被蘇迪雅咽了迴去,因為秦鶴軒看過來的眼神實在有點嚇人。


    此時正好鬆濤帶人幫忙迴來,聽到蘇迪雅的話嚇了一跳,急忙幫著解釋道:“這位姑娘您誤會了,我家主子姓秦,所以晴天姑娘才叫秦哥哥。


    “大庭廣眾之下,還望您不要胡亂說話,平白汙了我家主子和晴天姑娘的清譽。”


    蘇迪雅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是一貫的驕傲讓她低不下頭來認錯,隻緊緊地抿起嘴唇。


    她看著秦鶴軒將晴天放進車裏,然後自己也緊接著上了馬車,忍不住心裏著急。


    她是真的很想跟秦鶴軒認識一下。


    還想告訴他,他是自己見過長得最俊朗的漢族小夥子了。


    眼瞅著被堵住的車隊已經快要挪動到他們這個位置了,蘇迪雅終於還是揚聲道:“我漢語不好,剛才是我聽錯了,但我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誰知秦鶴軒在車內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秦哥哥,那個漂亮的小姐姐是在跟你說話麽?你怎麽不理她啊?”


    “晴天想讓我理她麽?”秦鶴軒反問道。


    晴天一下子被問住了。


    她覺得秦鶴軒理誰還是不理誰,都不該自己說什麽。


    但是她總隱隱覺得那個漂亮的小姐姐對自己沒什麽善意。


    所以聽得秦鶴軒這樣問,她嘟著嘴想了半晌,最後幹脆把頭埋進了秦鶴軒的臂彎之中,拒絕迴答這個問題。


    城門口擁堵的馬車終於被疏通了,秦家的馬車也繼續行駛起來。


    蘇迪雅問了半天,最後也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迴答,氣得跺著腳轉身迴了車上。


    人還沒坐穩就吩咐道:“給我跟著前麵的馬車!”


    “姑娘,您就別惹事了,出門前夫人千叮嚀萬囑咐,讓您一定老老實實的,千萬別忘了咱們這次進京的目的。”


    “我惹什麽事了?”蘇迪雅氣急敗壞地抓起桌上的茶壺砸到車廂壁上,“你到底是娘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


    茶壺撞在車廂壁上摔成碎片,其中一片蹦到丫鬟臉上,將其嚇得麵無血色,登時不敢再說話,將車裏弄出來的碎瓷片清掃幹淨,然後從暗格內取出一個新的茶壺放在桌上。


    車夫也聽話地跟在了秦鶴軒馬車的後麵。


    此時秦鶴軒正扶著晴天,讓她去看車窗外麵。


    雖然還是早晨,但還是能看得出京城的繁華。


    昨晚沒睡的和今天早起的人都不約而同地來到外麵,吃上一份熱騰騰的早飯,甭提多舒坦了。


    秦鶴軒見晴天看著外麵偷偷地咽了口口水,立刻朝外麵吩咐道:“鬆濤,找個地方咱們吃點早飯。”


    “好嘞,那咱們往這邊走。”


    鬆濤揣摩著自己小主子的心思,直接將人都帶到了早市上。早市上各種小吃品種又多又正宗。


    蘇迪雅的馬車也跟著一起來到了早市。


    看著秦鶴軒下車把晴天抱了下來,她忍不住問身邊的侍女:“那個小丫頭長得比我好看麽?”


    “姑娘,您是咱們草原第一美人兒,怎麽會有人比您更好看呢!”


    蘇迪雅聽了這話,麵色終於陰轉晴了,她一把推開車門從上麵跳了下來。


    “走,跟上他們,看他們來這裏做什麽。”


    秦鶴軒一路抱著晴天來到一處有空的攤位上,挑了兩張挨著的桌子,眾人紛紛落座。


    明明看著那兩張桌子周圍的位置上都有人,蘇迪雅卻還是徑直走過去,朝一張桌子上丟了一錠銀子道:“這桌子讓給我,銀子就歸你們了。”


    足足五兩銀子的銀錠子,就隻是讓人給她騰桌子,哪裏會有不同意的。


    原本坐在桌上的兩個人,剛上桌的早飯都顧不得吃了,抓起銀子就趕緊跑了,生怕跑慢了蘇迪雅就反悔了。


    蘇迪雅一屁股坐在離秦鶴軒最近的地方。


    秦鶴軒繼續對她視而不見,招唿夥計過來,點了豆汁兒、焦圈兒、豆腐腦、包子、糖花卷兒、炒肝兒等早飯。


    蘇迪雅趕緊道:“我要跟他一樣的。”


    夥計見她隻有一個人,帶了個丫鬟站在一邊,便好心道:“您一個人帶這些太多了,不如去掉幾樣比較好。”


    夥計是好心,蘇迪雅卻感覺自己收到了侮辱。


    “你什麽意思,以為我買不起麽?


    “瞧不起誰呢,你們這家店我都能買下來!”


    蘇迪雅說著又往桌上丟了一錠銀子。


    “夠不夠?”


    夥計見這人好賴不分,也懶得跟她計較。


    誰會嫌賺錢多啊?至於吃不吃的完,那是她自個兒的事,人家願意一樣兒吃一口他也管不著不是麽!


    不多時,豐盛的早飯就被端上了桌。


    看著麵前的豆汁兒,秦鶴軒不易被人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但是很快就舒展開來,絲毫看不出什麽端倪。


    其實從關外迴來之後,他一直覺得自己跟京城秦府的生活有些格格不入。


    別的暫且不說,吃的上麵就很不適應。


    秦鬆胤十分喜歡喝豆汁兒,導致家裏天天早晨都有豆汁兒,家裏其他人甭管喜歡不喜歡,也都能跟著喝上幾口。


    唯有秦鶴軒第一次嚐試的時候,差點兒立刻吐出去。


    那股酸臭的味道在嘴裏久久不散。


    看著其他人都端著碗喝得十分舒坦的模樣,秦鶴軒還以為是家裏的下人故意針對自己,給自己上了一碗餿湯子。


    正在此時,一個堂兄笑著說:“看來鶴軒堂弟是喝不慣豆汁兒啊?


    “哎呦,這可怎麽好,家裏人人都知道,三叔是最喜歡喝豆汁兒的了。”


    秦鶴軒道:“多謝堂兄操心,並不是不愛喝,隻是覺得有點熱,所以晾一會兒。”


    秦鬆胤聞言抬頭道:“豆汁兒就是要趁熱喝,尤其現在天氣涼了,一碗下肚,渾身都暖洋洋的,舒坦得很。”


    秦鶴軒聽了這話,立刻端起豆汁兒碗,忍著作嘔的感覺,很快就喝了個底朝天。


    那天之後,他就經常帶著鬆濤出來,隨便找個攤子練習喝豆汁兒。


    最開始一喝就想吐,練到現在差不多已經能做到麵不改色地喝下一碗豆汁兒了,但是依舊不覺得這玩意兒有什麽好喝的。


    晴天看見自己麵前擺著的是豆腐腦,跟秦鶴軒麵前碗裏的似乎不一樣,便好奇地探頭去看他的。


    若是其他吃的,秦鶴軒肯定直接喂給她嚐嚐了。


    但是豆汁兒這玩意兒是在難喝,萬一一口喝下去,剩下的早飯都被惡心的吃不下就不好了。


    “秦哥哥,你這是什麽呀?豆漿麽?”晴天就差把我想嚐嚐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不是豆漿,這叫豆汁兒,不好喝的。


    “你嚐嚐這個豆腐腦,我給你加好料了,沒放辣椒。”


    晴天顯然不太相信秦鶴軒的話,手裏抓起勺子,眼睛卻還黏在秦鶴軒手中的豆汁兒上。


    秦鶴軒無奈,隻得道:“給你嚐一點點好不好?若是不好喝就趕緊吐掉,知道了麽?”


    “好!”晴天立刻衝秦鶴軒笑成一朵花。


    秦鶴軒連漱口用的水都給她準備好了,這才用勺子盛了一點點豆汁兒,送進晴天嘴裏,然後隨時預備著她突然哭出來或是吐出來。


    誰知晴天砸吧砸吧小嘴兒,不但沒吐,反倒說:“太少了,秦哥哥,你再給我點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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