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將客廳內外照得一片慘白,牆角的自鳴鍾響了。


    林黛玉放下手中的書,瞟了一眼,戌時快過了,馬上二更天了。


    這時,琥珀從裏間走了出來,輕聲說道:“姑娘,要不要給二爺準備出門的衣服?”


    林黛玉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仰視著窗外黑沉沉的天穹。


    閃電時而在雲層間金蛇走空,一陣悶雷從天際遠處滾過來。


    林黛玉說話了:“不用,你們二爺暫時不會出門。”


    琥珀不解,卻也不敢多問。


    林黛玉轉身走迴椅子上坐下,拿起那卷書,隨手翻了兩頁,又放下了。


    一聲炸雷,外麵的雨越下越大了。


    琥珀從桌案上用象牙編的一個鏤空茶籃裏提出茶壺,給林黛玉續上茶水,輕聲說道:“姑娘喝口茶吧。”


    林黛玉“嗯”了一聲,端起茶碗剛要喝,似乎聽見了什麽聲音,轉頭向門外望去。


    一隻燈籠飄了過來。


    琥珀眼睛一亮:“二爺迴來了。”剛要出去迎接,突然想起了什麽,轉身向林黛玉望去。


    林黛玉放下茶碗,起身迎了出去。


    琥珀這才快步走過去,打起湘簾。


    “外頭風大,當心著了涼。”李虎將油衣交給婆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攬著林黛玉走了進去。


    李虎在椅子上坐下,端起那碗茶,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林黛玉接過琥珀遞來的麵巾,替李虎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一邊問道:“怎麽樣,二舅舅沒事吧?”


    “白蓮教是在河南府、汝州、許州和陳州府四地發動暴亂,開封暫時還是安全的。”


    李虎放下茶碗,示意琥珀給他續上茶水,一邊接著說道:“事情有些棘手。為何搶修黃河大堤,這四個州府及開封東邊的歸德府的巡防營主力都被抽調到了開封.”說到這裏,接過琥珀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我懷疑歸德府已經丟了,隻是朝廷還沒有得到消息。”


    林黛玉一驚:“這怎麽可能?”


    “水,咳咳.白蓮教要想成功,他們必須擋住朝廷的第一波‘大圍剿’,隻要他們在歸德府方向拖住來自徐州的官軍,哪怕隻是拖延十天半個月的,他們就成功了一半。”


    “可是,他們怎麽可能攻下歸德府府城?”


    “中原承平百餘年,那些老爺兵還不如被逼上絕路的災民,更何況是瘋狂的白蓮教徒.當初黑水峪口一戰,我從各州府抽調的巡防營就被白蓮教徒擊潰過。你是沒見著,那些白蓮教徒是真不要命!”


    “宮裏怎麽說?”


    “從臨近幾個省調兵鎮壓。為了確保洛陽武庫的安全,八百裏急遞送往潼關,抽調精銳支援洛陽。”


    林黛玉點了點頭,大順在京城和地方都設有武庫,用於儲存武器裝備,洛陽、徐州、金陵等要地都有武庫,其中洛陽武庫是為了應對陝甘地區可能發生的暴亂。


    在一旁默默站著的琥珀終於忍不住了:“二爺不領兵平叛?”


    李虎愣了一下,“我才不去摻和那些破事呢。”


    林黛玉聽了,嗤笑道:“是輪不到你吧。”


    “你這張嘴呀!”


    李虎失笑,在她腮上輕輕擰了一下,“哎,你這臉是越來越圓潤了啊!”說著,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你討厭死了!”林黛玉拍開李虎的手,沒好氣地,“說了多少次了,不許你捏我的臉。”


    李虎:“好好好,以後隻親不捏。”


    林黛玉懶得理他,對琥珀說道:“讓人把夜宵取來。”


    琥珀應聲走了出去。


    李虎一笑:“還是妹妹心疼我。”


    林黛玉翻了個白眼。


    李虎:“好了,不說笑了。無論是黃河決堤,還是白蓮教暴亂,都是有人計劃預謀好的,一時半會平定不了,甚至可能會波及大半個中原。”


    林黛玉:“你會領兵南下?”


    李虎搖了搖頭:“河南的局勢要一兩個月以後才能逐漸明朗,我恐怕等不到那個時候。”


    林黛玉一驚:“出什麽事了?”


    李虎:“我總感覺北邊要出事。”


    林黛玉:“京營會戰敗?”


    李虎又搖了搖頭:“那倒不至於,我懷疑京營遇到的並不是烏蘭察布盟的真正主力。”


    受李虎的影響,林黛玉沒事的時候也會翻一翻兵書,京營軍報的抄件她也看過,立時明白了:“他們要偷襲京營的糧道?拖垮京營!”


    李虎歎了口氣:“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對了,賈璉調到戶部去了,升了戶部右侍郎,專門負責河南的事。賈雨村也升官了,禮部左侍郎,甄應嘉禮部尚書。”


    林黛玉苦笑了笑:“鳳丫頭又要心急了。”


    李虎撇了撇嘴:“她那是自作自受。賈璉不是一次兩次抱怨她的醋意太大,一個平兒還是有名無份,一年也就能親近一次,她還要嘮叨抱怨,找理由尋不快。她身子好也就罷了.賈璉本就不是省油的燈,又在吏部這個大染缸裏滾了近兩年,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任她拿捏的賈璉了。等賈璉對她的態度逐漸變得冷淡了,那時才是她的苦日子呢。”


    頓了頓,“老太太也幫不了她。”


    林黛玉點了點頭,現在的賈璉已經脫離了老太太的掌控,那個“孝”雖說還能壓一壓他,但老太太絕不會浪費在王熙鳳的身上。她要想保住璉二奶奶的位子,要麽懷上孩子,證明自己沒事;要麽讓平兒生一個兒子,然後記在她的名下。


    李虎突然想起了:“王氏不是要擺酒唱戲嗎?太子的意思,讓咱們去。”


    林黛玉一警:“為什麽?”


    李虎手一擺:“到了那一天,咱們隻管吃席,其他的愛咋咋地。”


    這時,琥珀招唿幾個小丫頭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林黛玉:“好了,吃飯吧。”


    農諺說“早立秋冷颼颼,晚立秋熱死牛”,永昌五年屬於晚立秋,太陽依然很曬,不過風中已經有了一絲細細的涼意。


    此時賈母院中搭了個家常小巧戲台,戲台上正演著唐代尉遲敬德因不肯掛帥出征而假裝瘋病的故事,俗稱《妝瘋》。


    賈母上房擺了幾席家宴酒席,除了薛姨媽、薛寶釵和薛寶琴,並無一個外客。


    賈母現在誰也管不了,王夫人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她躲在榮慶堂樂得自在。


    史湘雲放下筷子,瞄了一眼賈母,然後湊到林黛玉身邊,輕聲說道:“林姐姐,怎麽不見林姐夫來敬酒?”


    林黛玉依然望著戲台:“沒來。”


    史湘雲:“忙著呢?”


    林黛玉:“忙著呢。”說著,她微微一愣,轉頭望向史湘雲,“有事?”


    史湘雲笑了笑:“聽說西夷人長得像鬼,是不是真的?”


    林黛玉沒好氣地:“我又沒見過。聽你叔父說的?”


    史湘雲搖了搖頭:“寶玉說的。”


    林黛玉沒說話,又把目光望向了戲台。


    史湘雲眨了眨眼睛,“林姐姐,林姐夫買的這些西夷人中有沒有婆子?”


    林黛玉:“不清楚,沒問過。對了,是聘請,不是買。”


    “差不多,都是給錢的。”


    史湘雲拉著林黛玉的手,央求道:“好姐姐,我還沒見過西夷人長什麽樣呢。要是有西夷婆子,你可一定讓我瞧瞧呀。好不好嘛~”


    林黛玉無奈,隻好點了點頭。


    史湘雲又問道:“林姐夫這會兒有沒有接到西夷人?”


    林黛玉:“應該差不多了吧。”


    “西夷人吃什麽?”


    “不知道。”


    “那西夷人說什麽話?”


    “看戲!”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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