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那個點,似乎入睡有些困難,我拿出那本劍橋在1940s出版的《尤利西斯》,繼續慢慢看,好像一隻蝸牛在爬山。


    這本書是灰色的皮,紫色的字體,裏麵有一些勛世奉幫我寫的註解。


    雖然勛先生對文學與曆史沒有那麽精通,但是他精通歐洲多國語言,對於這本書中的一些典故也能解釋一二三,我手中這本號稱20世紀最偉大的小說之一的尤利西斯(主體是英文寫成,但是混合了多種其語言,諸如法語、德語、愛爾蘭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梵語等),作者的才高八鬥外加極度任性,使用多語言給我造成了閱讀上的極大困難。勛世奉比我懂得更多國家的語言,雖然他不可能一次性通讀尤利西斯,但是他那個程度已經足夠成為我的活字典了。


    ——


    故事已經進行到下午1點了,布盧姆到一個小飯館,這裏髒亂差,所有人猶如饕餮,甩開腮幫子,狼吞虎咽,醜態百出,……


    眼皮打架。


    壁爐裏麵的火烈烈的燒著,整個屋子中暖暖的。


    我窩在高床暖枕中,昏昏欲睡。


    逐漸,手臂無力,拿著書本的手也開始下垂,垂啊垂,掉到地麵上,這本舊書被我的手指捏著,以單角著地的方式斜倚在床邊。


    有人,伸出手指,把我手中的尤利西斯拿走。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暖色的爐火映照的光暈中,是一個男人的側影,他坐在床邊,修長的手指安靜翻開書本。


    ——似曾相識。


    當年我同勛暮生在三一學院讀書的時候,就曾經見過他,也是這樣看書,當時的study hall是一個14世紀修建的古老石頭建築,那層石頭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時間的痕跡瀰漫其上,增加了曆史的滄桑、沉重與猙獰。


    但是,當這個男人收斂起極致的權勢與無盡的金錢營造的光霧,他似乎天生就適合這裏,在頂尖學府中讀書,靜謐的如同一首詩歌。


    “你……你怎麽迴來了?”


    我單手揉眼睛,勛世奉把書本拿開,俯下身,“啾!——”的一聲,在我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他說,“事情做完,就迴來了。”


    我,“可是,……”我揉著眼睛坐起來,“你不是應該明天晚上,或者後天早上迴來嗎?”


    “嗯。”


    勛世奉把手中的書放在旁邊的桌麵上,他脫下外套,把袖扣解開也放在桌麵上。


    我等著他說什麽,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似乎這個時候本來應該在上海的他出現在紐約郊外的,也是一件無比正常的事情。似乎,生活本來就應該如此一般。


    “alice。”


    終於,他開口。


    我,“啊?”


    “這個莊園我想改個名字。”


    “呃?”我又揉了揉眼睛,“嗯好啊,你喜歡就好。你想要叫什麽名字?”


    “alice。”


    “嗯,我聽著,新名字叫什麽呢?”


    “alice。”


    ……


    我愣了一會兒才終於明白,“那個,你的意思是,這個莊園也叫alice嗎?”


    勛世奉點頭,“嗯。”


    我,“呃,……可是,可是,……可是,……這樣一來,我們家是不是有太多的alice了?你的那隻自己掙錢買貓糧的女王貓,我,拿頂凱薩琳皇後改的tiara,以後,還有可能我們的女兒,在加上這座古老的莊園,等等,等等,這些都是alice!這樣,是不是alice太多了?”


    “不會。”勛世奉,“alice,永遠都不夠多。”


    when the enough is enough(什麽時候足夠才是足夠?)


    n——e——v——e——r !(永遠不!)


    第166章


    清晨,勛世奉依舊在沉睡。


    我枕著他的手臂,手指摩挲著他的皮膚,上麵有一道傷痕。那是陳年的舊槍傷,還是在仲宮,手臂的貫穿傷讓他在我的地下室內住過兩天,他還在那種惡劣的居住環境中優雅的啃著鴨脖子,就不知道,現在他還會不會吃那種被整個姓勛的人嫌惡到極點的小吃——武漢辣鴨脖。


    我又想起前幾天給他燉鴿子湯,他吐的連黃膽汁都出來了,想必是那幾天心情差到極。


    在白天的時候打爆了許多鴿子的頭,血糊糊的一片,夜晚再看到那些鴿子湯,想來想去,都不是可口的食物。


    我的左手握住他的另外一隻手。


    我的左手無名子上有戒指,他的手是右手,無名指是空的。


    勛世奉全身上下沒有戴任何的裝飾物,隻有一枚黃金婚戒,雖然,這對戒指出身自勛氏家族意義不凡,但是在凡人眼中到底不如鉑金白鑽顯得身家厚重,他卻如同一個普通的已婚男人一般,手指上隻有一枚這樣的素金婚戒。


    我動了一下。


    此時,陽光從厚重落地窗的簾幕fèng隙中透射出來,正好照在我們交握的手指上,刺目的光線竟然讓這枚本來看起來不起眼的戒指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勛世奉剛醒,他說的中文本來就輔音輕,元音稍微重一些,剛醒過來,他的嗓音還是軟的,說的話好像是有人用天鵝的羽毛騷弄我的耳朵。


    我,“你醒了?什麽時候醒的?”


    勛世奉,“剛才。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知道,他說的應該是我們的戒指上鐫刻的詩文:他的指環上刻著: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我的指環上則是下麵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這是先秦詩經中的一句,當然,全文很長,這裏隻是取了其中的一句,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張愛玲曾經對胡蘭成說過,生與死與離別,都是大事,不由我們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們人是多麽小,多麽小!可是我們偏要說,我永遠和你在一起,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


    我,“生死契闊,就是生生死死,悲歡離合。”


    勛世奉,“為什麽用這樣的詩句做婚戒?”


    我,“勛家做這對戒指的時候,時間應該是民國,那是亂世。亂世,真正的亂世。你從小在美國長大,母親又是歐洲移民,對於中國民國那個年代沒有印象,那個時代,瑞士的農民可以在院子中種一棵櫻桃樹,然後多年後,悠閑的看著孫子在櫻桃樹下玩耍,而中國的農民如同糙芥一般,生生死死,聚散離合,就好像掀起的海潮,究竟最後流落在哪裏,生生死死都不知道。


    很多女人等了一輩子,也沒有等到她想要等的那個人。


    我看過一個紀實節目,就是幫助人找到離散的親人,其中一位是幫助他的母親找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母親一直在鄉下,等著他父親迴來,村子裏麵的人都說那個男人早變了,另外娶了女人在城裏生活,但是他母親不相信,他的母親拿著丈夫當兵走之前為她編的小竹筐,隔著50多年,問了那麽多人,最後,他麽終於發現,他的父親是解放軍,當時在解放濟南的時候犧牲在前線了,遺骸早就埋入烈士陵園。他迴家告訴母親,說父親沒有背叛她們,而是早已經去世,遺骨也找到了。那個節目最後一個鏡頭就是他帶著自己已經哭瞎了眼睛的母親,拿了他父親生前最愛喝的老家的土酒,到烈士陵園給他爹掃墓,一瓶白酒全部灑在早已經掩埋了枯骨的黃土上。


    在那個時代,有一種誓言無論生死聚散離合都要在一起,是一種紮人心肺的浪漫。”


    “arthur ……”


    我抬頭,看見勛世奉一直看著我,他的眼睛深沉而靜謐,像悠遠的深海。


    這樣的一雙眼睛,一直被當勛家人成是’非我族人其心必異’的標誌,他究竟走過了怎樣的歲月,才終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曾經說過,我們眼前這個世界是用黃金鑄就的,它沉重、完美無缺,沒有絲毫的裂fèng,想要撬動這個世界需要付出,而付出的代價是則是常人難以想像,也難以承受的沉重。以後,他會繼續向前走,隨著他帝國版圖的野蠻擴張,他碰到的阻力會更多,承受的壓力也會越大,未來好像依舊不會是和風細雨。


    隻是,終極權力的最終點,究竟是什麽?


    我,“以後我們的孩子,你想讓他們學中文嗎?”


    我記得他曾經一直傲慢的麵對中國傳統與文化,他曾經閱讀過一本上,上麵一位很有名望的歐洲元首曾經說過,——30年之內,中國不可能向世界輸出任何有價值的思想。


    很多華人的第二代,第三代都不會學習中文,他們把這些精力與時間放在對於他們來說,更加重要的地方,我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是這樣。


    勛世奉,“隨他們,不過如果在勛家,這些事情沒有我質疑的餘地。你是母親,我相信你會為他們選擇最好的教育模式。”


    我,“誒,不得不說,其實,你真的還是姓勛的。”


    “嗯。”他拿起我的手指,輕輕親了一下,就放開我,從床上起來,“你也是。”


    今天是我們拍攝婚禮照片的日子。


    由於康斯坦丁的宣傳部門的要求,我們需要一張麵對全球所有媒體公布的婚禮官方照片。


    因為,在婚禮的日子裏,所有的媒體,所有媒體,完全不被邀請入內。


    為了這個目的,勛世奉這家莊園的安保工作已經與一級戰備狀態是相同等級的了。


    我記得前幾天max大叔手下的一位負責安全的管理人員,曾經拿過來一個小小的機械蚊子,特別袖珍,如果不仔細看,這隻蚊子就像是真正的蚊子一樣,其實,這是一台袖珍的實時傳輸儀器,蚊子的眼睛是360°無死角的攝像頭。這是一家傳媒集團的傑作,當時,max大叔就給遠在上海的勛世奉打電話,得到的迴答很簡單直白:——我知道了。而康斯坦丁辦公室得到了另外一條指令:——康斯坦丁減持這個集團的股票。於是,次日紐約股市一開盤,一個悲傷的故事就誕生了,這家集團的股價逆勢跳水,一天之內,它從一頭駱駝縮水成為一隻兔子。


    我需要mary姑娘與造型師幫我穿禮服,畢竟,那是價值160萬美金的東西,上麵掛著好像整個銀河係一般的碎鑽,華貴無比的同時也難以handle。


    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勛世奉已經穿好襯衣了,他正在打領帶。


    我過去幫他打領帶。


    他的領帶在我手指之間翻飛,一下,兩下,……,幾下就係住了,隨後,我又給他別了一個藍鑽的領帶針,讓這顆稀有的藍鑽在勛世奉的胸前熠熠生輝。


    最後,就在把我把他的領帶擺正迴去的時候,忽然扯過它,我低頭,在領帶上親了一下,……於是,我們本來可以立刻離開臥室的計劃,向後推遲了1個小時零45分鍾。


    本來不是正式的婚禮,我不用蒙上披紗,但是勛世奉堅持我帶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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