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紛紛揚揚地下著。


    門前的燈籠被雪風吹得明滅不定,燈籠上印著“李府”兩個大字。


    大門洞開,一眼望去,滿院燈火通明。


    李三帶著兩名小廝走了出來。


    望著黑黝黝的大街,李三搓了搓手:“怎麽還不迴來?”


    嘚嘚的馬蹄聲和吱呀的車軲轆聲,從遠處傳來。一盞燈在大雪中發出昏黃的光向這邊飄過來了。


    大雪中,一群騎兵護著一輛豪華大馬車來了。


    近了,王大牛一馬當先,領著十名親兵走在前麵。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了,李三迎了上去。


    車門開了,穿著狐皮大氅的李虎走了出來,望著紛紛揚揚的大雪,他歎聲道:“下雪了。”


    李三從語氣中聽出了李虎的惆悵:“二爺用不著擔心,日子還早著呢......就算永定河結冰,官船進不了京,左右不過四五十裏路,沒什麽的。”


    李虎搖了搖頭,他擔心的是朝局,是太子。


    他沒有隱瞞,將西暖閣裏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太子,沒有想象的憤怒、激動,太子隻是習慣性地應了一個“嗯”。


    李虎明白,太子的心徹底冷了,他們的父子之情算是斷了,隻剩下了算計。


    四皇子去了禮部,那軍功赫赫的二皇子呢?兼管兵部?!


    想到這裏,李虎深深地歎了口氣。


    李三輕聲說道:“二爺,外頭風大,當心著了涼。”


    李虎迴過神來,大步走了進去,一邊問道:“家中有事沒有?”


    李三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這是榮國府二老爺送來的一封信。”


    李虎接過那封信,拆開封口展看,接著愣了一下,甄應嘉竟然想要宴請自己。


    一個皇室特務頭子擺酒請客,鴻門宴?


    李虎一邊走一邊想著,走到後院門前停住了腳步,原著中老太妃一死,甄家不久就被抄家,甄家不是賈家,他們雖然富貴,但在朝野和軍中並無勢力,不會對皇權造成威脅,究竟犯了什麽錯被抄家呢?欠國庫銀子?


    不可能。老太妃撫養了太上皇,算是皇帝的奶奶,不可能因為這點事就被抄家。


    對了,甄家不僅是老太妃的娘家,還是北靜王妃的娘家。


    又是北靜王,貌似賈家被炒也和這位“賢王”有關係,看來這位“賢王”不賢啊!


    這時,李虎心中一驚,自己遇刺不會與他有關吧?金陵製造局的腰刀,甄家,還真不好說!


    甄應嘉這是要替水溶探口風,試探自己?


    想到這裏,李虎臉色一下子凝肅起來,還真是鴻門宴。


    李三:“二爺。”


    李虎想了一想,說道:“你明兒去榮國府見賈政,就說我這幾日要去毓慶宮探疾問安,沒時間,也沒心情。”說罷,徑直走進了後院。


    ......................


    按製,進京述職的官員要住在皇城附近的驛館裏。


    這裏也是燈火通明。


    寒風夜號,嗬氣成冰,驛丞卻焦躁地在門前石階上來迴走著,不時還停一下腳步望一望黑黝黝的街道。


    突然傳來了馬蹄聲和車輪壓雪聲。


    一隊騎兵護著一輛暖篷馬車飛快地馳來了。


    驛丞迎了出來。


    馬車停下了,厚厚的棉簾一掀,甄頫先跳了下來,手撩著棉簾,接著披著厚厚的皮毛大氅的甄應嘉走下了馬車。


    驛丞賠著笑:“甄大人,有個客人等您很久了。”


    甄應嘉:“客人?什麽客人?”


    驛丞:“這個,大人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甄應嘉點了點頭,大步向裏走去。


    遠遠的,一排三楹的官舍,正間的大門開著。


    一大盆炭火前,戴權坐在椅子上,膝蓋上蓋著一件鬥篷大氅,湊近身側的燈火,握著一卷書在那裏看著。


    甄應嘉暗暗一驚,向官舍大步奔去。


    甄頫目光一閃,連忙跟了上去,才走到石階前,突然從兩側閃出兩名禁軍:“站住!”


    甄頫:“幹什麽你們?”


    甄應嘉轉過身來,說道:“你去歇息吧。”


    甄頫無奈,隻得答道:“是。”


    甄應嘉疾步走了進去,對戴權:“讓內相久等了,多有得罪!”


    戴權微笑著站了起來:“甄大人言重了。”


    甄應嘉:“內相是來傳旨的?”


    戴權:“我是來轉告皇上的口諭,皇上沒有時間見甄大人了,您好好陪太妃兩日,就迴去吧。”


    聞言,甄應嘉蒙住了。


    戴權:“皇上當時本來就在氣頭上,聽說兇器出自金陵製造局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這才下旨召甄大人進京......皇上知道此事與甄大人無關,但天子金口玉言,豈能更改......隻能委屈甄大人了!”


    甄應嘉聞言心裏一鬆,接著朝皇宮方向拜了一下,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封奏章:“請內相將這封請罪奏章轉呈皇上。”


    戴權笑著看了看他,這才接過那份奏章,然後說道:“你是謙恭厚道之人。這是皇上的原話。皇上叫我轉告您,人心隔肚皮,真假看不清,你掏心,人家未必真心。太信任別人,會被欺騙。”


    甄應嘉的臉沒有了和煦,換之以凝重,緊盯著戴權的眼:“請內相賜教。”


    戴權頓了頓:“聖意應該是提醒甄大人小心身邊的人。”


    甄應嘉:“請內相明示。”


    戴權:“那我就明說了吧。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甄應嘉睜大了眼望著戴權,一時還不敢置信。


    “夜深了,就不打擾甄大人休息了。”


    戴權把那卷書塞到他手中,“漫漫長夜,也是讀書的極佳時機。”說罷,徑自走了出去。


    突然,一陣寒風將好些雪花吹了進來。


    甄應嘉被吹得一哆嗦,望向那卷書,展開折起來的那一頁,是王安石的《詠竹》:人憐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鬆柏到冰霜。


    戴權應該是在提醒自己要保持晚節。


    甄應嘉閉了下眼睛,他明白,戴權那句話說的是水溶,這裏麵有何玄機?


    甄應嘉慢慢坐了下去,許久,他才無力地喊道:“來人。”


    一個隨從走了進來。


    甄應嘉:“收拾一下,明兒等我從宮裏迴來,咱們就迴金陵。”


    那隨從怔了一下:“大人,您明兒還要去榮國府呢。”


    甄應嘉:“那就去了榮國府再走。”


    “是。”那隨從又望了他一眼,走了出去。


    甄應嘉望向昏昏暗暗的門外紛紛揚揚的大雪,他的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喃喃道:“難不成我真的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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