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又是無眠。


    因為武宣醒了。


    劉東平的鼾聲還在繼續。


    不過她睡覺的地方已經從地上轉移到了木床板上。


    畢竟武宣醒了,她可以不用占據廟屋裏唯一床了。


    林曉曉坐在床邊,臉對著屋外坐在篝火邊的程暮。


    程暮問過,林曉曉目前也不會產生困意。隻是長時間不睡覺,她的意識會一點點進入到混沌之中。


    一兩天不睡,無礙。


    篝火的對麵,武宣蹲在地上,雙手抱著小腿,她下巴放在膝蓋上,眼淚婆娑地看著跳動的火焰。


    聽完她不長的講述之後,程暮算是明白了身為武則天的女兒,她為什麽會對秦川的死有如此大的反應。


    武宣是武則天的養女,並非親生。


    十歲之前,她居無定所。


    十歲之後,她一步登天,富貴榮華。


    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武宣自己也說不明白。


    “或許是女聖人希望我能保護她吧,被千牛衛帶進天都之後,我每天最重要的功課就是和從峨眉山來的苦庵大師學習劍術。”


    武宣如此說道。


    今年的武宣,十六歲,長得已是亭亭玉立。


    雖說身為女聖人的養女,但是她並沒有在女聖人身上感受到多少的溫暖。


    養母與養女連見麵的時間都很少。


    女聖人最多也就是在每月月初的時候,到她的院子來,問問苦庵大師她學劍的進展。


    若是認真,女聖人便會誇獎幾句。


    若是偷懶耍滑,女聖人責備起來也是毫不留情。


    養母甚至不知道養女的生日。


    當然,這個日期武宣自己也不知道。


    武宣曾經向女聖人提起過,能不能就像給她名字一樣,給她一個生日。


    女聖人的迴答是不能。


    “生日唯一的用處,就是提醒一個人又老了一歲,你不需要這個時間。”


    十歲之前她無父無母無名無姓。


    十歲之後,她有了一個名字,有了一個養母。


    但是她依舊沒有感覺到太多親情的溫暖。


    但是這種感覺,她在秦川身上體會到了。


    這幾個月,秦川對她照顧有加。


    甚至在秦川聽說她連生日都沒有的時候,為了安慰當時還躺在床上養傷的武宣。


    秦川給了她一個生日。


    “要不就每年的上元節吧,正月十五,可以賞燈,可以看戲還可以踏歌,熱鬧得很。這天過生日,全天下的人都會給你慶祝。”


    武宣雖然很清楚秦川對她好,不過是因為兩人身份懸殊的結果。


    不過她還是在秦川身上體會到了家人的感覺。


    至於最重要的一個問題。


    她為什麽要去南京,那裏是否還存在朝廷,她也並不知道。


    “天都出現瘟疫以後,女聖人便讓我先行一步離開了天都。女聖人隻說讓我去南京等著她,其他的一概沒說。”


    “之後天都發生了什麽,女聖人現在身在何地,我也不清楚!”


    聽完武宣的講述,程暮對麵前這個隻有十六歲的少女的身份,變得更加好奇。


    十歲的時候,莫名其妙的從一個居無定所的流浪孤兒,一躍成為女聖人的養女。


    入宮之後又隻限製她在特定範圍內活動。


    而且每天也隻是練劍,不見人,不離宮。


    武則天收養她的目的是幹什麽?


    為了培養一個貼身侍衛?


    武則天大可不必如此。


    而且,培養貼身侍衛有必要賜姓?


    這背後,肯定還有事!


    程暮望著麵前的篝火:“那麽現在你想好了嗎?我們明天天亮啟程,你跟不跟我走。”


    雖然程暮早就已經接受了護送武宣去南京的係統任務。


    但是他還是想問一下。


    武宣主動跟他走,和他綁著武宣去。


    這一路上的輕鬆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也不知道現在的武宣,對我的好感度還是不是【厭惡】。


    程暮想著。


    “我……”武宣看著麵前的篝火:“我能去看看秦鋪頭嗎?”


    程暮果斷搖頭:“不可能。”


    “可是我想……”


    程暮麵無表情地打斷道:“這世間的人,想的事情很多。但是很多事也僅僅隻能想想。我帶你迴陵水縣城,不會有什麽問題,也不存在什麽危險。但是……沒這個必要!秦川死了,你去看他一眼,他也不會複活。”


    眼淚慢慢流出。


    武宣開始無聲的哭泣。


    “秦捕頭……死的痛快嗎?”


    “不痛快,或許是敗血症,或許是內出血,這兩個傷,死的都不痛快。”


    程暮實話實說。


    淚流得更快。


    武宣抽泣道:“你……說點好聽順耳的不行嗎?”


    程暮搖頭:“讓一個人從悲傷中走出來,與其說安慰人的假話,不如讓對方接受殘酷的現實。現在這個世道,堅強是無比寶貴的性格。”


    一雷驚蟄後,林間現蟲鳴。


    驚蟄時期的林中之夜很是熱鬧。


    蟲鳴不斷。


    後半夜,程暮就這麽坐在篝火邊,在蟲鳴聲中,看著武宣從悲傷的落淚,變成毫無情緒的凝視。


    程暮並沒有打擾她。


    因為程暮知道,她需要時間去接受現實。


    東邊的天空出現一點光亮。


    天快亮了。


    程暮看武宣站起身,慢慢走向廟屋。


    “蹲了一夜,你腿不麻嗎?”


    武宣搖頭:“在宮裏的時候,每天紮馬步都是兩個時辰起。”


    武宣走進廟房後,程暮首先聽見了兩個女人禮數有加的互相問候。


    “林曉曉,見過公主。”


    “我隻是有一個和聖人一樣的姓,不是什麽公主。”


    “能被聖人賜姓,那是莫大的榮幸。”


    “聽外麵的哥哥說,令尊還在朝中擔任要職?”


    “迴公主,是,家父官職大理寺卿。”


    “林墨笙林大人?”


    “是。公主有見過家父?”


    “沒有,隻是聽聖人提起過。”


    “哼……唿……”


    喊聲之後,是一陣很長的沉默。


    “她……睡得可真好。”


    “丫頭還小,禮數不勤,公主見諒。”


    “無妨,無妨,倒是姐姐你,眼傷好些了嗎?”


    “慢慢會好的。”


    “是啊,慢慢會好的,都會好的。”


    武宣迴到廟房是為了整理行李。


    在這山神廟中生活如此之久,武宣能夠帶著上路的東西卻沒有多少。


    兩張混著木屑的餅子,巴掌大一塊的牛肉幹,一把兩尺長劍。


    之外,再無其他。


    武宣說,就算程暮今日沒有出現,她也打算離開此地的。


    因為山神廟中沒有水了。


    廟中這些米酒,是本就在這廟中的,至於山神廟裏為什麽會存有這麽多米酒,武宣和秦川也不知道。


    昨日她之所以會喝得如此爛醉,就是因為水已全部喝完,被憋得口幹舌燥的她隻能以酒解渴。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醉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才罷休。


    “你為什麽不出去找水?”


    麵對程暮的這個問題,武宣的迴答是:“秦捕頭不讓我離開山神廟,他說外麵危險。”


    當程暮聽到這個迴答,微笑著點頭。


    聽話,很好。


    已經背上箱籠的程暮重新進入廟屋,伸手摸了一下廟房裏一壇還沒有解蓋的酒壇。


    【道具名:米酒


    品階:凡品


    道具說明:市麵上很普通的米酒,酒精含量不高】


    程暮看著米酒的係統說明皺了皺眉。


    正如武宣所說的那樣,在一間山神廟裏出現這麽多米酒,確實可疑。


    原本,程暮還覺得自己可以從係統提示中發現一些端倪。


    然而這些米酒的係統說明,卻並沒有對應的故事。


    著實奇怪。


    “哼……唿……”


    一陣如牛般的聲音傳來。


    程暮撇了一眼還在睡覺的劉東平:“這小丫頭,睡眠質量太好了!你尖叫沒醒,你掙紮咒罵的時候沒醒,現在天都快亮了,她都睡了一整夜了,你把行李都收拾完了,她竟然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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