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悄然降臨,如一張巨大而厚重的黑色帷幕緩緩垂下,議事廳內那原本就不甚明亮的火光此刻顯得愈發黯淡,隻透出幾點暗紅色的微光,仿佛風中殘燭一般搖曳不定。


    戚福略顯慵懶地斜倚在那張雕花大椅之上,身上穿著一件嶄新的棉質長袍,這是馮姨娘剛剛為他換上的。他微微眯起雙眸,看似漫不經心,但實則心思縝密地聽著下方錢力的躬身稟報。


    錢力語氣恭敬地說道:“啟稟老爺,經過一番查找,雷同兄弟二人、汪叨以及夫人都已經尋到了。”聽到這個消息,戚福心中略微安定下來,然而他更關心的還是自己急切想要得知的那些重要訊息。


    伯言快步走上前來,手中緊緊攥著一根已然破損的馬鞭。


    神色凝重地來到戚福麵前,正欲開口說話,發現主座上的戚福猛地直起了脊背,大步走向擺在廳中的那個巨大沙盤。


    站在一旁的欒卓見狀,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刀柄,自家少爺做出這樣的舉動,意味著他已經有了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戚福在沙盤前駐足停留片刻,轉過頭來,用略帶沙啞的嗓音沉聲說道:“明日卯時三刻,盡起寨中所有車馬!”


    如同一聲悶雷,在眾人耳邊炸響,雖然他們一時還不明白少爺此番吩咐究竟所為何事,但能感覺到一股緊張的氣氛瞬間彌漫開來。


    欒卓艱難地吞咽下口水,他那上下滑動的喉結清晰可見。


    端起那杯已經微微發涼的鬆針水,仰頭一飲而盡。


    目光緊緊盯著戚福,將手中的木棍用力地插在了地圖上標記著啱城的位置。


    欒卓與一旁的伯言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中皆是一陣強烈的震撼。


    \"難不成少爺打算攻占啱城?\"


    欒卓忍不住脫口而出,戚福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伸出一根手指,在木棍頂端輕輕地點了一下。


    \"啱城並非我們真正需要的地方,它也絕對不可能成為我們長久立足、賴以生存之地。我們此行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奪取那裏的錢糧而已。\" 戚福麵色凝重地說道。


    \"僅僅隻為了錢糧?\"


    伯言的聲音不自覺地變得緊繃起來,就像是一張被拉至極限的弓弦,隨時都可能斷裂。


    戚福肯定地點了點頭,便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全盤托出。


    \"沒錯,隻給你們兩個人一天的時間去拿下啱城。記住,無需派兵駐守此地,隻要能夠成功搶走那些富人們的錢財和糧食即可。


    目標最好鎖定在那些平日裏作惡多端、窮兇極惡之徒身上。福寨即將麵臨大規模的遷徙行動。


    目前對於你們來說,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一旦休整結束,立刻動身出發,切不可延誤過多的時間。畢竟,留給福寨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醫館內。


    祁老伯緊緊地捏住手中的竹杯,目光緊盯著對麵坐著的尹老伯。


    油燈火苗搖曳不定,在尹老伯那渾濁的瞳仁裏跳躍著,宛如兩點猩紅的火焰。


    \"寨子今夜就要散了嗎?\"


    祁老伯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隨著話音落下,將手中的竹杯重重地放在木桌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一股濃鬱的藥草味從醫館的後間彌漫過來,充斥著整個房間。


    尹老伯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裏,他膝頭上放置的竹杯裏的水已經完全冷卻,但卻未見他喝上一口。


    福寨內正一片忙碌,已吩咐寨民忙著將所有的穀物脫殼,並重新裝包以備不時之需,縱然現在是夜裏,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不是散,而是挪窩。\"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戚福開口,先是走到尹老伯身旁,將其竹杯中的冷水倒掉,換上了一杯新的熱水。


    他抬起頭來,目光凝視著兩位老人,繼續解釋:\"祁老伯派人去把季生召迴,同時去告知野人首領漢,福寨有遷徙的打算。\"


    在說話的時候,戚福的眼睛始終盯著二老身後那扇半開的窗戶。


    透過那窄窄的縫隙,可以看到如水的月光正悄悄地順著窗欞攀爬向遠方。


    而在那個不可見的地方,埋葬著那些曾經為了守護福寨而葬於那處的守衛們。


    尹老伯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要將肺腑都咳出來一般。


    咳嗽而顫抖的身體,讓在場的人心中不禁一緊。


    麵對戚福所采取的做法,尹老伯雖然心中存有疑慮和擔憂,卻不敢輕易表示反對。


    深知戚福此人絕非等閑之輩,既然能夠如此果斷地下定決心,想必其內心深處定然有著一番深思熟慮。


    一旁的祁老伯則顯得相對鎮定一些,端起手中的竹杯,仰頭一飲而盡,杯中散發著淡淡清香的鬆針水瞬間被喝得涓滴不剩。


    隨後,他與尹老伯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便一同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隨著兩人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夜晚清冷的風趁機猛地灌入屋內,使得原本就有些涼意的醫館更增添了幾分寒意。


    昏暗的燭光在風中肆意搖曳,忽明忽暗地映照出戚福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龐。


    那雙纏著厚厚麻布的手緊緊地攥住汪叨的手,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對方一絲溫暖和力量。


    整個醫館內彌漫著一股濃鬱而又黏稠的藥香味兒,這股味道充斥著每一個角落,讓人聞之便感到莫名的壓抑。


    在屋角處,一隻陶罐中正靜靜地放置在那裏,罐子裏煨煮著的藥湯不斷翻滾冒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躺在病床上的汪叨,麵色如紙,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嶽餘前來查看過後,也隻是無奈地搖搖頭,表示自己對此無能為力,目前所能做的唯有放手一試罷了。


    “往日我們三寨也算是相互鼎立、彼此扶持,可如今……唉!”


    戚福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將右手的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粗糙的陶罐邊緣。


    一股滾燙的灼熱感從指尖傳來,條件反射般迅速縮迴了手。


    坐在一旁竹椅上的黃四郎,膝頭上纏繞的白色繃帶正緩緩滲出一縷縷褐黃色的藥漬。


    聽到戚福的話語,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起來,原本鬆弛的雙手猛地用力捏緊了竹椅的扶手。


    太過用力,那些已經開裂的竹篾深深地紮進了掌心之中,直到一陣刺痛傳來,他才驚覺自己已然失態。


    而一直斜躺在病床上的汪叨,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口中會嗆出一大口殷紅的血沫。


    這一幕,戚福和黃四郎同時伸出手想要去夠放在床邊不遠處的那個木盆。


    就在他們的手臂即將觸碰到木盆的時候,兩個人的動作卻意外地撞在了一起。


    隻聽得“砰”的一聲悶響,戚福手腕與黃四郎小臂上纏著的粗麻布條摩擦而過。


    撞擊黃四郎小臂上新結不久的血痂再度裂開一道細細的縫隙,一絲鮮血從中滲了出來。


    往日三位可是能夠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之人,可誰曾想到,就連給同伴遞一個小小的木盆這樣簡單的動作,都顯得如此笨拙和艱難,整個房間裏彌漫著的藥氣已經徹底束縛住了他們的手腳。


    “邊境線……”


    黃四郎緊緊地盯著病床上再次沒了動靜的汪叨,眼神變得迷離起來。


    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條從未涉足過的遙遠邊境線的模樣,心中暗自揣測著那裏究竟會有著怎樣未知的景象等待著他們。


    站在一旁的戚福沉默不語,喉結在屋內昏暗的陰影下微微滾動了兩下。


    藥罐子裏不斷升騰而起的白色熱氣,如同一層薄薄的輕紗,輕輕地遮掩住了他那道剛剛愈合不久的猙獰傷疤。


    許久之後,他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不管怎麽說,總得找個適合生存下去的地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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