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所謂真相,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真相。


    曆史研究者,將曆史事件進行了兩種劃分。


    即第一曆史和第二曆史。


    所謂第一曆史,就是真實且唯一的曆史真相,這個真相無法為人所知。就算由親曆者訴說,其實旁人所聽到的,也不一定就是“曆史真相”。


    第二曆史則是通過考古發掘、史書搜集外加邏輯論證得出的曆史樣貌。


    在黃六口中,英緋是一個不檢點、毫不知禮,到處勾引男人的放蕩女人。


    而在英緋口中,她自己就變成了一個可憐到無時無刻不是在想著尋死的女人。


    他和黃六之所以能夠成為夫妻,是她的父親為了十頭牛。


    而黃六願意花十頭牛娶來英緋,是為了她的美貌。


    這對夫妻之間,從來沒有愛。


    英緋不過是黃六發泄的工具而已。


    而為了發泄,黃六從來不管英緋是否願意,甚至……他完全不管當時英緋的身體情況是否能夠承受得起。


    隻要英緋說一個不,黃六就打,打到她願意為止。


    南江人都聽到過英緋的哭喊與求救。


    但是他們又怎麽管得了呢?


    清官都難斷的家務事。


    他們這些旁人怎麽可能插上話?


    最多也就是瞧見英緋被打得已經不似人的時候,出言勸阻幾句。


    盧書翰並非南江人,他是天下鬧起活屍之後,從其他地方逃難來的南江。


    就和所有的狗血電視劇一樣。


    英緋看上了盧書翰。


    盧書翰也對這個麵容中隱隱帶著一點讓人不自覺憐愛的女子,產生了一些感情。


    然而當盧書翰聽說英緋已經婚配之後,便遵照禮數,不再和英緋有任何來往。


    真實原因到底是思春心切,還是因為愛情,這誰也不知道。


    反正英緋就是對盧書翰扯下彌天大謊,說自己已與黃六毫無關係。


    兩人便在蘆葦蕩中苟合。


    所以說,這場事件唯一的受害者,其實隻有年紀二十有八的盧書翰……


    當聽完英緋的話後,程暮走到劉東平身邊,問道:“這事兒很清楚了呀,你怎麽感覺像是下不了決定似的?”


    劉東平看著程暮,小聲問道:“是吧?你也覺得英緋很可憐吧?”


    程暮點頭。


    確實,英緋可憐。


    嫁給了一個並不愛她,還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男人。


    劉東平道:“所以……所以,我能不治她的罪嗎?”


    程暮搖頭,小聲說道:“不能。可憐並不能成為一個人犯錯的借口,甚至於成為逃脫律法製裁的說辭。”


    “可是她能怎麽辦?”劉東平問道:“她不過是一個女子。”


    這一次,程暮不再小聲說話,他大聲道:“做錯了事,就該罰,不然律法就失去了它威懾的作用。你問我英緋隻是一個女子,她很多時候無能為力?怎麽可能,你看她剛才連死都不怕,既然如此,她尋死之前為什麽不想辦法弄死黃六呢?對吧,死了也拉個墊背的呀!”


    程暮的話,讓大堂內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最終,英緋被關入了衙門地牢。


    徒半年。


    黃六仗十之後,被放迴歸家。


    在這個世界同時被關入地牢的人,還有張子安以及手下部將一百三十多人,彩奴及門下弟子四十六人。


    罪名是謀反。


    魯王原本是打算殺了這群人後一了百了。


    卻不想他極為器重的門客,藥師和尚卻告訴他:“這些人,不能殺,要留下。”


    “為何?”


    藥師和尚站在燕子樓的樓頂閣樓,看著遠處紫霞湖上那些已經接近完工大船,笑道:“王爺,你可聽說女聖人如今在蘇州城的消息,已證實為真?”


    站在一旁的魯王點點頭:“自然。”


    “那你現在如何打算?”


    魯王伸手指向紫霞湖上的大船:“待這些大船完工,便揚帆東出,去見聖人。”


    “那你到了蘇州之後,聖人該是還活著呢?還是死了呢?”


    此話一處,魯王一下抽出腰間佩刀,輕輕放在藥師和尚的頭頂。


    “大逆不道,你不怕我替聖人殺了你?”


    藥師感受著頭頂的冰涼,嗬嗬笑著。


    他越笑越狂,直到後麵,笑的都跪在地上用力捶地。


    而魯王,也跟著吃吃笑起來。


    “王爺……”藥師笑的氣息不勻,喘氣說道:“王爺這話,說得真是漂亮,真是漂亮啊!”


    魯王收起刀:“畢竟這天下人,都認為我是武後一派,即便如今這樣,天下大亂之時,隻要天下還有活人,戲就還是要演下去的。”


    “所以……哎呀,王爺讓我喘口氣。”


    笑的攤在地上的藥師和尚,深唿吸幾下之後,看著魯王說道:“所以王爺到了蘇州之後,打算如何?”


    魯王笑道:“當然是找到聖人,然後……殺了她。”


    “那折衝府和燕子樓的那些人就殺不得。”


    “為何?你總得給我說個緣由出來!”


    魯王冷眼盯著癱在地上的藥師和尚。


    這個和尚是他的門客,是最近他極為器重的門客。


    然而,他感覺自己看不透麵前的這個和尚。


    他真名如何,他來自何方,他目的是什麽。


    這些魯王一概不知。


    “你私自聯係折衝府陳都尉的事,以為我不知?”


    魯王看著藥師,刀再次對準了藥師:“為何要這麽做?”


    “王爺到現在還沒想明白?”


    魯王搖頭:“你的計,太詭!”


    “哎,那我就和你說吧。”


    藥師和尚看著麵前泛著寒光的刀尖,道:“魯王想要奪下升州,折衝府就是最大的阻礙。而折衝府內軍職最高的陳都尉並不如張子安說話有用,王爺知道為何?”


    “因為他父親是蘇定方的愛將。”


    藥師點頭:“是,而陳都尉則是從小兵一路爬上來的。當張子安來到這兒的時候,他就清楚,自己的都尉一職,早晚會交到張子安身上,因為背景身份,張子安就能一路平步青雲,而他最多也就隻能當個州城折衝府都尉,陳都尉的心,自然是不服氣的。折衝府的大小事務,他都不怎麽過問,全交由張子安來安排。一個對自己手下心懷恨意的將領,我又有什麽理由不去用好這人呢?”


    “那你既然想到內部瓦解折衝府,又為何要我秘密派人用引屍散去吸引周圍活屍,把這升州城困得密不透風,為何還要讓我派黃承去南江?不要告訴我是什麽有備無患,是你為張子安留下的後計!我不會信。”


    藥師和尚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住王爺啊。引來活屍困城,是為了讓外界不知道升州城內的情況。讓黃承去南江,則是為了接下來的一件大事做準備。”


    “什麽大事?”


    藥師和尚站起身,看著紫霞湖邊,正在忙碌的折衝府軍士:“王爺你看,你抓了張子安後,陳都尉是不是很聽話了?”


    “哼,這人對外表現得一身正氣,實際上不過是個貪戀權力的小人而已。”魯王道:“如今張子安已收監關押,張子安手下的那些親衛也是死的死,關的關。折衝府已經失了勢,他不聽話還能如何?”


    “哈哈,王爺天真了!”藥師和尚搖了搖頭:“陳都尉現在如此聽話的原因,可不是失了勢,是我告訴他,現在暫時不要露出什麽鋒芒,同時假意向你示弱效忠,等大船造好,我們東出前往蘇州見女聖人的時候,王爺你為了穩妥,肯定會帶上他和折衝府軍士。到時候見到女聖人,陳都尉再跳出來揭發王爺,對聖人如實稟報王爺準備弑君自登大寶,這護駕的功勞……陳都尉可是貪念得很呐!”


    聽得藥師的話,魯王雙眼圓瞪:“你到底想幹什麽?”


    藥師一笑:“王爺不必如此憤怒,我既然把這話和你說了,那就說明我現在還是站在你這邊的。而且我最終的目的和王爺一樣,都是想殺了那個妖後。王爺放心,我現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讓那個妖後死!讓黃承去南江是如此,讓黃承把那瓶要隨便交給一個婦人是如此……讓張子安現在留下命來,也是如此!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妖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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