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裏的光線已經暗淡下來。


    嚓地一下,紫鵑點亮了炕桌上的那隻座燈。


    紫鵑見李虎發愣,湊到林黛玉身邊,“姑娘。”說著努努嘴示意林黛玉看李虎。


    林黛玉把手裏書往炕桌上一擱:“理他呢,過會子就好了。”起身自己倒了半碗茶吃了。


    李虎迴過神來:“好妹妹,也賞我一口兒。”


    林黛玉笑道:“越發上臉兒了!”說著向暖壺中倒了半碗茶,遞給李虎吃了。


    李虎放下茶碗,望向林黛玉:“總感覺又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林黛玉皺了皺眉:“能有什麽大事,別自己嚇唬自己。”


    李虎正色道:“不開玩笑。”


    林黛玉先是一怔,接著笑道:“少事多福,多心招禍。你一個小小的副將瞎操什麽心!小事輪不到你插手,大事你插不上手。安心吃伱的茶吧。”說著又斟了半碗茶。


    嘖!


    李虎搖了搖頭,這丫頭的一張嘴啊!


    突然,室外簷下一聲聲銅馬“叮——咚咚——”傳了進來。


    起風了?李虎猛地迴頭向窗外望去。


    林黛玉也是眼睛一亮。


    “起風了!看,天邊有雲了!”香菱驚喜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李虎迎著撲麵的寒風走了出來,袍角衣襟都被風撩起老高,隻見大團大團的烏雲從天際滾來。


    林黛玉也走了出來,望著天上的烏雲,輕聲說道:“衍聖公府完了。”


    李虎笑了笑,這件事對衍聖公府的影響非常大,但遠不足以摧毀衍聖公府,隻是將其拉了下來。


    風越來越大,吹得眾人身上的袍子獵獵有聲。


    “風大,當心著了涼!”李虎攬著林黛玉向屋裏走去。


    背後傳來王嬤嬤的聲音:“二爺!”


    李虎停住了腳步。


    王嬤嬤走了過來:“二爺,三伯說軍營那邊來人了,請二爺立刻過去。”


    林黛玉:“這個時候進城一定是有急事,快去吧。”


    李虎“嗯”了一聲,說道:“外麵冷,快點進屋去吧。”


    看著李虎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林黛玉才進了屋子。


    正廳裏,穿著便服的王耀祖極規矩地坐著,身旁的茶幾上茶水點心一動沒動。


    終於,裏麵傳來了走步聲。


    王耀祖連忙站起。


    接著,李虎從後堂走了出來。


    王耀祖快步上前行禮,接著稟道:“稟將軍,二皇子養的那些死士進城了。”


    李虎吃了一驚。


    王耀祖:“.那些人在前門大街會集,然後分散躲進了周邊的街巷中。”


    前門大街,李虎突然想到了什麽,不會吧?二皇子有這麽大的膽子?!就這點人也敢刺殺太子?腦子壞掉了吧!


    王耀祖像是看透了李虎的心事,接著說道:“以二皇子的能力,隻要豁得出去,不要說火銃火藥,就是子母炮也能搞得到。”


    李虎的臉色有些難看了,子母炮不現實,這玩意整個京城隻有三個地方有,內城的兵器局和城外的京營、銳士營,就算他神通廣大搞到了,也沒有辦法運到外城。火銃火藥就簡單多了,南北鎮撫司、五城兵馬司、各城門守軍都有。


    若真是這樣,那太子豈不是危險了!


    這種事情不能賭,必須立刻告知太子。


    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能瞞著皇上!


    隻是這件事該怎麽與皇帝說呢?總不能說太子得知二皇子在外麵陰養死士,讓自己去滅了這些人吧!


    想著,李虎突然從窗戶中瞟見李三招唿小廝抬著一隻箱籠向廚房走去。


    李虎:“做什麽呢?”


    李三笑答道:“保齡侯府不知哪裏尋來的這麽粗這麽長粉脆的鮮藕,給咱家送來了些,二爺瞧瞧?”


    李虎擺了擺手,早前就聽史湘雲說過,她們家池子裏的荷花好,每年過年期間都要挖一些藕送親戚。過年送藕送的不僅是美食,還有著祝福,寓意著好運連年,連年有餘,吉祥如意等。


    哎,保齡侯不是說孔慶祥正在暗中調查二皇子嗎?


    李虎眼一亮,便宜這小子了。


    天又黑下來了,養心殿裏照例亮起了燈火。


    四皇子跪在榻前一動不動,兩眼卻專注地盯著永昌帝投在地麵的身影,永昌帝拿著墨箋的手在微微顫抖。


    坐在榻上的永昌帝兩眼都散神了,燈光照耀下,臉色竟是那樣蒼白。


    站在一旁的戴權見狀慌了神,疾步無聲地走了過去,端起榻幾上的茶碗輕聲說道:“陛下,陛下,您喝口熱茶”


    良久,永昌帝迴過神來,一股難言的酸楚湧上心頭,沉痛地說道:“忠王,你的詛咒應驗了.老二要殺他的兄長”說著,永昌帝滴下淚來,那張墨箋飄落在四皇子麵前的磚地上。


    仔細看去,能隱約看出是夏守忠的字,上麵寫的正是二皇子準備刺殺太子的事,字裏行間都透露著拱火,顯然是希望四皇子一起出手。


    永昌帝的嗓音竟在片刻間嘶啞了許多:“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四皇子:“迴父皇,這件事隻有兒臣知道。”


    永昌帝:“那個送信的人現在哪裏?”


    四皇子:“兒臣已把他扣在府裏。兒臣是黃昏前得知此事,擔心走漏消息,這才天黑後進宮的。”


    永昌帝的目光慢慢地轉向他:“你做得很對!也做得很好!你這就迴府,將那個狗奴才剁碎了喂狗。”


    四皇子:“是!”接著叩了個頭,站了起來,退著向殿門走去。


    “慢。”


    四皇子又連忙跪下。


    永昌帝頓了頓:“明兒的祭天大典朕就不過去了,太子也不會去。這一次的祭天大典就由你代朕吧。”


    四皇子聽了,腦子裏“嗡”的一聲,血立刻湧上了臉。他用最大的毅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顫抖地叩下頭去,微弱地答道:“是”


    永昌帝:“去吧。”


    “是。”四皇子這一聲答得十分洪亮,接著他磕了個響頭,退到門邊,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聽見了外殿大門關上的聲音,永昌帝終於撐不住了,眼一黑,就要向後倒去。


    戴權連忙將他抱住。


    “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從永昌帝的嘴中噴了出來!


    戴權:“陛下!陛下”


    永昌帝一把捏住了他的胳膊:“聽著,不要對任何人說。”頓了頓,“這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不礙事的。”


    戴權:“是”


    永昌帝強撐著坐了起來:“抓緊收拾一下吧。”


    戴權扶著永昌帝靠著牆坐,又搬過兩個大迎枕塞在永昌帝腰間。


    這時,外間傳來當值大太監的聲音:“陛下,忠勇伯求見,說是有重要事情麵奏。”


    永昌帝:“什麽事?”


    大太監:“忠勇伯說事關重大.”


    永昌帝:“你去把他接進宮來吧。”


    “是。”


    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永昌帝連忙對戴權說道:“趕緊收拾了,開一扇窗,把血腥味散出去。”


    戴權連忙將磚地上的血跡給收拾了,又給永昌帝披上皮袍大氅,這才開了一扇窗。


    寒風唿嘯,戴權打了個冷顫:“好冷啊!”


    永昌帝也覺著冷,兩手抓住大氅往裏麵緊了緊。


    唬得戴權連忙關了那扇窗戶,說道:“老奴讓人抬兩個香爐進來,他肯定聞不出來的。”


    永昌帝點了點頭。


    很快,兩隻香爐被放在了暖閣裏。


    戴權去把兩隻香爐的火用銅管吹火筒吹大了,滿室飄香,溫暖如春。


    終於,殿外傳來了當值大太監的聲音:“陛下,忠勇伯來了。”


    永昌帝的起色好多了:“進來吧。”


    門簾一挑,李虎大步走了進來,撲麵而來的熱浪和香氣讓他忍不住皺了皺鼻子。


    戴權心裏一咯噔,這都能聞出來?


    永昌帝心中一慌,急忙問道:“什麽事啊?”


    李虎走到榻前行了一禮,將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永昌帝擔心李虎在這兒呆久了會發現什麽,簡單說了幾句,然後打發李虎去太子那裏等待旨意。


    李虎走後,暖閣裏又陷入了沉寂。


    永昌帝站了起來,踱到窗邊望著窗外的夜空,開口說話了:“朕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他不出手,朕就當作沒有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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