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客站在岸邊,看著浪花徐徐的江麵。


    他扭頭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林曉曉。


    林曉曉身後背著金鐧,身穿男款的棗紅色袍子。


    袖口已經被布條給捆上,如此的打扮讓這個女人身上呈現出的是英氣,而非嫵媚。


    與林曉曉恰恰相反的,是雪客自己的打扮。


    今天他穿著一件綠色的襦裙,兩手的臂彎上掛著一條黃色長帶。


    幾根卷曲的胸毛倔強的伸出襦裙,在微風中搖曳。


    胸毛和他的絡腮胡交相唿應。


    這是一幅很奇怪的畫麵。


    女著男裝,和英氣逼人。


    男著女裝,沒有嫵媚,隻是讓人惡心。


    雪客道:“林家小姐,要不別在這兒看了,程兄武功高強,不會有什麽事情的。現如今南江城內,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定奪呢。”


    奇怪的雪客覺得這南江城很奇怪。


    程暮在城內,無疑是說一不二的人。


    但是他卻又喜歡把劉東平推到台前來。


    讓一個小丫頭做南江之主。


    可是現在,程暮和劉東平都不在城內,很多事情那便自然隻能找林曉曉。


    雖然兩人從來沒有公開過。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林曉曉和程暮的關係不一般。


    但是林曉曉呢?


    這女子又凡事喜歡讓人去問武宣。


    是!


    武宣自稱自己的女聖人之養女,身份歸為公主。


    在南京城無疑是地位最高的那個人。


    而且武宣也屬於程暮那個小圈子裏麵的人,凡事找她也算能說的過去。


    但是……


    武宣此人有些優柔寡斷,凡事又喜歡來征詢林曉曉的意見。


    這玩意兒便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程暮如今不過離開了一天。


    城內按部就班的工作,還能按部就班。


    但是一些突發情況,那是完全沒有進展。


    林曉曉聽得雪客的話,看著上遊道:“我來定奪?昨天我不是就說了嗎,有事找武宣就行。”


    雪客長出一口氣。


    程暮這小圈子裏的人,真是有夠奇怪的。


    他們好似對權力沒什麽欲望。


    雖說南江不大,現在也就百十來號人。


    但是能對百十來號人發號施令,那對於有的人來說也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然而他們,卻感覺這是一個極其麻煩的事情一般,避之不及。


    雪客道:“如今城裏又出了八個患瘟疫的人,原本畫出來的隔離屋子已經不夠用了,藍孔雀和王大夫的意思是在劃出一棟一間四合院來,但是看來看去,最終發現隻有你們以前住的小院子合適。但是他們又不敢擅自決定,畢竟程暮和小東家有時候還要去哪兒,所以拿不定主意,武宣也是讓我們來問你。”


    小院?


    林曉曉望著江麵。


    她忽然想到,那地方還關著一個屍嬰。


    此時如今整個南江城隻有程暮、劉東平和她這三個人知道。


    武宣都不清楚。


    林曉曉搖了搖頭:“不行,那地方不行,讓藍孔雀和王大夫去另尋一個院子吧。”


    雪客再次長出一口氣。


    雖然得到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事情總算有了進展。


    他對著林曉曉道:“就是不行啊!升州那邊已經有了迴信,我的彩奴師妹今日傍晚就會帶著百來號人登陸南江,明日中午還有百來號人,這些加起來就三百人了,他們的住處現在倒是騰出來了,但是劃出其中一間院子來,有些人可就沒地兒住了。”


    林曉曉扭過頭:“怎麽可能?一間院子住八個病患,也就需要另外安排八人的住宿?城內空屋還整理不出來安排八個人了?”


    雪客點點頭:“南江本身就是個縣城,天下大亂之後,雖然空屋很多,但是經過上次的內亂和洪水,有些屋子已經住不得人了,所以屋子還是很緊張的。”


    “那東西兩個城門樓呢?”


    “也都安排上人了。”


    聽著這話,林曉曉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本身也並不是一個決絕的人。


    以她現在和程暮的關係,自己其實隻需要說一個“不”。


    雪客他們便自然會另想他法。


    不過就是八個人在那兒睡覺而已。


    就像東西兩個城門樓,打個地鋪也不是什麽難事兒。


    但是林曉曉為程暮考慮,她有不願意升州來的人因為居住環境的事情,對程暮心生怨念。


    人家在升州住的好好的,平白無故被拉來南江,本來心裏就會有些怨言了。


    “還是把升州來的人安排在城門樓之中把,等程暮迴來我和他商量一下……”


    林曉曉的話停住了。


    因為程暮迴來了。


    然而讓林曉曉頭大的,是程暮的小舟上擠滿了人,小舟已經不堪重負。


    此刻要是再多上一個人,這小舟便會沉入江底。


    “哎呀!劉東平你別擠我!再擠我就下去了!”


    “你個瘟喪!我讓你在船下麵,扶著船遊迴來,你自己不幹的!”


    “你個災賊!憑啥子呀?憑啥子我就要扶著船遊迴來?我還喊你先在岸邊等我,我先送一批人迴來,再迴來接你,你還不幹耶!”


    “你個寶批龍!憑啥子我要在岸邊等你呀?我為啥子不能先迴來呀?”


    “你個災舅子!老子不會撐船!”


    “那對了喲!我要是下船了,那個來撐船?劉東平!你腦殼裏麵裝的是豆腐腦嗎?”


    看著那搖搖晃晃的小舟,聽著劉東平和程暮的對罵,林曉曉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她扭過頭,對著雪客說道:“看來咱們現在不僅僅要解決八個人的住宿問題了,那小船上我剛剛數了,足足有十六個人頭。”


    雪客眉頭緊蹙:“住宿的問題,我現在也不想深究,我現在就想問一下程兄,那小舟他是怎麽裝上十六個人的!”


    小舟在碼頭上停穩後,第一個上岸的是船頭的劉東平。


    小丫頭一站穩,她便扭頭指著船尾的程暮罵道:“老子在船頭,你個寶批龍在船尾,一路上就說我擠你!我們中間隔了這麽多人,我擠得到你個錘子!”


    床位的程暮死死把著已經插進江底的撐杆,防止小舟搖晃:“不是你擠的就有問題了!船上都站滿了人,你在船頭往後一靠,這些人不久往我後麵倒了!”


    林曉曉和雪客將船上的姑娘們一個個扶著上岸之後,程暮便一個墊步跳上了木板搭起來的碼頭。


    然後他衝到劉東平身邊,抱著小丫頭便又往小舟那兒跑了過去。


    將小丫頭丟上小舟後,程暮雙手大拇指鉤在腰帶上:“你還想跑?把我的刀拿上來!”


    “程暮,老子今天整死你!”


    劉東平嘴上雖然罵罵咧咧,但也還是很“聽話”的將船上的崩上狼牙給拿了起來。


    不去管劉東平,程暮看了一眼林曉曉:“喲,你今天穿的這麽英氣啊?”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雪客:“雪兄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品位啊!”


    林曉曉對著程暮溫柔一笑:“公子卻不要調侃我們倆了,這些姑娘是……”


    程暮道:“哦,忘了介紹,她叫林曉曉,我的人!他叫雪客……”


    還不能程暮把話說完,一個女子便震驚道:“也是你的人?”


    程暮滿頭黑線:“你這話說的,我都想把你丟江裏去了!他叫雪客,燕子樓的大師兄。”


    然後,程暮對林曉曉和雪客說道:“這是我在突厥大營救迴來的,都是些可憐的姑娘,以後便是咱們南江的人了。”


    “啊?”


    林曉曉和雪客異口同聲道:“突厥大營?”


    程暮不再玩笑,他瞬間表情變得嚴肅,點頭:“對!突厥大營,此事等人齊了再說,雪客兄弟,你先帶著他們,把我們從突厥大營裏帶出來的糧食交辦入庫,然後把武宣、姬十八、張德帥他們都叫來衙門大堂,突厥的問題,我給你們細細來說。”


    南江,縣衙,大堂。


    如今這個大堂,幾乎將南江戰鬥力最高的那些人都給裝了進來。


    最強的程暮,自然坐在主座之上。


    隨後坐在兩邊的分別是劉東平、林曉曉、武宣、姬十八、雪客、藍孔雀、劉雨石以及他的一位師弟。


    然後張德帥和王大夫也在。


    實力同樣不凡的周可兒由於需要照顧泰樂,便沒有列席會議。


    “問題就是這麽個問題,我既然能從突厥大營返迴,然後乘船迴來,你們也就能夠想象得出,突厥大軍距離我們南江有多近!”


    最先說話的是劉雨石,那個帶著四位師弟來南江求生的萬花弟子。


    “程兄,你的擔憂是多慮了。如今城外活屍有數十萬之巨,你有毒殺了突厥大汗執脫花,如今他們群龍無首,應該不會冒險來攻我南江城的。”


    雪客微微點頭:“而且程兄你說你自始至終都沒有透露你來自南江,就算他們能夠立刻推舉出一個新的大汗,麵對城外如此多的活屍,也不會冒險進攻。他們現在的問題是糧草,要清理城外的活屍進南江,對他們來說不是一個劃算的生意。”


    姬十八道:“兩位說的話確有道理,但是……若是放著這十多萬突厥人不管,對我中原唐土那便是威脅。我們唐人已經受過太多難了,如今不僅僅要麵對活屍的威脅,還要防著突厥人。”


    藍孔雀道:“是,我從雲南一路過來,這一路上還有不少同南江一樣的小村小城,這些突厥人這麽殺過去,沒有任何地方抗得住。”


    王大夫有些怯懦懦地開口道:“可是咱們如今自己的問題都還沒有解決呢,而且我們就這百十來號人……哦對,升州那邊還會來人,但是那數量和突厥大軍比起來,也是九牛一毛。我們還是先顧好自己得好。如今城裏病患每天都在增加。”


    劉雨石道:“王大爺,我們幾位都給幫你瞧過了那些病患,算不得什麽大病。”


    武宣道:“我覺得還是應該把這隱患給除掉,不說別的,若是他們真的向蘇州城攻去……女聖人……”


    此刻,坐在主座上的程暮麵無表情。


    【心無惻隱】屬性的發動,讓他站在了一個完全中立的立場上。


    喪屍末世生存手冊:“別因為感情而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


    這句話他還是記在心上的。


    從主觀上來說,程暮還是想要去一趟突厥大營的。


    因為糧食。


    如今南江的糧食緊缺,雖然今明兩天,升州那邊就會隨人帶來一批糧草。


    但是由於南江河道的緣故,大船是不可能開進來的。


    小船,除了裝人還要裝糧食,糧食的數量可想而知。


    南江的糧食之困,還是沒有解。


    程暮燒掉的隻是突厥大營的軍械庫,糧庫他可是一點沒動。


    若是能搶了突厥大營的糧庫,南江城的人不說頓頓能飽,但是搶來的糧食也能供他們吃很久。


    有了這麽一段緩衝期,再考慮種地養殖什麽的,細水長流周而複始,南江自然能形成良性循環。


    可是問題也就隨之出現。


    他們這麽點人,就算程暮戰鬥力拔尖,帶上這群人硬闖突厥大營,也可以全身而退。


    但是一人也就兩隻手,能帶迴來的糧食哪夠南江消耗的?


    螞蟻搬家?


    怎麽可能?


    對方也是人,發現了程暮等人的目標是糧庫,他們惹不起攔不住,還不能自己跑了嗎?


    麵無表情的程暮看向了藍孔雀。


    下毒一次性解決問題?


    就算藍孔雀有這本事,能一次性毒死十多萬人,但是這些人一死,那就是十多萬隻活屍了!


    哎……難辦。


    忽然,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張德帥開口了。


    “程兄,你說你當時仔細數過突厥大營的糧庫,一共有多少來著?”


    程暮麵無表情的說道:“整整六十頂帳篷,裝的滿滿當當的!怎麽了?”


    張德帥皺著眉頭,道:“我感覺這數有些不對啊!”


    程暮道:“怎麽不對?”


    張德帥說:“諸位皆是武林人士,可能對軍隊的事情不是太了解,十多萬張嘴巴,每天消耗的糧食,那可是要堆成山的!更何況突厥大營還有那麽多戰馬,那些也是嘴!江南道一帶,牧草匱乏,那麽些戰馬的口糧,要我說就能堆滿其中一半的帳篷了!糧庫的數量不對!”


    姬十八點頭道:“張兄說的有道理。十萬張嘴,六十頂帳篷,幾天時間就能吃光,而聽程兄你的描述,那些突厥人在那兒至少呆了有半月,他們的糧食數量和人數比起來,確實不對!這次執脫花帶領如此大軍進入我大唐,肯定想的是趁亂一舉吞並我大唐國土。這是孤注一擲的買賣,兵法有雲,軍馬未動糧草先行,執脫花不可能不想到這一層!雖然沿途可搶,但是如今這天下大亂的情況,糧食是每個地方都存在的問題,如果我是執脫花,要率如此大軍進入大唐,至少會隨軍帶著三個月的糧草!”


    劉雨石言道:“會不會是已經吃完了?程兄不是說了嗎,執脫花如今就是因為糧草的問題,想要率軍進攻蘇州城。”


    程暮此刻搖頭:“不會。如果是隨軍所帶的糧草見底,我在突厥大營裏看見的,應該會有些空掉的糧庫……但是……沒有!我看見的是整整六十個,裝滿了糧草的帳篷!”


    劉雨石又道:“會不會是吃空了之後,帳篷便另改他用了?”


    【心無惻隱】屬性消失。


    程暮臉上露出了笑容:“其實我們大可不必在這兒猜測,想要得到答案很簡單……咱們去抓些突厥人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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