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六月下旬,京城出現了二十年來最熱的伏天。一連十天,城外護城河的柳梢都沒有拂動過。


    正當午時,驕陽似火,樹葉也像被火燒過一樣,蔫蔫的。禪在樹上叫個不停。


    入伏的天,氣候悶熱,心裏煩躁,李虎光著膀子躺在躺椅上也是睡不著。


    一聲一聲的蟬鳴攪得李虎心煩意亂,猛地翻身坐起,把一邊打盹一邊給李虎扇著扇子的香菱唬了一跳。


    香菱迷迷糊糊地望著李虎:“二爺睡醒了?”


    李虎沒好氣地在她臉上擰了一把,接著下意識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太瘦了。


    香菱終於醒過來了,臉紅了紅,然後低下了頭,加大了幅度,把風扇到李虎的身上。


    李虎笑了笑,天氣又悶又熱,就是有冰塊鎮熱也不行,男的還能光著膀子,女的就不行了。不過權貴之家可以穿蠶絲織成的紗和羅,這種麵料透氣、透汗,不過這種麵料做的衣服雖然涼快,卻過於透明,穿上後會暴露裏麵的貼身衣物。


    李虎已經十幾天沒有去林黛玉院子裏了,不是他不想過去,是林黛玉不給他過去,就是晚飯後在後花園碰到了,也隻是遠遠的說兩句話。


    想著,李虎從化了差不多的冰塊裏拿起一塊西瓜遞給香菱,又拿了一塊自己吃了起來。


    這時,臥房外傳來了封氏的聲音:“二爺,毓慶宮的信。”


    李虎望向香菱:“拿塊冰鎮西瓜給你娘吃。”說著接過她手中的宮扇自己扇了起來。


    香菱撿了一塊不大不小的西瓜樂嗬嗬的跑了出去。


    “娘,這西瓜可甜了!”


    “你吃吧,娘剛喝了一碗酸梅汁。”


    “娘~你就吃一口吧”


    聽著香菱撒嬌的聲音,李虎笑了笑。


    “好了,不要耽誤二爺的事。”


    “嗯。”


    門簾一挑,香菱又樂嗬嗬的跑了進來,將一封信遞給李虎:“二爺,信。”


    李虎一笑:“傻丫頭。”接過那封信撕開展看,看不數行,便苦笑著搖了搖頭。


    自首輔死後,內閣發生了很大的變動,先是新任內閣首輔落馬摔斷了腿,辭官養病。這件事震驚了整個京城,一個文官,還是內閣首輔,竟騎馬去上衙,怎麽看都有問題。不等推舉新任內閣首輔,又有兩位資曆深的內閣閣臣因為各種原因辭官,一連三位大學士辭官,朝野猜測,人心官望,民間更是起了一些不好的謠言。


    若是禮部尚書辭官的消息傳出去,不知道會鬧出什麽樣的風波啊!


    李虎歎了口氣,文官瞎鬧騰,結果折騰自己,這麽熱的天還要出門,命苦啊!


    李虎站了起來:“琥珀~”


    “哎。”


    “把我官服找出來,我要進宮一趟。”


    在京城此時是烈日高照,在這裏卻是狂風後的雷電暴雨。


    淙淙大雨中,黃河發出令人心悸的咆哮聲,一人來高的湧浪,從河心洶湧拍來,在大堤上激起一丈多高的水花,震得整個大堤都在簌簌發抖。


    雨幕中,無數的民夫和兵丁正在搶修堤壩。


    俗話說,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河南河道衙門大大小小百餘名官員被砍了腦袋,讓整個河南官場風氣得到了整頓,上至河南巡撫,下到微末小吏,全都來到黃河大堤上修堤了。


    北靜王水溶、賈政和河南巡撫等人更是吃住都在設在堤上的氈棚內。


    氈棚裏,賈政實在是累得乏極了,不一會兒就躺在竹椅上沉沉地睡了過去,頃刻間已是鼾聲如雷。


    門簾一挑,周瑞拎著食盒進來了,望著滿臉滿身泥水的賈政,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難受的神色,無聲地歎了口氣,走到賈政身邊的竹凳上坐了下來。


    突然,一聲炸雷,下地了,好像就炸在氈棚外!


    賈政被驚醒了,他猛地坐了起來,揉了揉眼,擦去嘴角的涎水,掏出懷表就著昏暗的光線看了看,表上的指針停了!


    周瑞說話了:“這表應該是進水了。午時剛過,老爺再歇息一會兒吧。”說著揭開盒蓋,從裏麵端出一個瓷盅,揭開了蓋子,“這是剛熬的參湯,老爺趁熱喝了吧。”


    賈政:“哪來的參湯?”


    周瑞:“開封府的幾位士紳見老爺和北靜王爺這幾日實在是太辛苦了,便送了幾支人參來,專門孝敬老爺和北靜王爺.也算是為朝廷分憂了.”


    賈政臉一沉:“為朝廷分憂?他們要是真想為朝廷分憂,就該派人來修堤!”


    周瑞苦笑了一下,說道:“這是北靜王爺的事,老爺犯不著與他們置氣。”


    賈政微微一怔,接過參湯慢慢喝了起來,一邊又問道:“北靜王爺呢?”


    周瑞:“說是昨夜剛修好的那段堤壩又崩塌了半邊.”


    賈政端著參湯的手一抖:“塌了半邊?”


    周瑞麵容凝肅地點了點頭。


    賈政也顧不得喝參湯了,立馬站了起來,然後喊道:“來人!”


    一名差役應聲走了進來。


    賈政:“快,立刻叫起所有輪休的兵丁,隨我支援王爺去!”


    那差役大聲應道:“是。”飛也似的向外跑去。


    周瑞:“也不急這一會兒,老爺先喝了參湯吧。”


    賈政:“油衣!”


    周瑞無奈,隻得拿起油衣服侍他穿上。


    賈政迎著撲麵的罡風走了出去,一聲令人膽寒的炸雷,震得大地都簌簌發抖,驚得賈政渾身激靈一顫。


    暴雨緊隨著雷聲傾瀉而下,賈政的目光穿過天幕般的雨簾,望向河床正中渾渾湯湯的河水,臉色頓時一變,接著一把握住周瑞的胳膊:“河水是不是降了?”聲音都發顫了。


    周瑞望去,臉色也是一變:“降好像是降了一些.”


    賈政腦子裏“嗡”的一聲,顫聲道:“決、決堤了”


    遠處,“決堤了,決堤了”的哭喊聲一陣陣傳來。


    賈政猛顫了一下,循聲望去。


    一名差役跌跌撞撞來了,一邊大聲哭喊著:“巡撫大人和知府大人都被大水衝走了.”


    賈政的臉更白了。


    那差役跑到他麵前撲通跪了下來,號哭道:“決堤了巡撫大人,知府大人,還有好多人都被大水衝走了”


    賈政:“北靜王爺呢?”


    那差役:“.可能,可能也被大水衝走了”


    賈政眼一黑,就要向後倒去。


    周瑞連忙將他抱住。


    賈政:“快,快去救人.”


    趕來的兵丁民夫麵麵相覷,怎麽救?


    賈政一跺腳:“去呀!”


    眾人無奈,隻得向決堤處奔去.


    和著濤聲,轟鳴的湍流聲從決堤口發出,黃河大堤決口已有三四丈來寬,咆哮的黃河洪流鋪天蓋地往這道決口裏衝擠,衝過決口撲向大堤那方的土地!


    無數的兵丁,還有許多百姓扛著土包、抬著土包奔來了!


    遠遠的,水溶和楊啟隆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良久,楊啟隆說話了:“少主子,咱們該走了。”


    水溶沒有說話,“嗯”了一聲,跨鞍上馬。


    楊啟隆跟著跨上了馬背。


    水溶又望了一眼決口那一邊,猛一揮鞭,那馬箭一般向前衝去。


    楊啟隆緊跟著策馬追去,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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