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替你不值。”一人傷感,似乎還欲言又止。


    另一人卻幾分平淡:高手過招,重傷出局,本就司空見慣。


    驀然間,風雲變色,萬千風團、氣團加勢來襲,這一次不單是橫衝直撞,更有詭異芒刺,殺機四伏——兩個後來者原是協同作戰,但很快就自顧不暇,分開應對;


    則弦無力動彈,看著滿屏芒刺逐漸逼近,她閉上眼睛,卻嗅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是與小禾初次交手時的烈焰氣息,難道……


    啊!一聲尖叫。


    (初賽、約定地點,翼雲瑞與則弦說話:本場選拔遍布可供成像的棱境,對手不敢正麵應戰,所以他們亟需找尋潛在的助攻人群,借刀殺人。


    我們都可能成為這枚棋子,但最後是否擇用,他們肯定會有更深層麵的判斷。


    暐暐的行事作風是獵取向,會引發矛盾,主動提供評測點。所以每一個評測點的產生,都意味著人物脈絡的逐漸引出——第84章)


    則弦漸漸失了意識,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與之無關,白茫的視覺、轟亂的聽覺,隻有嗅覺異常敏銳:


    這空中隱約飄浮的赤焰氣息,與小禾刻意壓下的玄武屬性,何其相似!那麽此時的來人,莫非就是被引出的同夥?


    時間倒推,則弦、暐暐,還有小禾“獵捕場”匯合:


    暐暐說,姐姐,好戲開場!之後的矛盾、混戰、反戈,一切盡在掌握,直到暐暐試圖以“一記刺傷”來升級矛盾,引對方現身,這才出了意外:則弦被正中胸口!


    這是對手的橫插一筆,就為考驗這出“姐妹想殺”,是逢場作戲,還是不留情麵。


    暐暐也曾猶豫,但事已至此,如果營救,豈非推翻之前的辛苦布局?


    於是,她留下一抹“鎮元息”離開;一句“你我姐妹緣分已盡,再見是敵非友”,就此清楚地將則弦推向對手陣營——


    “醒醒,快醒醒。”


    則弦感覺被人搖晃,睜開眼,發現身處雪洞,那個說“真替你不值”的女子正在身側。


    則弦似乎有些迷離:“現在是何狀況,你是?”


    “我叫竹攀,與你一樣,也是以玄武三甲的身份參賽。”她解釋現況,


    “剛才陡生異象,空中的氣團、風團,殺勢洶洶。我與我的小夥伴被衝散,我僥幸避開,她卻意外出局。我見你一息尚存,就將你帶來這處雪洞暫避。”


    (她所謂的“小夥伴”,其實是闖關途中,意外結識的一位參賽玄者。這名玄者的出局,意料之中:可有可無的人,本就可以隨時舍去)


    “多謝你救我。”則弦明了此時的局麵,也自然表現出“該有”的立場,“可惜我實力不濟,如此大恩卻無以迴報,隻能道一句‘多謝’來還情了。”


    說著,則弦起身行禮,卻被竹攀扶好躺下,還用包袱疊成一個枕頭:


    “你的實力毋庸置疑,剛才那一戰,分明就是你那妹妹趁人不備,搶先出手;你顧念姐妹之情,不願與她正麵交鋒,這才落了下風。”


    竹攀忿忿不平:“既然她把話挑明,說‘孔雀家一個女兒已是足夠’,你又何必忍讓?”


    “孔雀家一個女兒確是足夠了。咳咳——”則弦氣不繼息,眼中一抹恨意,欲蓋彌彰,“但會留哪一個,她說了不算。”


    “別氣,別氣。”竹攀撫慰,“賽程中,偶遇一位暗部維穩的玄者,與我曾在同一個師傅門下修行。我這就去尋他幫忙,請他給些丹藥。”


    “別管我。”則弦不想麻煩,“你快走,出了這‘捕獵區’,晉級下一局吧。”


    “如今隻剩下你我兩人,又剛好還有2個名額,就自動晉級。”竹攀眉眼彎彎,叫人親切,


    “這也是一種緣分,不如我們就組隊前行,滿滿長征,不離不棄!”


    “不離不棄?”則弦有些“動心”,“好。”


    “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去就迴。”竹攀離開。


    ……


    再睜眼,則弦感覺全身輕鬆,被刺的傷口包紮愈合,再無分毫不適。


    她有些奇怪:這尋來之人,竟玄武了得,為素昧平生之人,輸注玄力也如此慷慨?


    平日裏,大概隻有於穆昇才會對自己這般大方了。


    她突然有些想念:我這次被你那寶貝女兒重傷,你若在這兒,是否會心疼?


    “好些了嗎?”一個熟悉男聲。


    是你來了!她不敢相信,縱有千言萬語漫在心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已經好了。”則弦紅著臉,才發現自己因包紮而肩膀裸露。


    她想把褪下的衣衫拉起,這一動,左肩隱痛,不強烈,有些癢癢——


    “是我替你運功療傷的腧穴,不必在意。”於穆昇為她整好衣衫,也掩蓋左肩新有的玫瑰印。


    “我該走了。”於穆昇撫過她的額頭,眼中的感情太過深沉,看得出心疼,卻分不清疼愛為哪般?


    則弦目送他遠去,心裏開心壞了。


    ……


    於穆昇走進試場之休息區。


    此時夜深,又正值兩局交接,允許晉級人員休息一晚,明天正式開賽。


    他把暐暐叫出,領到一處僻靜之地。


    “今日在出口之‘雪原端’,你到底幹過什麽?”於穆昇怒目以對,女兒麵前,少有的情緒失控,


    “她受了這麽重的傷,生死關頭,你竟然不管不顧,轉身就走!”


    暐暐也是自責,則弦受傷後,她一直惴惴不安,


    但有時箭在弦上,是不得不發:“我知道不應該。但不忍心之前布下的局麵失控,才狠心走了。所幸我隨身帶了‘鎮元息’——”


    “就為布局完美,棄她如敝履,在你眼中,她到底算做什麽!”於穆昇怒不可遏,甚至有出手教訓的衝動。


    如此嚴峻的追討聲勢,暐暐何曾親身經曆,


    何況麵對的還是自己父親——她有些慌了:“我真的知錯了,您千萬別生氣,要實在氣不過,我這就折返,向姐姐賠罪?”


    見女兒搓著手討饒,於穆昇好氣又好笑:“這次算了,但下不為例!”


    臨行前,於穆昇神色認真:“認不認姐姐的,這無所謂。但暐暐你要謹記:把她當作一家人。”


    暐暐這才如釋重負,也有些納悶:父親從未向她發過這麽大的火,真隻是養父女之間的情愫?


    (直到某一天,她意外看到則弦左肩的那朵玫瑰印,這才恍然大悟。)


    ……


    暐暐迴到休息室,正準備寬衣,翼雲瑞徑直走來:“她現在如何了?”


    又來一個問罪的?


    暐暐內心叫苦不迭:“之前被我重傷,所幸父親已把她治好。”


    “那就好。”翼雲瑞籲一口氣,“她應該已被對手視為可用的棋子,這次的受傷,總算沒白費。”


    暐暐以為聽錯了:“我把她刺成重傷,性命攸關,你不想罵我嗎?”


    “性命攸關?”翼雲瑞陡然肅穆,“你是故意的?”


    “不是。”暐暐連忙否認,“我本來隻想刺中她左肩,不想卻被對手偷襲,這才傷及胸口。”


    “哦。”翼雲瑞臉色稍緩,“意料之外的事,在所難免,隻怪對手太冷血!”


    暐暐點頭:“我也曾猶豫,但終究還是走開了,把她推向對方陣營。你真就不怪我嗎?”


    “為什麽要怪你?”翼雲瑞稍緩的臉色,又顯尖銳,“你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暐暐極力否認。


    “既然不是,那我幹嘛怪你。”翼雲瑞“平靜”以待,


    “身在局中,本就有很多的不可控。若畏首畏尾,這盤好局就被攔腰斬斷,不可取。”


    “你真是善解人意!”暐暐差點熱淚盈眶,也有些語無倫次,“那個,萬一、我是說萬一:將來則弦不選你作她的夫君,你也要試著理解。”


    啊?他一臉淩亂。


    待轉身離去,滿目的心疼,這才很快漫開,猶如海綿浸沒水中,似乎每一個孔隙都水汽氤氳,是難以舒張的沉重。


    翼雲瑞如何會不責怪?他將則弦放在心頭,這與是否能成為她的“夫君”無關,就是純粹的喜歡。


    但在這份“喜歡”之前,還有哥哥的囑托:每一個字句、每一幀畫片,猶在眼前!


    所以他首先要協助暐暐將此事了結;其餘的,暫時顧不上了。


    ……


    同樣的夜深,對比試場內的平靜,監事廳上,家族齊聚:


    主考翼雲天居正,神色肅穆;


    尊者側位,統觀全局;


    各家族掌權人環列,竊竊私語;


    另有數位資深維穩者,穿插其中。


    全屏滿員之中,獨留一個空位,這也是眾人滯留不去的原因所在。


    於穆昇落座——


    “於兄,本場賽事至今,參賽者表現優異,卻都及不過您家兩位千金的精彩紛呈:一位是一擊致命,不留活口;另一位更有意思,姐妹相殺。這是何說法?”


    “於兄,暗部之組長選拔,不為爭個你死我活。今日這一幕,實在違背比賽初衷,也有損於兄厚德、仁義之名。”


    “競技賽上,何須謙讓。”於穆昇料到會有質疑,神色泰然,“所謂的‘你死我活’,隻是旁觀角度下的視線誤區。


    或許有人看不慣我第二家族的行事作風,但兩人並未違反規則,今晚這陣勢,隻怕對人不對事。”


    一句“旁觀角度下的視線誤區”,叫人心虛:


    他們立足高點,借助棱鏡成像來判斷是非,若說以偏概全,自然也是可能。


    此時若強勢反駁,就擺明了與第二家族對立,落入一個“對人不對事”的境地。


    滿場沉默……


    卻也有人按捺不住,第三家族的紅夫人發言:


    “於家千金能力卓越,大家有目共睹,我隻是擔心:試場內,若有人效仿,怎麽辦呢?”


    這一句的輕聲曼語,猶如一滴水落入滾油,濺起無數的滋滋聲——


    各家族才壓下去的不滿,瞬間挑起,你一言我一語,看似商量對策,實則借口責難。


    直到有人說:“若再有人效仿,這好端端的競技場,化身修羅場,到時血流成河,豈非又有類似‘暗部之殤’的悲劇上演?”


    這話是一個分界點,幾大家族態度迥異,分作兩派:


    一派至此緘默,“暗部之殤”是心頭禁忌,真正經曆過傷悲之人,不敢輕易出口,更厭惡被人隨意提及;


    另一派則口不擇言,甚至還有人妄想以此作支點,撬動家族之排位。


    尊者看在眼裏,神色冷峻:前一派大都是老麵孔;後一派卻有些新人,而且這些換人的家族,俱是當年與鳳凰族大戰後,被老師(翼雲天的父親)要求嚴密監視的對象。


    “一事歸一事,不必借題發揮。”翼雲天麵露不悅,“本場比賽,孔雀家退出一位千金,各位意下如何?”


    於穆昇驚訝。


    這時,第四家族的魏老開口:“在我看來:本場之中,則弦小姐的一擊致命,隻是無心之失;


    但暐暐小姐的‘姐妹相殺’,實在於理不合,還請帶迴孔雀家,嚴加管教。”


    嚴加管教?那些視她為獵物之人,如何有得手機會!


    “前輩們是否小題大做?”雪無痕急急插入,“作為維穩者,我全程關注:暐暐小姐表現搶眼;既然以選拔優秀者為目的,又何必阻其發揮?”


    這話似乎中正大氣,連著對麵的紅夫人,也麵色柔和,表示認同:“或許真是我們杞人憂天。於兄已從中調和,姐妹之間哪有隔夜仇?”


    其他人麵麵相覷,未有明確表態。


    “明日再議。”翼雲天示意散場——


    待眾人離開,魏老走進身側:“翼雲公子好謀略,一件小事就掀開風平浪靜下的蠢蠢欲動。


    但若想理清這些個盤根錯節,僅靠第一家族的廣布眼線,恐怕不夠,必要時隻能下足籌碼——”


    ……


    於穆昇離開監事廳,紅夫人一路跟隨。


    “有事?”於穆昇駐足。


    “會場上的話,請於大哥不要介意,我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紅夫人不好意思,“上一局‘澈明’試場,幸得暐暐幫忙,我家的珠曦才能順利晉級。”


    “如今則弦小姐負傷,本家的自製膏,祛瘀效果神奇。若於大哥不嫌棄,我明日親自奉上。”紅夫人深表謝意。


    “太麻煩了。”於穆昇興致寥寥。


    紅夫人卻執意相送:“於大哥若真是怕我麻煩,就請叫個府上的小丫頭,上門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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