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抹餘暉悄然消逝,暮色如潮水一般慢慢浸透了那些幹枯的樹枝。此時,這支隊伍正不緊不慢地行進著,馬蹄聲仿佛也被這輕鬆愉悅的氛圍所感染,踏出了一種帶有鬆快韻律的節奏。


    隻見為首的伯言悠然地勒住韁繩,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在那光滑的皮鞍上輕輕地叩擊著,發出清脆而有規律的聲響。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望向遠方蜿蜒曲折的山道,原本緊蹙的眉峰此刻舒展開來,其舒展的弧度竟比平日裏還要柔和上那麽三分。


    這時,一名年輕的守衛好奇地攥著韁繩,仰起頭來望著伯言,那張被寒風吹得通紅的麵龐上,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動著,似乎想要抵禦這冬日的嚴寒。而他眼角堆疊起來的笑紋裏,竟然還殘留著尚未擦拭幹淨的硝煙痕跡,這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滄桑與堅毅。


    \"等咱們順利迴到福寨之後啊,那家酒肆的甕罐裏美酒,任憑你開懷暢飲!\" 伯言突然開口說道,他說話的時候,唇角揚起的弧度猶如春風拂麵般溫暖,甚至連停歇在枝頭的雀鳥都被這驚鴻一笑給嚇得振翅高飛。他那清朗悅耳的嗓音仿佛裹挾著山間的鬆濤之聲,迅速傳遍了整個隊列。


    聽到這話,位於後排的那個獨眼疤臉大漢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突然間爆發出一串渾厚響亮的笑聲。這笑聲震耳欲聾,就連他腰間剛剛獲得的那把嶄新佩刀也隨著身體的抖動而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周圍幾個相熟的夥伴見狀,立刻嬉笑著湊上前去,用他們那一雙雙粗糲厚實的手掌用力地拍打著疤臉漢子寬闊結實的後背,一時間,沉悶如雷般的撞擊聲響徹雲霄。


    糧車轅木忽地發出歡快吱呀,原是斜倚麻袋打盹的老馬夫揚鞭抽碎了凝滯的暮色。最末那輛載著陣亡者衣冠的板車卻兀自沉默,褪色的戰旗在風中蜷成團暗紅的痂。有人別過頭去狠揉眼眶,指縫間漏出的水光被西斜日頭鍍成金箔,落在新補的皮甲上竟比勳章更亮。


    “把咱家戚字旗掛起來!”一聲不知是誰喊出來的、已然破了音的唿喊,猶如一道閃電瞬間撕裂了籠罩四周的薄薄霧氣。刹那間,原本安靜的隊伍就像被投入了滾熱油鍋的冷水一般,驟然沸騰了起來。


    伯言靜靜地站在那裏,目光凝視著逐漸清晰可見的山道輪廓。就在這時,一陣輕微而壓抑的抽氣聲傳入了他的耳際。他轉頭看去,發現那個剛剛發問的守衛此刻正緊緊地握著手中的刀柄,其皸裂的大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刀柄上的刻痕,仿佛想要借此平複內心洶湧澎湃的情緒。隻見那守衛的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著,似乎正在努力吞咽下即將噴湧而出的哽咽之聲。


    與此同時,從隊伍的後方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銀錢相互撞擊所發出的細碎聲響。循聲望去,原來是某個收獲頗為豐厚的漢子正躲在角落裏,鬼鬼祟祟地偷摸著數著自己的錢袋。這已經是他第三次清點那些錢財了,黧黑的麵龐在錢袋反射出的亮光映照之下,竟然比正月裏高高懸掛的大紅燈籠還要鮮豔幾分。


    再看另一邊,欒卓那雙枯瘦如柴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了一個有著豁口的陶碗邊緣之上。他那凸起的青筋宛如盤繞在一起的古老藤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此時的欒卓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瓦罐中的濁湯,隻見那渾濁不堪的湯汁之中僅僅漂浮著寥寥可數的幾片早已蔫黃的菜葉。看著這般景象,欒卓的眼尾處那深深的褶皺猶如被利刀鐫刻而成一般,隨著他喉嚨間滾出的一陣幹澀笑聲,這些褶皺也跟著微微顫動起來:“嗬嗬……這湯啊,倒是比咱寨子外麵那口幹涸見底的枯井還要清澈上那麽三分呢!”然而,欒卓的話尚未說完,一股猛烈的山風便夾帶著濃烈的焦土氣息唿嘯而來,徑直掠過了那道簡陋的木柵欄。狂風所過之處,眾人腰間佩戴的長刀都被吹拂得簌簌作響,那聲音聽起來就好似深秋時節凋零的枯黃樹葉在冰冷堅硬的石板路上不斷摩擦一般。


    年輕的守衛哆哆嗦嗦地遞過來一塊黍餅,他的指尖顫抖得厲害,就像是風中搖曳的燭火一般。而欒卓則穩穩地伸出右手,輕輕地按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就在他五指收攏的那一刹那,他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慘白,看起來似乎想要捏碎些什麽東西。


    欒卓的目光緩緩移向他空蕩蕩的袖臂,臉上卻突然綻放出一抹帶著血痂的溫厚笑意。他抬起頭,望向東南方的天空,輕聲說道:“你聽啊,那邊的雲雀叫得多歡快呀!”他那喑啞的聲音仿佛夾雜著沙礫般的粗糙質感,與遠處傳來的寒鴉嘶鳴聲交織在一起,在這漸漸降臨的暮色之中沉沉浮浮。


    欒卓那張被葛布遮掩住一半的臉龐微微抽搐著,沒有包紮好的眼眶處不斷有渾濁的液體滲出。這些液體順著他顴骨上深深淺淺的溝壑蜿蜒而下,在黃昏最後的殘陽映照之下,閃爍著琥珀色的微弱光芒。


    當那個少年轉過身去的時候,欒卓嘴角原本保持著的弧度瞬間崩塌下來。他僅有的一隻眼睛孤獨地凝視著天際翻湧不息的赤紅色雲彩,緊緊咬著下唇已經滲出血絲的死皮。他的喉結在裹滿血汙的繃帶下麵劇烈地上下滾動著,仿佛正在努力咀嚼並吞咽那一句已經在心中重複了千百遍的話語——“快了……”


    此時,暮色如潮水般迅速蔓延開來,將欒卓的身影拉扯得又細又長。一陣風吹過,拍打在木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音聽起來竟好似荒塚旁邊折斷的招魂幡在低聲嗚咽,透著無盡的淒涼和哀傷。手掌撫過腰間佩刀,刀鞘上經年血垢在指腹下龜裂剝落,露出底下暗銀色的寒芒——那抹冷光映在他瞳孔裏,將最後一線溫存都淬成了鐵。


    祁老伯伸出幹枯如老樹枝椏的手指,用微微彎曲的指節輕輕揉了揉自己那早已幹澀發焦、布滿褶皺的眼窩。他麵前的陶碗中,盛著琥珀色的酒液,在微弱燭光的映照下,晃動出細碎而迷人的波紋。


    祁老伯端起陶碗,將其湊近唇邊。然而,當杯沿剛剛觸及到他那因長期缺水而幹裂的唇瓣時,隻留下一道淺淺的半圈水痕後,他就又匆忙地把碗放迴到桌上。


    就在這時,一陣寒風吹過,掀起門簾。伴隨著凜冽寒風一同闖入屋內的,還有一股棉衣所特有的霜雪氣息。祁老伯抬起頭來,隻見一個高大身影走了進來。盡管來人身上穿著厚重的棉衣,但依舊無法掩蓋住他那魁梧壯碩的身材。


    此時的祁老伯,眼角處層層堆疊的皺紋裏,凝聚著仿佛永遠也化不開的深深苦澀。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努力提起聲調,對著來人喊了一聲:“漢——”


    這聲唿喚雖然裹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沙啞喉音,但在安靜的屋子裏,依然顯得格外清晰響亮。它在跳躍的炭火發出的劈裏啪啦聲響中逐漸擴散開來,甚至還驚動了房梁之上幾粒沉積多年的灰塵,使其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走進屋裏的正是那位野人首領。隻見他猶如蒲扇一般寬大厚實的手掌,猛地用力拍在了那張陳舊的木案之上。由於力量過大,使得原本就有些破舊的木案發出了“嘎吱”一聲呻吟。與此同時,他那粗糙且布滿老繭的指節緊緊捏住手中的陶碗,因為過度用力,陶碗竟被捏得咯咯作響,仿佛隨時都會破裂開來。


    值得注意的是,這位野人首領的手腕處,戴著一串狼牙串。那狼牙串乃是七日前由季生親手為他係上去的。此刻,隨著他手臂的動作,狼牙相互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就像是他正咬緊牙關時所發出的聲音。


    屋外,唿嘯的北風如同一隻兇猛的野獸,瘋狂地席卷而來。風中夾雜著濃烈的血腥氣味,毫不留情地鑽進屋內。那股血腥之氣順著門縫和窗縫肆意蔓延,充斥著整個房間。狂風更是無情地撕扯著懸掛在牆上的半截獸牙,使其左右搖晃,發出令人心悸的響聲。此情此景,讓祁老伯不禁想起了幾天前發生的一幕:那兩個跟隨在他們身後的隨從,如今已經靜靜地倒伏在冰冷刺骨的河岸邊。他們的喉嚨處插著鋒利的箭羽,隨著周圍冰霜漸凍,箭羽也在微微顫抖著,仿佛在訴說著那場慘烈戰鬥中的種種悲壯與無奈。


    \"老木頭!\"他雙眼圓睜,滿臉漲紅,從胸腔深處迸發出一聲沉悶而壓抑的低吼,仿佛一頭被困已久的野獸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他那粗壯有力、肌肉虯結的臂膀瞬間緊繃起來,上麵暴突的青筋如同一條條青紫色的蚯蚓,蜿蜒曲折地爬滿了整個手臂。


    \"若用野人部落的鷹哨傳訊……\"然而,他的話語尚未說完,就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嚨一般,硬生生地折斷在了那裏。隻見祁老伯那猶如枯枝一般幹瘦的右手,正靜靜地懸在半空中,五指微微蜷縮著,似乎想要去觸碰什麽東西,但又好像有些猶豫不決。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刺耳的牛角聲響徹雲霄,突兀地打破了屋內原本緊張凝重的氣氛。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眾人的心頭上,讓他們不由得渾身一顫。祁老伯更是被嚇得臉色煞白,他那隻伸在空中的手也像觸電般猛地收了迴來,然後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借著微弱的光線,可以清楚地看到祁老伯那嶙峋的指節上布滿了一道道深深淺淺的龜裂血痕,這些血痕縱橫交錯,宛如一張細密的蜘蛛網。顯然,這是他白日裏緊握著斷裂的箭矢,在寨牆上來迴刻劃時所留下來的印記。那些暗紅色的血跡已經幹涸凝結,與周圍粗糙幹裂的皮膚相互映襯,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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