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爾公國@青河鎮郊


    五個男女緩步前進,一邊走還一邊聊天。


    這群男女全都穿著連帽長鬥篷,手臂上側背著一隻簡單的囊袋,腳穿厚布長統靴。標準的除魔者裝扮。


    他們正是裏爾公國有名的新興除魔隊伍──落日。比起其他戰功彪炳的除魔隊,他們的成員顯得少了點,隻有五個人,比起平均除魔隊成員十人要足足少了一半。正是這樣的特點讓落日引人注目,因為,這樣小型的除魔隊按理講很快就會成為兇猛魔獸的果腹美食,但是,落日成立了四年,僅靠著五個人卻殺死了不少令其他除魔隊歃羽而歸的魔獸。


    許多人相信,落日有極高的運氣,否則遇上了大批魔獸五個人哪是對手。隻有落日裏的人才知道,他們不是沒遇過大批魔獸,而是,他們有一個重要的靈魂人物,落日的發起人─尼路。


    四年前,他們都隻是個別的冒險者,專門賺取任務獎金。尼路在那個時候來到瓜達米市,藉由冒險者公會找到他們。他說要跟他們組成除魔團。


    每個人都以為他瘋了,因為從來沒有五個人的除魔團,那跟送命沒什麽兩樣。


    不過尼路有一套邏輯,這一套邏輯說服了他們,更何況他還保證了他們的收入。


    尼路的說法是,冒險者與除魔者的界定完全不同,冒險者的任務必須獨力完成,但是除魔者卻少有獨立活動的時候。以每件任務的金額來看,除魔者每一件任務的金額都很可觀,可惜分到每個成員手上就很有限。相反的,冒險者的任務報酬不高,但是因為一人獨享所以獲益不菲。


    但是,仔細研究起來,冒險者完成任務的比率很低,也就是說每年都有許多冒險者死於任務中,不能完成的任務虛懸了十幾二十年還是無人能挑戰成功。相對的,除了少數幾件難度太高的任務之外,除魔隊的任務成功率顯然要比冒險者高了許多。隻是因為麵對的大部分是群體行動的魔獸而讓人覺得危險性高而已。


    尼路從這一點分析,除魔隊是一個比較有遠景的職業,唯一的缺點就是收入太低,許多除魔隊都會同時接下許多任務。尼路覺得,如果成員配置妥當,除魔隊可以不需要那麽多人。於是,他才會特地從冒險者公會那邊找到他們,他要組成一個強力除魔隊,可以輕鬆賺進大把銀子的除魔隊。


    他們一開始半信半疑,不過尼路卻說,要是行不通,他會賠償他們沒有任務的損失。於是,他們決定試試看,這一試就是四年,落日也成了裏爾公國除魔隊中的奇跡。他們因洛u身@a所以每一個任務收到的錢都遠比當初當冒險者時的收入要來得豐厚,加上配置得宜,有沒有損傷成員的情形,所以無須支付醫藥補助或增補員額。這一來,他們不須像其他大型除魔隊,必須同時接下多起任務才能維持開銷,反而可以輕鬆愜意地工作。


    他們最近一個任務是除掉時常潛入青河鎮酒窖偷酒的魔獸。


    青河鎮是聞名全世界的釀酒重鎮,這裏所產的酒都是宮廷宴會的指定佳釀。


    它位在中央運河旁,每個月從其他周邊村落收集過來的酒便存放於酒窖之中,等到數量夠多了,才用船大批運到首都葉都或者瓜達米市。


    青河鎮有得天獨厚的條件,讓它不僅是產酒重鎮更是許多富豪置產的首選之地。首先,它位在肥沃的中央平原邊緣,糧食不缺,背倚蠻荒密林山產豐富,又有公國大河──葉塞河的上遊支流經過,水質清澈終年不絕,從這裏順舟而下約半日就可到達葉都,加上後來中央運河開鑿,交通更是便利。最令富豪們中意的是,鄰近青河鎮便有兩個大軍團∶最近的是東邊的白虎軍團,隔著中央運河又有帝國第一軍團──青龍軍團駐紮。靠著這兩個軍團,他們盡可以高枕無憂。


    細數曆史上青河鎮的動亂還真是少得可以,公國建國八千多年,動亂也不過三次,最近的一次還不算人禍,就是四年前蠻荒密林的魔獸發狂的事件。那一次青河鎮雖然損失慘重,但因為軍團即時救援,總算沒有大礙。


    那一次動亂唯一的後遺症就是這群魔獸。這座鎮北酒窖就在當時受到魔獸入侵,後來雖然魔獸被誑u^了蠻荒密林,但是這些魔獸顯然食髓知味,隔幾個月便要來光顧一次。鎮民曾經決議廢棄這座酒窖,但是那次魔獸尋不到酒喝便到鎮上搗亂,不僅破壞屋舍,還吃掉了十幾個鎮民。最後,鎮民隻好再度使用這座酒窖,並維持一部份品質較差的酒存放在那裏。


    雖然之後魔獸都隻是喝完酒便離開,但是鎮民們一想到這群兇神惡煞說不得哪天闖進來害人便提心吊膽的。更何況,這座酒窖實在是鎮中最大也且最好的酒窖,就此淪為魔獸尋食的地方實在太可惜了。於是,兩年前青河鎮決議請除魔者來消滅這群魔獸。


    在落日接下這個任務之前,總共有不下十支隊伍曾嚐試過,但是都無功而返,因為他們遇到的是魔猿中以聰明著稱的歐提海斯中型猿。這種魔猿一向隻生活在蠻荒密林的北邊,想是因為那次變亂才跑到這裏來,喝到青河鎮的酒卻上了癮,就此不走了。


    根據之前的除魔者表示,這群歐提海斯中型猿估計超過二十頭,已經入侵青河鎮鎮北最大的酒窖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把酒窖裏珍藏的酒搜括一空。麻煩的是,它們很聰明,任憑鎮民如何防範它們還是有辦法侵入,而且懂得確保撤退路徑,許多除魔者想趁著它們偷酒時來個甕中捉鱉都沒辦法成功。有些還想著在酒中加毒藥毒死它們,可惜這猿一察覺酒不對,就不肯喝了,還因此大大發怒,殺了不少除魔者才離開。


    落日接下這個任務酬勞是很高的,但是青河鎮還是二話不說答應了。


    「尼路,你打算怎麽做?」落日中唯一的女性隊員蒂亞轉頭問一路上一直沒說話的少年,鬥篷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蛋。


    剛剛他們已經走過好幾條路了,每條路,尼路都這樣東看看西看看的。這迴她實在忍不住就問了。


    「探勘環境。」尼路老實迴答。


    青河鎮附近,通往蠻荒密林的有幾條小徑,有些寬敞可容三人並行,有些則荒煙漫草,幾乎看不出是一條路。


    他們剛剛就分別探勘了這些小路,剩下最後這一條,因為最大條,所以若不是其他路都查過了,是不會來查這一條的。


    剛剛那幾條路,有一條在樹叢下發現幾個奇怪的腳印,還有一條在樹幹上有泥巴印。剩下的幾條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發現。而眼前這一條路,目前為止,還沒發現任何魔獸通過的跡象。


    「要布置了嗎?」一旁響起一把急促的聲音,他是落日裏的長槍手威卡。看到最後一條路了,總該布置了吧!


    尼路還沒迴答,另一邊的基努就開口了∶「太早布置會不會讓它們提早發現?


    而且我們又不知道它們會從哪一條路來。」


    「它們這幾天就會來。」尼路胸有成竹地道。


    「你怎麽知道?」使劍的倫斐勒開口問。


    「因為它們的探子已經來探過路了。它們一確認安全了就會過來,時間拖久了它們還擔心會被我們設下陷阱哩。」尼路蹲下來看著泥地,淡淡地迴答。


    泥地上一點腳印都沒有┅┅太不尋常了!這條路是青河鎮通往蠻荒密林最大的路,平日裏除了樵夫,其他大小魔獸也常經過,沒道理連個野獸蹄印也不見。


    除非┅┅有什麽原因讓魔獸們不敢經過這裏┅┅。尼路思索著。


    「探子?什麽時候啊?」蒂亞也跟著彎下身,好奇地問。


    「昨天晚上。」尼路又站起身,看著四周樹木。


    毫無異狀,正想換個角度看,卻在轉頭時瞧見一顆大樹的枝幹上有著幾不可見的淺淺刮痕,尼路看了一會兒,隨即露出得意的笑容。又看向四周,走了幾步,一條樹藤不顯眼地藏在另一棵大樹枝葉下┅┅,順著樹藤將可以跨過一條湍急的小溪流,翻到對麵人煙少至的密林。


    看到這個,尼路在心中了然輕笑。他幾乎可以確定,這條路就是那群歐提海斯中型猿這次要走的路。


    「昨天晚上?你跟我要了石灰就是想要發現它們的蹤跡嗎?」基努恍然問。


    尼路點點頭∶「昨天我在酒窖四周全都灑上薄薄的石灰。」當然,他還在酒窖的窖壁石縫中塞了石灰。外麵的石灰是障眼用的,真正有功能的是石縫中的石灰。


    「難怪昨兒個下午大半天不見你的人。」蒂亞恍然大悟。


    威卡聽到尼路去灑了石灰,緊張地問∶「結果呢?瞧出什麽沒有?」


    尼路見其他人也期待地看著他,於是說出結果∶「它很謹慎,雖然石灰灑得很薄沒被它發現,但是看樣子它刻意在四周檢查一遍,所以四周石灰全都踩滿了腳印。」


    聞言,眾人都失望地垮下臉。


    「那我們現在在做什麽?跟蹤它?」基努問。


    尼路輕輕點頭∶「它是來確定路線的,我灑那些石灰是想確定它們這次入侵的路線,現在在做的是確定它們撤退的路線。」


    原來他早就從酒窖壁縫石灰的掉落情形判斷出魔猿的入侵路線,更從腳印的方向推斷它們撤退的可能路線,剛剛又看出了它們的小把戲,現在,一切完成,隻等布置好,然後就可以收獲了。


    「它們會從這裏逃走?」倫斐勒問。


    尼路莫測高深地笑了,招招手。其他四個人見狀哪還不曉得尼路已經有法子了?因此也不多問,連忙湊上去。一個簡單有效的計劃於焉開始。


    第二天晚上,漆黑的林道上,一個小小黑影停留了一下,兩顆粲綠小光點謹慎地晃動。


    「吱-吱-」短促的叫聲響起,隨即一個個黑影迅速地穿出樹林,在前麵黑影的帶領下通過林道。然後,林道再度歸於寂靜。


    好一會兒,黑影突然又迴來了,隻見它又張望了一會兒,這才放心離開。


    到這時,林道邊大樹下的枯葉堆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把層層枯葉推得懸空半尺,半顆頭顱小心翼翼地探了出來,露出兩顆亮燦燦的褐色眼珠。


    四周很平靜┅┅。露出來的半顆頭顱很快地變成了一顆頭,然後,頭的主人也出現了,仔細一看,竟是基努,落日裏的陷阱大師。從下午開始他就躲進了這個洞,目的就等著這群魔猿通過來再做布置。


    一出來,基努首先唿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幸好尼路提醒我晚一點再出來,原來這些猴子還真是鬼得可以。」


    說著,又從洞裏提出一隻黑色布袋,沉甸甸的。


    「動作要快┅┅」


    基努一邊念一邊從布袋裏掏出球狀物,三兩下便埋進了土裏,然後順著林道一顆顆埋,他還記得剛剛魔猿通過時的步伐大小,估計一下總要埋得準。


    埋了五公尺,基努又迴過頭,端詳了好一陣子才從懷中拿出兩三顆黑黝黝的小球和一串細線,小心翼翼地埋近土裏。稍作整理,基努讓現場看起來一點問題也沒有。


    完成第一件事之後,基努又拿起了細鐵鋸,看著四周的樹木數了一下,繼續布置他的圍堵大業。


    「死猴子,今天就讓你們吃飽喝足見閻王去。」寂靜的森林裏傳來得意的笑聲。


    二十多個陰影迅速進入鎮北酒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此景早已落入躲在附近房舍窺視的人眼中。


    見到入侵者一如所料地到來,其中一名窺視者隨即道∶「可以了。它們果然沒有改變路線,你們先去前路上等它們,我負責盯著。」


    剩下的三名窺視者聞言點頭答應,其中一名臨行還叮嚀道∶「小心不要讓它們發現了。」


    光看這群入侵者沒有全數進去,還留了兩個盯梢就知道它們很謹慎,要是讓它們發現他們的企圖不僅計劃全盤近墨,甚至很可能會激怒它們,造成不必要的傷亡。


    留下來的窺視者自信地笑了∶「放心吧!到目前為止,它們都在我的掌握當中。」


    月光照在寧靜的青河鎮,二十幾條黑影再度出現,雖然稍顯笨重但仍動作迅速。


    當它們小心地逐一退離青河鎮時,一旁的窺視者也出現了。他小心翼翼地跟蹤在後。他很有信心,因為,他確信這群戒心極高的入侵者絕不會輕易變更已經確認好的路線。它們太聰明,太聰明的人往往會自作聰明,這個通病放在魔獸身上也行得通。它們絕對想不到有人能不被它們事前一連串的疑陣所惑而正確追蹤出它們撤退的路線。正因為想不到,它們也就料不到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等著它們。


    當魔猿們來到林道中時,探路的魔猿首先張望了一陣,沒有發現任何埋伏,所以放心地發出了訊號。眾魔猿迅速地攀上大樹,抓下了藏在枝葉中的藤蔓,一個晃蕩便越過下方湍急的小溪流,落到對岸的另一棵大樹上。這裏是它們新發現的路,隻要越過溪流就可以迅速甩開任何想跟蹤它們的人。過了五隻,第六隻魔猿拉著藤蔓一個用力晃,半空中甩出一個優美俐落的弧度,眼看就要落向對岸。


    這時,對岸的大樹幹卻吱吱嘎嘎地斷了!先到的五隻魔猿迅速反應,四隻緊急攀上其他樹幹,而一隻就在尖銳的叫聲中落入湍急的溪流中。第六隻魔猿一呆,錯過了跳到對岸的時機,拉著藤蔓一上一下地晃著。


    這邊的魔猿見狀連忙拉著藤蔓,想要把同伴救迴來,沒想到就在這當口,“啪”地一聲,藤蔓也斷了,這隻魔猿也應聲地掉入溪水中。


    魔猿群裏吱吱連叫,顯得極為驚慌。


    「吱─────」領頭的魔猿尖叫一聲,其他魔猿全安靜下來。


    這頭魔猿先是謹慎地看著四周,等了好一會,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敵人出現,便困惑起來。


    魔猿仔細看了對岸斷掉的粗大枝幹,又看了斷掉的藤蔓,但是經過基努動過手腳的斷枝完美到令精明的魔猿也看不出異樣。魔猿瞧不出端倪,隻得領著群猿另覓歸途。


    首先它們決定從樹上離開,因此又派出了一名領路的魔猿。魔猿吱吱應了一聲,跳起來就攀上樹枝蕩了開去。怎知不蕩倒好,一蕩樹枝卻斷了,吊在上頭的魔猿驚叫一聲便掉下地。


    魔猿群又起了一陣**,然後小心翼翼地離開樹,來到地麵。它們很謹慎,一知道樹被動了手腳,說什麽也不肯再試其他樹。


    來到地麵,魔猿的綠眼珠全盯著它們的來時路。領頭的魔猿拾起地上的石頭往林道上丟,連丟幾顆沒有任何反應,這才點點頭讓領路的魔猿先行。這次,魔猿更加小心,一步一步慢慢往前,一邊走還一邊小心觀察四周泥地。


    直到安全到達另一端,沒有問題!其他魔猿這才小心翼翼地陸續跟上。魔猿們拉起了長長隊伍,十五隻魔猿往走道另一端前進,一邊走一邊還謹慎地張望四周。


    就在第二隻魔猿到達走道另一端時,“轟隆”一聲巨響───走道中間突然炸了開來,綿延在走道上的魔猿們頓時陷入火海,慘嚎聲從火海中淒厲地傳出。


    就連已經到達的魔猿們也受到波及,全身著火,大火燒得它們在地上翻滾。


    可惜這火似乎有點古怪,不論魔猿們如何翻滾,火卻完全沒有變小,還是熊熊燃燒著。


    爆炸聲甫響,留在後麵的魔猿首領驚覺情況不對,帶著剩下不到五頭的同伴迴頭想離開這個顯然處處是陷阱的林道,沒想到來路也炸了開來,火舌遮蔽了視線┅┅眼看逃不開了。


    小溪另一端的同伴見這邊陷入大火當中,緊張地又叫又跳。但是,沒有讓它們緊張太久,這邊樹叢中突然冒出了四個人,將它們圍了起來。


    「二十幾隻的歐提海斯中型猿很難搞,但是隻有四隻的歐提海斯中型猿卻正好可以讓我們拿來賣。」其中一人嗬嗬笑道。


    四頭魔猿聞聲大驚,警戒地聚在一起,麵對這群“人類”。


    「要不是我的東西好用,哪有這四隻好東西。」又一人笑著迴答。


    正當這邊四隻魔猿陷入危機時,這邊幸存的六頭魔猿也岌岌可危。火已經逼上來,燒到它們身上。火一沾身立刻火勢大盛,將它們卷入活蛇中。尖厲的哀嚎中,魔猿們失去了生命,直到它們失去生命之前,它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設下了這樣歹毒的陷阱,又是誰能夠知道它們迴去的路線。


    說也奇怪,這些火沒有蔓延開,隻燒掉林道,薰黑兩旁的樹木,留下被燒得焦黑的魔猿屍體,然後就慢慢地熄滅了。直到這時,一個身穿黑色鬥篷的男子才出現。看了滿山道的魔猿屍體喃喃道∶「人少就有人少的打法,你們別怨吧。」


    這人便是尼路,他跟在後麵看到一切,心裏不免有些唏噓。這並不是這四年最難的任務,隻是敵人是最多的。如果他們成員夠多,它不需要如此費周章地布置。可惜他們隻有五個人,不能硬碰硬,而且這種魔猿睚眥必報,若不根除恐怕後患無窮,也怪不得他要用這樣的方式除掉它們。


    「喂──尼路──」唿叫聲遠遠傳來。


    尼路轉首看去,隱約看到小溪對岸三個人影猛對著他招手。看來他們也成功把對岸的魔猿除掉了。


    尼路輕輕一笑,正準備迴鎮裏與他們會合,突然若有所覺。


    「誰?」尼路看著林道對麵沉聲低喝。


    「你進步很多了。」月光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步了出來,笑著道。


    一見到老人,尼路警戒的表情放鬆下來,垂首招唿∶「長老,許久不見了。」


    水長老嗬嗬輕笑,滿意地看著滿地的魔獸屍體,解釋他出現的原因;「王上來信,可以迴去了。」


    尼路挑挑眉,沒說什麽,心裏猜測此刻召迴他們的用意。將他們派出去磨練是為了能夠充分輔佐王子,那將他們召迴去是因為確定他們的能力夠了嗎?還是另有隱情?


    日鎮是穆答烏普東北方的軍事重鎮,也是龍人族防禦體係當中專門以監視龍人族動靜為主的軍事中心。不過,雖說是軍事中心,但它的外表看來卻是平凡的很,就像一般龍人的部落一般。比較大的不同大概是,它是個山坳中的部落,兩方高起的山頭上隨時有人輪班監視。除此之外,這裏的一切都很正常,居民們天天不是狩獵就是從事簡單的農耕。吊高風乾的臘肉是這裏普遍可以見到的東西。


    像現在,小鎮南口的一列列木杆下,一個壯年男子正一邊翻著一塊塊臘肉,一邊高興地哼著歌。


    「別哼啦!快點數數,這幾日這些臘肉已經掉了好些塊了,還不趕快清點一下,去事務官那裏登記。」另一個在另一頭翻著臘肉的男子皺著眉道。


    「啊!還會有什麽啦!準是幾隻狗崽子叼去了。」男子一邊慢悠悠地數,一邊還不在意地道。


    另一個男子轉頭瞪了他一眼,抽出夾在耳後的筆,簡單紀錄一下∶「昨天,事務官又用軍法處置了一個人。」


    男子呆了一呆,立刻又聳肩笑道∶「啊,我們事務官哪天不罰人啊?緊張什麽哩!輪不到我們的。」他以為他的同伴在擔心,還好心地安慰。


    另一名男子翻翻白眼,受不了地加重聲音道∶「他罰的是負責擦箭隻的庫察。」


    男子聞言楞了起來,擦箭隻算是所有工作中很低層的了,閑差一個。龍人族和龍族已經很久沒有戰事了,日鎮處在太平地域,除了例行演習,箭隻從來就沒用過,才還理它們擦亮沒有。


    「罰他做什麽?撒尿撒錯了地方?」說著,還自以為幽默地哈哈大笑起來。


    可惜他的同伴並不捧場,冷冷地打斷他自以為是的幽默∶「因為事務官去清點發現了三隻有繡斑的箭。」


    此話一出,男的笑容立刻膠結在臉上,舌頭打結∶「清┅┅清點?」


    從來沒有事務官能在繁忙的工作之外還能抽空去清點這種繁瑣的小事的。這或許可以解釋成這位事務官有著前人所沒有的精力和勤勞,但是,這個特點對眼前這個不久還在哼著歌的少年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說不準哪一天,火就燒到我們食管部這邊。」另一個男子一邊忙碌地記著,一邊提醒。


    男子醒過神,乾笑幾聲∶「真是搞不懂這次的事務官幹嘛像個老媽子一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男子雖然嘴巴上還在滴咕,但是卻已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筆,手忙腳亂地記了起來。一時之間找不到紙好寫,隻得撕下一塊衣角權充。


    「事務官本來就專管雜事的。有這樣的事務官,我們這裏才像一個軍事基地。」


    另一個男子不以為然地道。他不同於他的同伴,他很感激這個事務官的到來。


    因為,這個邊防重鎮早就彌漫著令他不滿的怠惰氣息。太久沒有戰事,把這裏的軍人養得一點銳氣都沒有,所有工作都流於例行,一點績效也沒有。


    「和平日子又不多,偷個幾天懶有什麽打緊?」男子也不以為然地嘟噥。


    「你的偷懶將會危害到全龍人族的安危!身為龍人族的武士,你已經喪失了龍人武士的驕傲,將一己之私利置於全族安危之上,這樣的你,早已背棄了成為武士那天對龍神的允諾!」冰冷的語聲帶著怒意輕輕響起。


    不高的聲調卻將在場兩人全震懾住了。


    另一名男子首先恭謹地垂下頭∶「事務官。」


    雖然他沒看見事務官,但是他知道這是那個年輕事務官的聲音。自從一年前,他來到這裏以後,這種不高不低的聲音就時常在不同的角落響起,每一次響起都代表一個以上的人即將倒楣了。


    男子聽到同伴這樣叫,本來麵對著臘肉的臉也垂得老低,滿臉通紅∶「事務官好。」低低的招唿聲若非現場鴉雀無聲當真還聽不出來。


    一個少年(!)從東邊屋角踱了出來,來人有一頭藍色微卷的短發,清秀斯文的輪廓和一雙稍嫌冷漠的淡棕色眼珠。此刻,他正嚴肅地板著一張臉,看著臉紅得同臘肉一般的男子。


    「你認為偷幾天懶沒什麽打緊?」少年問。


    男子不敢迴答,隻是拚命搖頭。


    「不願意迴答?」少年銳利地問。


    一旁的男子聽到年輕事務官咄咄逼人的問話,冷汗都淌了出來。這位年輕事務官平時沉默寡言,就偏偏會在這種製度與傳統上變得特別堅持和多話。


    被問話的男子還是猛搖頭,但隨即醒悟,立刻結結巴巴地補充∶「沒┅┅沒有!」


    少年眯起眼,嚴厲的目光直直落向男子∶「你認為偷幾天懶沒什麽打緊?」


    少年很堅持,又問了一次。


    男子現在已經全身打擺子了,一聽到少年追問,立刻鼓起勇氣轉過身,“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事務官,屬下知道錯了!」


    少年審視的目光在男子臉上停留,似乎在審核男子的真心程度。其實,龍人是很有榮譽感的,尤其是軍人,他們的榮譽感是寧願犧牲生命也要保住種族顏麵的,這名男子隻是經過太長的和平日子,所以忘記了從軍的初衷。方才少年的一番說法早如暮鼓晨鍾一般敲醒了男子多年來早已冬眠的榮譽心。


    少年看了很久才確定了男子的確有改過之心,於是他嚴肅地道∶「不需要跟我懺悔,到軍法部的思過室,麵對龍神懺悔。等到你確定終生不會再忘記誓言時,再出來。」


    男子聞言,沒有一聲埋怨,大聲應是。


    少年見狀,這才滿意地離開。


    而一旁一直垂首呆站的男子,這時候才敢抬起頭看向這個以紀律為最高守則的事務官。少年的背影還稍嫌瘦弱,很難想像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竟然可以在短短一年內掌握日鎮的大小事務,有些事大將軍或許不曉得,但是問這個年輕事務官卻絕對可以得到答案。


    聽說,少年來自穆答烏普,不知道有什麽背景,隻知道大將軍對他特別友善,對他的做法也以支持居多。


    這時跪在地上男子也站起來了,對著呆看著少年背影的同伴歉然道∶「希望我不會連累你┅┅。」


    另一名男子迴過神,搖搖頭∶「不用擔心,事務長做事一向很公正,不會罰無關的人。」


    男子聞言,安心地點點頭道∶「我去軍法部報到了,這裏┅┅就麻煩你了。」


    另一名男子立刻就答應了,他知道,到軍法部報到是一刻也不能慢的。


    等到男子走了,另一名男子轉過身,繼續工作,但他臉上掛著的淡淡笑容,說明了男子此刻的心情。


    不一會,一個扛著鋤頭,穿著七分褲,袖子卷得老高的落腮捍蠛和蝗淮右槐咦炅順隼矗急衝衝地問∶「蘇那終於也被抓啦!」


    男子一呆,手上停了一下,立刻又繼續紀錄,不過嘴巴倒是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


    大漢摳摳手臂上的泥巴塊∶「剛剛過來見他往軍法部去了!」這個小鎮裏,這種情景三天兩頭就會有一次,大家都知道,準是事務官又抓到了偷懶或失職的人了。所以一見到那個喜歡一邊唱歌一邊數臘肉的蘇那離開南口往北走去,哪還不猜到被逮到辮子啦?!


    男子喔了一聲,聳聳肩道∶「是啊!剛剛事務長來過了。」


    大漢聞言嗬嗬笑了起來∶「我們這個事務長真是鐵腕,這鎮也總算像點樣了。」


    男子也笑了∶「本來還說,從穆答烏普來的小夥子能幹什麽?沒想到,事務官這個不是人做的工作竟然讓他做得這麽好。」


    大漢聽到這,連忙將鋤頭從肩膀上放下,靠在腳邊∶「聽說事務官來我們日鎮之前還去過其他三鎮。」


    男子驚訝地張張嘴∶「你聽誰說的?」


    大漢見男子不知此事,得意地搓起鶴有Φ饋謾父涸鴆陝虻男」徘罷笞映鋈ゲ陝潁遇到月鎮的人,他們說我們事務官兩年前在他們那邊當布防官,三年前在星鎮當書記官,四年前在辰鎮當糧官。」


    男子一呆,楞楞地道∶「經驗真豐富┅┅。」


    大漢用力點點頭∶「可不是!」頓了一頓,又道∶「聽說他一開始在辰鎮當糧官的時候可把那些糧兵累壞了。隔個十天半個月就要清點一次。」


    這四鎮為了戰事需要,所儲備的糧食之多,肯定足夠整個模裏邦聯鬧糧荒的半月之用。就因為數量龐大,所以曆來糧官隻負責將舊糧賤價銷出,新糧低價買入。就算清點那也最多半年一次,從來也這麽頻繁的,難怪會搞得雞飛狗跳。


    「那我們現在算是幸運的棉?」他不敢確定,要是事務官現在下令清點臘肉倉,自己會不會因為刺激太大而拔劍自殺。


    大漢點點頭,不過隨即又說出了後續∶「不過,現在辰鎮糧倉的麥卻是四鎮當中最好的。沒有壞掉的麥實,其他的麥不受影響自然放得久了。」


    一分努力一分收獲,辰鎮位在龍人和獸人交戰區後方,沒有月鎮那樣首當其衝,所以又要負責月鎮的糧食補給工作,因此,糧食的供應比起其他三鎮重要得多。若沒有經過那番清點,恐怕滿滿一糧倉的麥,能吃的還不到三分之二。


    「聽說事務官一天睡不到三個小時,恐怕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男子感歎地道。像這樣拚命工作,能有時間睡覺就很了不起了。


    少年並沒有聽到他們的議論,事實上,自從他來到這裏,不同的臆測與流言就不曾停止過。隻要不理它們,版本不久就會自動翻新。因此,少年還是維持平時的行程,下一站要到武器保管處。自從不久前罰過了那個失職的擦箭兵之後,武器保管處總算也有一點精神了,天天乖乖地把架上的兵器擦過一遍,盔甲也整整齊齊地按照位階排列。


    正當少年準備踏進寬廣的武器保管處時,卻有人攔住了他。


    「事務官,有您的信件!」一名穿戴著輕便甲胄的年輕傳訊兵恭敬地報告。


    少年停下腳步,納悶地迴頭,伸手接過一封橫式簡信。


    年輕傳訊兵將信送到之後,立刻垂著頭在一旁等候。每個月,事務官總會有一次私人信件往來,通常,信件一送到事務官手裏,事務官看完之後會立刻寫迴函,所以,他必須在這裏等候。


    少年翻過橫式信封,五個字映入眼中∶“事務官皮喇”。


    沒錯,這名少年就是離開穆答烏普四個年頭的皮喇。四年內,他一個個走過龍人族的邊防四鎮,擔任不同的職位。在長老們的眼中,皮喇一絲不的堅持最適合文職,因此,曆練一開始,火長老便帶他到辰鎮,之後一年換一處並更換一個職位,目的是希望讓皮喇熟悉龍人族的防務,待他日薩摩接掌王位時可以幫助他迅速進入狀況,掌控一切。


    廢話不多說,話說皮喇看到信上的字跡,立刻便猜出了這封信來自火長老,隻是,他不解的是,離上次通信還不到半個月,為什麽現在又來了一封?


    隨手一劃,拆開信封。信封裏隻有一張小紙條,寫著簡短的命令┅┅。


    “任務結束,即刻返迴穆答烏普。”


    皮喇沉吟了一下,將手中的紙條又塞迴信封中。揮揮手,遣退了迷惑的傳訊兵。終於可以迴到穆答烏普了┅┅,不知道那些同伴可好?山坳裏的日鎮特別寒冷,明亮的陽光照在和平的軍事重鎮上,還是散著涼涼的氣味,眩惑出迷人反差。


    想到終於可以結束猶如遊牧般的生活,皮喇高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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