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進一步確診,薑芸收迴手,模棱兩可答了句。


    “不論我是誰,總歸是薑芸,是你的娘子,共同生活三年,娘對我恩重如山,我必不會傷害你們便是。”


    秦宴之瞳孔微縮,像是看破真相般的驟然冷靜,那雙閃著微光的眸子瞬間暗沉。


    她說的很對,不論她是誰,他都快死了,哪怕她真的要傷害家人,他這個廢人又有何辦法?


    還不是像往常那樣親眼見著,又痛恨自己的無能。


    “你感染傷寒,久病成疾,剛發現怎麽不治療?”


    薑芸清冷的聲音拉迴秦宴之的思緒,他沉著臉淡淡道。


    “大夫隻說是風寒,開了藥方卻不見好。”


    詫異她問這個的緣由,轉眼卻見薑芸蹲下身,伸手摁了摁他的脾胃。


    “疼不疼?”


    秦宴之沉下眉眼抗拒地一把拍開她的手,忙起身居高臨下不悅問。


    “與你何幹?難不成你還懂醫術不可?”


    薑芸蹲在原地沒動,反倒仰頭看著他煞有介事反問。


    “自打我來了這邊,宴哥兒前兩年看見我像躲瘟疫似的,近一年更是不用正眼看我,我會不會醫術你如何曉得?”


    “……”


    秦宴之氣得啞口無言,麵上染了層薄怒,連帶著耳尖一紅。


    見他答不上來,薑芸也不慣著,於她而言,秦宴之就是個鬧脾氣的弟弟,她順手拉著他坐下,重新摁壓。


    “疼不疼?”


    秦宴之緊緊閉上雙眼,好似認命般微微頷首。


    薑芸繼續問,“是否腸胃不好?平日裏是否比較嗜睡,身上有紅疹沒?”


    見她每樣都說中,秦宴之麵色稍霽,睜眼看她的目光半信半疑。


    “那就對了,傷寒,夏秋季比較明顯,你這繼續拖下去隻會更嚴重。”


    拍拍手站起身,薑芸收拾碗筷。


    秦宴之卻忍不住自嘲道,“診斷出來又如何?家裏窮得揭不開鍋,抓藥都沒錢。”


    這倒是事實,不管哪個年代,黃金有價藥無價。


    若不是她穿過來,秦宴之還真隻有等死。


    不過現如今麽……


    薑芸淡淡看他一眼,“夜深了,早些歇息,藥的事不勞你操心,我自有辦法。”


    言罷,她拿上油燈頭也不迴地離開,獨留秦宴之一人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


    辦法?


    什麽辦法?


    難不成她要去賒賬?


    若是她真有辦法,那自己的傷寒豈不是能夠痊愈,日後秋闈也能參加?


    他雖年紀尚小過了童試,成為人人稱讚的秀才老爺,可一場傷寒,害得他錯過鄉試苟延殘喘,空有熱忱無法抱負。


    若真的有辦法,真的有辦法……


    秦宴之原本死寂的心陡然跳動,那雙晦暗的眼也閃出一絲光,他明知道這十之有九不能實現,可萬一呢。


    萬一傷寒好了呢。


    是夜,秦宴之仍舊輾轉難眠。


    不過與之前相比,讓他睡不著的不是灰暗的未來,而是薑芸帶來的光明。


    翌日一早,薑芸隨便吃了點早飯背上背簍準備上山。


    趙氏被動靜吵醒,瞧見天沒亮,嚇了一跳。


    “芸娘,這麽早你去哪兒?”


    “我上山一趟,你們午飯不用等我。”


    趙氏一個激靈,忙拉住她。


    “深山危險,你不能一個人去,再說,你去山裏做什麽?”


    薑芸笑了笑,“我不去深山裏,就在山腳看看,娘放心吧。”


    不顧趙氏勸阻,薑芸還是背著背簍出發。


    若不是家裏還有孩子要照顧,趙氏也想跟著去,萬一芸娘有個什麽好歹,她怎麽交代?


    薑芸離開的動靜秦宴之也聽得清清楚楚,他一晚沒睡,聽到路過的腳步聲,忙下床來到窗邊駐足。


    推開窗戶看出去,果真看到薑芸影單影隻,她所謂的辦法,難道是打算自己挖草藥?


    心緒複雜,秦宴之倚在窗邊咳嗽兩聲,喉嚨跟火燒似的,霜寒露重,他緩緩合上窗戶,眼神帶了點點亮光。


    大河屯依山傍水,後麵兩座山植被豐富,薑芸轉了一圈收獲頗豐。


    原本打算自己挖草藥配藥,但傷寒所需的藥材太多,想要集齊雖是不難但十分耗費時間,還不如直接去藥鋪買。


    挖了滿滿一背簍,薑芸收拾好東西剛出林子,陡然聽到有人叫她。


    “芸娘?”


    薑芸扭頭,遠遠看到一個男人朝這邊過來。


    五大三粗蓄著絡腮胡,擔子裏挑著幾個野物,是住在村尾的李虎李叔。


    他家祖傳的獵戶,妻子便是昨日給秦家黍米的胖嬸,兒子李二牛,原本也是打獵的好手,上半年碰到老虎斷了腿,在家裏養到現在,全家就靠李叔一人撐著。


    “李叔?”


    李虎大步上前,看了她一眼,這個秦家的童養媳出了名的白眼狼。


    “你一人?”


    薑芸頷首,總覺得李叔有話想說,可快到家門口他也沒再開口。


    直到薑芸進了院子,才聽身後撲通一聲,迴頭看去,一隻被扭斷脖子的野雞被扔在她身後,李叔的聲音也隨即傳來。


    “燉點湯給家裏人喝。”


    薑芸一怔,所以李叔一開始就打算給她野雞?擔心她又偷迴去孝敬娘家才忍到現在才給?


    迴過神,她也不客氣,“謝過李叔。”


    等這兩天安頓下來,她打算去看看李二牛,腿這麽久還沒好肯定有蹊蹺。


    顯然趙氏他們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忙領著孩子出來迎接。


    “芸娘,你可算迴來了!”


    薑芸把背簍放下,看了眼幾人問。


    “用過午飯了?”


    趙氏點頭,“用了用了,芸娘你這是幹嘛去了?”


    薑芸把野雞遞給她,“迴來碰到李叔,他給的,你待會兒燉了一起吃。”


    趙氏眼睛一亮,眸底都閃著淚花。


    “李大哥是好人,這麽些年幫助我們許多,隻可惜我們自身難保,也沒什麽可報答的。”


    薑芸笑了笑,“晚點報答也不遲。”


    趙氏接過野雞,迴頭看了眼薑芸背簍裏的花花草草。


    “芸娘,這些是什麽?野菜?”


    薑芸全都倒出來,“不是,是草藥,我打算炮製好了拿到鎮上去換點錢。”


    趙氏愣在原地,“芸娘,你如何會的這些?”


    薑芸自然不能說實話,“之前見到別人這麽幹過,我也試試,總比坐吃山空的好。”


    這話給了趙氏無限希冀,她忍不住拉住薑芸的手,興奮地點頭。


    “好!若真能換錢,我也陪你一塊去。”


    薑芸拍拍她的手,“你還是養好眼睛要緊,日後可別晚上做繡品了。”


    趙氏心裏暖暖的,憐愛地看著薑芸,“芸娘懂事了不少。”


    薑芸笑了笑,趕緊把挖好的草藥分批挑揀好,秦敏之懶得理她,趕緊跑去幫趙氏,倒是秦湘芝揣著小手蹲在她跟前。


    “嫂子,你要做什麽?”


    “嫂子要把這些藥材炮製好,芝芝自己去玩。”


    秦湘芝似乎挺感興趣,伸出小指頭戳了戳,奶聲奶氣問。


    “嫂子,我可以幫忙嗎?”


    薑芸看她沒事可做,幹脆帶她一起。


    “可以。”


    使喚小丫頭跑跑腿,她還挺樂在其中。


    手頭沒有工具,薑芸隻能簡單炮製,領著秦湘芝去河邊把草藥清洗幹淨,背著滿滿一簍往迴走,還沒到院門口,大老遠就聽見悲慟的哭泣聲。


    心下有股不好的預感,薑芸大步流星進門,頓時扶著秦宴之淚如雨下的趙氏母子倆撞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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