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神跡密林的神跡湖底,一座亮藍色的城市聳立其中。陽光穿過湖水投映在城市上,閃耀著亮眼的銀白,宮殿四周是半圓形的光罩,隔開水與城市,讓在湖底優遊的魚群隻能繞著偌大城市遊動,繞著城市遊動的各色鮮豔魚群綴得亮藍色的城市益發美麗、寧靜。城市規模龐大,一列列華美的屋宅宮牆呈同心圓狀,層層排列。圓心是一座八角琉璃宮殿,筆直而對稱的琉璃柱撐起光滑毫無接縫的高牆,完全顛覆一般的建築規準。八角琉璃宮殿的中心是一座圓錐型巨塔,由湖底延伸到湖麵。巨塔在與湖麵相交處,因為陽光的照耀,顯得異常亮眼,仿佛湖底的小太陽似的。


    透過光罩,隱約看到亮藍色的城市裏,三三兩兩人影閃動,在無聲的水世界中,仿佛放映著默劇一般,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寧靜之中,一道白色光點切破湖水,迅速靠近水底城市。穿過光罩,穿過重重樓閣,光點來到了正中心的八角琉璃宮殿。


    兩道人影從宮殿角落閃出,攔在來人前麵。


    “泖,沒有首座傳喚,你來這裏做什麽?”其中一個攔住來人的守衛語氣不悅地道。


    被叫做泖的男子有著一頭淡藍色的長發,額上一個箭形朱紅花紋印記,瘦削的臉輪廓分明,襯得一對深藍色的眼珠更顯深邃。見兩名守衛攔住去路,泖有些兒氣急敗壞∶“我有重大的事情,不能等首座召喚。”說著往旁一轉,就待繞過守衛前進。


    泖的話並沒有讓守衛卻步,見泖打算越過他們進到宮殿裏,連忙一個大步攔在前頭。


    “這段時間是首座的冥想時間,不能打擾。”先前說話的守衛依舊堅持著。


    泖氣得差點想動手打昏兩人。以前他就聽說王宮守衛異常固執,平常時候倒覺得還好,現在一有急事,就覺得王宮守衛實在固執得令人討厭了。


    “都什麽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裏棉唆!這件事情非常重要,不能耽擱!!”泖咬牙道。


    見泖如此焦急,兩名守衛對看了一眼,終於折衷道∶“你在這裏稍等,我們進去通報。”


    泖低哼簧,4怒意地道∶“你們最好告訴首座,我可以等,但是王的行蹤不能等。?&g;此話一出,兩名守衛一楞,接著大驚失色,齊聲驚叫道∶“王?!”


    泖瞪了守衛一點,沒好氣地道∶“沒錯!有王的消息了。”


    兩名守衛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激動和欣喜。


    “泖右衛,快點跟我們一起進去吧!”一名守衛退開身體,讓出一條路來。


    泖低哧一聲,嘲諷地道∶“幸好你們還記得我是泖右衛。”說著也不耽擱,大踏步便往殿門而去。


    兩名守衛尷尬地對視一眼,無奈地道∶“您別怪我們。首座吩咐下來,不論身分,未宣入宮都必須盤查,不得因身分而異。泖右衛雖是王的左右手,但是現下王尚未歸來,由首座代理政務,兩位長年在外,要進宮,我們還是必須盤查的。”


    聞言,泖重重哼了一聲,不以為然地道∶“哼!涅天把我和啻波調得遠遠,還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嗎?”


    兩名守衛一聽,臉色大變,連忙壓低聲音道∶“噓!泖右衛,不可直唿首座的名字。”


    首座不同於他們的王。神王優雅從容,但首座涅天卻喜怒無常。族人私下都認為涅天的修養不足以擔當代理神王的首座職務。偏偏神王最後的諭示卻是要涅天掌管族中事務。眾人心中盡管不解,但在左右雙衛的支持下,還是隻得接受。沒想到當一切進入正軌,涅天卻以首座代理神王的身分,將左右雙衛遠遠調離了都城,碧琉城。自此,左右雙衛與首座涅天互有嫌隙之說不逕而走。兩名守衛聽到泖這番話並不驚訝,隻是擔心泖因此招禍,才開口勸阻。


    “哼!還沒當上神王,派頭卻比神王還要大。”泖心中大為憤慨,但終究還是沒有講出來。


    好不容易到了首座休息的宮殿─落霜殿。那是以前神王辦公午憩的地方,規模僅次於神王活動的主要宮殿─紫宸殿。琉璃的色澤閃著藍亮的光芒,梁柱高高撐起,牆壁宮柱皆刻著美麗而抽象的花紋。在光的折射下,花紋仿佛活著似的,緩緩流動。靜謐、優雅,一如神王給人的感覺。


    “王雖然離開那麽久了,這裏依舊留著王的氣息呐!”泖環視落霜殿閃映的美麗藍光,歎道。


    “隻要王所到的地方,不論多久,那個地方都不會忘記王。”一名守衛跟著低聲歎道。他們心中的神,就是擁有讓他所到過的地方永遠記憶的力量。


    “這也表示,不論涅天如何努力,也終究無法取代王。”泖說著,臉上浮現得意而自信的表情。


    “泖右衛此話何意?本座並無取代神王之心!”挾帶微怒的低沉聲音從宮殿深處傳來。不用說,必是涅天在冥想中感應到他們到來,順便聽到了泖的話。


    泖聞言一愣,似是對涅天突然發言感到驚訝,但隨即,他又揚起一抹頗具深意的笑容∶“沒有自是最好。首座既然問心無愧,就當泖多心吧!”泖聲音不大,但他知道,隻要涅天願意,這點距離對涅天並無影響。


    果然,涅天雖然沉默了一會,最後還是傳來一聲低哼,涅天警告地道∶“哼!希望泖右衛多多注意言行,本座不希望聽到任何不實的指控在族裏流傳。”


    泖淡笑不語,頓了一頓才道∶“既然你已經醒了,我也不算打擾你了。”原來,就這番話的功夫,泖等人已經越過重重廊道,來到位在落霜殿深處的書心閣。三人一到,立刻就被閣外的守衛攔住了,於是泖才會有這麽一番話。


    越過兩名守衛,可以看到書心閣四壁直天花板,擺滿書籍卷宗的高大書架。一張琉璃長桌擺在右側,桌上整整齊齊疊放了幾本書。桌子後麵是一張寬大而鋪著軟墊的雕花琉璃椅,清冷而寧靜。左側靠窗處,一張軟榻斜放著。軟榻旁是一張精巧的小矮桌,矮桌上擺著新鮮水果。再往深處看去,是一個圓型鏤空拱門,拱門後層層輕紗羅幔遮蔽了視線。泖知道,那裏麵放著一張大床,雕花琉璃床柱,軟呢床墊層層疊疊,柔軟舒適。這一切擺設,跟當初神王在時的擺設一般無二,就連角度也絲毫未變。涅天日夜都待在這裏,卻不做任何更動,泖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涅天尊敬神王的表現,但是,後來他知道了,涅天不變動的原因無他,不過是想全然取代神王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因此,神王的任何喜好,都是他學習的內容。甚至,涅天選擇落霜殿作為宿所也是因為,落霜殿擁有的王的氣息,僅次於紫辰殿。在紫宸殿專屬於神王,不得冒犯的情況下,隻好選擇落霜殿了。涅天努力學習神王的言行舉止,希望因此擁有神王至高無上的威嚴,和族人心目中無法取代的尊敬,卻不知涅天的性格與修養,比之神王,根本就是雲泥之別。


    就在泖感觸萬分地看著書心閣裏的擺設時,輕紗羅幔掩映之處,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


    “泖右衛沒有錯,是我的兩名好侍衛不盡責。”涅天沒有直接迴應,但這番話卻也顯示,涅天認為,泖的確打擾到他了。


    兩名守衛聞言臉色微變,隨即肅手對著宮殿深處,揚聲道∶“屬下未盡職責,請首座降罪。”


    泖見狀,嘖嘖連聲,驚訝地道∶“哎呀!首座你這樣做可就冤枉他們兩個了。王的消息不管怎樣,總是比你的命令來得重要吧?!”


    此話一出,涅天陷入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確認道∶“你說你有王的消息?”


    泖在心中嘲諷一笑,嘴上則再是嚴肅不過地道∶“沒有錯。王的消息應該值得讓首座出來相見吧?”


    涅天再度陷入沉默。泖見狀幹脆自己大踏步往書心閣裏走。兩名守著書心閣大門的守衛對視一眼,接著便不著痕跡地退了開來。


    泖是神王左右手,在族中的聲望絕對不比涅天差,加上方才又聽到泖提及神王,兩名守衛知道事關重大,竟在涅天沒有指示的情況下,擅自決定放行了。


    涅天在閣內似乎也察覺到兩名守衛的變化,幾不可聞地低哼了一聲。


    泖進入書心閣,在前閣便停了下來。就在這時,閣內輕紗羅幔被撩了開來,一名約莫三十餘歲的俊美男子緩步踱出。男子一身寬大白緞袍,腳下一雙白色描金短靴,一頭金發隨意披在腦後,額上有著和泖一樣的印記,稍長的臉線條嚴峻,微微下垂的嘴角說明此人易怒的性格,細長而銳利的金色雙眼此刻閃著複雜而難測的光芒。此人正是代理神王的首座涅天。


    泖見了涅天的裝束,立刻在心中不以為然地低哼了聲。涅天的裝束是神王平素辦公時最偏好的穿著,看在泖眼中,自是再刺眼不過了。


    涅天兀自來到窗邊的軟塌,懶懶斜躺其上,調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才看向泖道∶“希望泖右衛的消息確實。”


    泖也不與涅天棉唆,直接從懷中拿出一顆指粗晶石。白亮的晶石散發著悠悠柔光,仿佛與宮殿共鳴似地,閃滅不定。


    晶石一出現,涅天忽地坐起,雙眼如炬地瞪著泖掌心閃滅不定的晶石。但很快的,涅天發現自己的反應太大了,連忙又收迴視線,平緩了一下唿吸,才道∶“那是┅?”


    泖嘴角露出一抹嘲諷般的笑容∶“我以為你隻要一看到這顆魔晶石就應該猜出這是什麽了。”


    涅天沒有迴答,但是臉頰肌肉卻不由得輕輕抽蓄了一下。


    泖看在眼裏,更是繼續道∶“這是一顆光係魔晶石。在族裏上下都無法使用光元素的時候,能做出這顆魔晶石的人隻有一個。而且,這顆晶石自從到了宮裏,就一直與宮殿的能量共鳴。相信你也知道,宮殿裏的一切能量與王的神能息息相關。這顆魔晶石能和宮殿能量共鳴,就表示,這顆魔晶石,出自王之手。”泖說著,臉上不由閃現激動興奮的光彩。


    涅天又看了泖手上的魔晶石一眼,才問道∶“那麽王呢?”


    泖聞言,詫異地看著涅天,理所當然地道∶“王的行蹤不明。發現魔晶石的地方,我已經仔細搜索過了,沒有王的蹤影。”要是找到了,他哪需要特地進宮找涅天?這麽簡單的道理,泖真不明白涅天為什麽不知道。


    發現泖驚訝的表情,涅天猛然省悟,連忙輕咳一聲,問道∶“你在哪裏發現這顆魔晶石?”


    說到這裏,泖也露出一個無法置信的表情∶“說來也巧。最近那些人類不時往森林裏探頭探腦,我擔心魔族藉機混進來,所以一直在森林周邊巡邏。巡到了林北,卻讓我在溪邊石縫裏發現了這顆魔晶石。”


    “這麽說,你也不知道這顆魔晶石究竟從哪裏來的?”涅天恍然道。語氣中有自己無法察覺的輕鬆。


    泖揚揚雙眉,不以為然地道∶“雖然不知道從哪裏來,起碼知道王已經迴來了。我們應該開始準備王歸來的歡迎儀式了。”


    聞言,涅天眼中精光一閃而逝,沉吟了一會,突然搖搖頭道∶“不妥。”


    “有什麽不妥?!”泖拉高聲音追問。


    涅天這會似已定下心神,泖一問便即刻侃侃而談∶“難不成你沒想過,如果王迴來了,為什麽不迴來碧琉城嗎?王離開時,這世界亂成一團,現在我們的領土跟人族、魔族混雜嚴重,碧琉城又藏在這裏,說不定王找不到┅。”


    不待涅天說完,泖便忍不住驚叫出聲∶“你在開玩笑嗎?王怎麽可能找不到碧琉城。這裏有他的力量!!”


    涅天也不氣怒,立刻安撫著道∶“別急,我是說可能。”見泖又想開口反駁,涅天連忙抬手阻止∶“為了妥當和隆重起見,我們應該派人將王迎接迴來。”


    此話一出,泖立刻迷惑起來了。涅天當真希望王歸來?他還以為涅天會百般阻撓,心裏本有準備與涅天翻臉,沒想到涅天竟這般幹脆,怎不讓泖驚疑不定。


    涅天對泖半信半疑的表情視如未見,兀自繼續分析道∶“但是,在王的行蹤還沒確定前,為了避免魔族人來擾亂,王已經迴來的消息還不能告訴其他族人。”說到這裏,涅天雙眼掃向肅立一旁的兩名宮殿守衛。


    兩名守衛被涅天一看,立刻省悟,連忙道∶“屬下定不會漏王的消息。”


    見狀,涅天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又轉向泖道∶“明日我會親自挑選迎接王的人選。因為泖右衛負責神機密林的外圍安全,啻左衛負責掌管北領土,都不方便離開,所以人選方麵,我會仔細挑選。”說著便低下頭沉吟著,似乎正在思索應該挑什麽人去迎接神王。


    雖然涅天說是為了不讓魔族搗亂,理由充分,但泖不知怎的,還是有些懷疑涅天的用心。但見涅天對於迎接神王歸來此事如此熱中,泖盡管懷疑,也不便多說什麽了。


    晨曦自東方閃映而出,揭開一張張黑夜的輕紗。神跡密林裏,漆黑的色澤漸漸褪去,明亮而清新的空氣在林中溢流著。這樣寧靜的早晨本該是從睡夢中漸漸蘇醒的時刻,偏偏卻有人整夜伏在樹上,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那是一個一身黑色勁裝,蒙麵巾掩住半張臉的男子。一夜未眠,男子沒有絲毫倦態,雙眼閃著專注的光芒,靜靜看著遠處林地中錯落分布的營帳。


    “夜裏有異常嗎,寒?”一名同樣裝束的男子仿如柳絮一般,飄過好幾棵樹,來到守夜男子身邊,問道。


    守夜男子搖搖頭,低聲道∶“沒有。他們睡得可好了!一點警戒心都沒有。要是敵人來了,恐怕通通都要當糊塗鬼了。”說著迴頭看向四周幾棵大樹,發現同伴都已醒來,睜著明亮的雙眼觀察著已經有人起來活動的營帳區。


    守夜男子的話雖低,但眾人距離不遠,都有聽到。其中一名蒙麵男子從蒙麵巾裏發出一聲哧笑∶“嗬!我們像在幫他們守夜哩!”那聲音有著一貫的輕鬆嘲諷,正是耐達依的聲音。


    沒錯,這行人正是薩摩等人。昨天傍晚,他們終於等到了那批準備進入神跡密林的人。一路跟隨,入了夜,這些人在森林裏紮營,他們也隻好跟著休息。為了接下來可能會有的惡鬥,眾人必須儲備體力,因此才會一人守夜,其他人則稍事休息,以養精蓄銳。


    “他們這樣的態度,難怪神跡密林不管探幾次都沒有結果。”班塔耶指著遠處營區裏散漫活動的人影道。


    尼路搖搖頭,憐憫地道∶“怪不得他們。除了領頭的三十個人之外,其他那一百個人都不知道他們這一趟跟送死差不多。”


    “摩耶,依你看,什麽時候會出事?”墨君轉頭向方才如柳絮般飄到寒旁邊的薩摩,試探地問。


    薩摩心中一動,深深看了墨君一眼,在墨君幾乎忍不住想移開視線時,薩摩才淡淡地道∶“應該不會太久。”他知道墨君與神族有關,神跡密林是神族的勢力範圍,墨君這問題無法是想知道薩摩究竟對神跡密林了解多少。


    “為什麽?”墨君納悶地問。


    薩摩冷冷瞥了墨君一眼,似真似假地道∶“照我看,不論神跡密林的傳聞可不可信。敵人若有心除掉這些人,一定會在這些人尚未深入神跡密林,精神比較鬆懈的時候下手。”薩摩沒有正麵評論神跡密林,更沒有說出五皇子和宰相馬默的陰謀。


    墨君正想再問,另一邊卻傳來耐達依的聲音∶“現在總算像點樣了。”


    聞言,眾人極目看去。原來隻這一會兒功夫,百多人已被集中起來,一個個分組列隊,排得整齊筆直。


    “人類是一群對指揮異常依賴,卻又容易叛離指揮的生物。”薩摩低聲歎。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深有感觸,不禁又多看了那些人群一眼。


    尼路看著密密麻麻,人頭鑽動的景象,忍不住沉吟起來∶“這一百多個人太累贅了。恐怕沒多久,他們會分兩路或三路行動。”


    沒錯!如果馬默等人打算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必須在這些人分路之前行動。畢竟現在那三十個東陸軍團的人當中,有一個人可以為馬默派出的人指示方向。一但分路了,馬默要想掌握各路的確實行蹤,恐怕就太過困難了。除非馬默並沒有打算對這些人一網打盡。隻是這可能性卻不高,因為,馬默等人的陰謀既然是想逼帝國皇帝征收學院,那麽,事件越大,對他們的計畫自然是越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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