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開說話聲音輕飄飄的,仿佛大限將至,隨時都會隨風散去一般。


    許韻定睛觀察了她片刻,好像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告訴她。


    會不會對她形成一種新的刺激。


    盛開看著她的目光,卻平靜無波,如同一個已近暮年、白發蒼蒼的老人。


    她心裏其實已經大致猜到了,隻是還想要求得一份證實。


    當年她高考結束和同學一起畢業旅行,迴到家的時候,媽媽已經沒了。


    許建軍將人快速下了葬,連死因都沒有告訴她。


    盛開不知道鬧了多久,但最終從警方那裏得到的說法是媽媽是自殺身亡,並非被人謀害。


    可媽媽死後沒多久許建軍就將梁蘭貞娶進了家門,梁蘭貞當時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孩子,這樣的無縫銜接,別說盛開,全世界的人都心知肚明,怎能讓她不懷疑?


    隻是這些年來,她始終沒有找到證據,證明當年媽媽的死跟許建軍和梁蘭貞有關。


    那對奸夫淫婦,殺人不見血,一個比一個心狠手辣。


    而許韻,也學著她媽媽的樣子來對付她,想要複刻當年他們的“成功案例”,想逼她去死。


    “告訴你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許韻仿佛不經意地說道:“當年你媽媽呢,的確是自殺。跟你一樣,抑鬱症。其實她抑鬱好多年了,一直在吃藥緩解,隻是藥這種東西,總有依賴性,而且是藥三分毒,本就容易對人的精神和身體造成腐蝕。重度抑鬱症患者,有時候行為是無意識的,不可控的,當真跟精神病沒什麽兩樣了。所以,她就跳樓嘍。”


    盛開瞳孔驟然一縮,雙手緊緊抓住了床單。


    “你說什麽?跳樓?”


    “對啊。”


    許韻撥弄了兩下新做的星空色美甲,淡淡道:“她跳樓的時候,我正在許家的樓下花園玩呢,隻聽到‘咚’的一聲響,然後就看到一個人趴在了地上,臉朝地,頭好像都裂開了,好多好多血……當時給我嚇的啊。“


    腦袋開始嗡嗡作響。


    盛開隻看到許韻的嘴巴在動,可她說了什麽,她都聽不見了。


    耳朵耳鳴一般,發出刺耳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咚、咚、咚的沉悶聲響。


    她似乎看到了一個身影如飛蛾撲火一般從三樓的欄杆翻了下來,帶著絕望和徹骨的恨意。


    媽媽……她究竟看到了什麽,有多絕望,才會憤然跳樓呢?


    眼淚大顆大顆地滴落下來,盛開淚眼模糊,鼻腔過不了氣,她看著天花板,陷入一片冰天雪地。


    媽媽這一生,堅強勇敢,陪著許建軍創業、奮鬥,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也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為什麽,到頭來卻換得這樣的局麵、那樣的下場?


    而她呢。


    她的前半生,在十八歲這一年劃開了一道分界線。


    十八歲以前的盛開,是個天真樂觀的小女孩,被媽媽和外公外婆寵得嬌縱、任性、善良。


    忽然之間,她摯愛的親人相繼離世,都離開了她。


    僅剩的唯一親人,她的親生父親,毫不留情地賞了她一頓鞭子後將她趕出了家門。


    仿佛一夜之間,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長大了。


    她委身於賀家大少,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十八歲以後的盛開,從千金小姐變成了一個見不得光的情人,跟著賀廷,開啟了自己的另一部人生。


    她以為給自己找了個棲身之所,沒想到溫暖的港灣卻成了囚禁住她的牢籠。


    有些道理,媽媽其實教過她,隻是自己真正經曆過後,方才懂得。


    女人這一生,最終能夠依靠的人隻有自己。


    男人,隻會傷她害她,終究是靠不住。


    許韻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然而下一刻,她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覺得後頸一痛。


    她下意識地朝後摸了一把,轉過頭,就對上一個男人的臉。


    “你……”許韻隻說了一個字,就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男人將針管收好,看著躺在地上的人,冷清清地罵了一句“聒噪”,又抬眸看向床上的盛開。


    “怎麽樣,能起來嗎?要我抱你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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