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一迴生,二迴熟,賑災這件事自然也是會隨著次數增多而變得熟練的。


    墨箐根據顏染製定下來的賑災方案,加上無臉怪農民友情讚助的新物資,這快一年時間下來,整個侖允郡基本大換新了。


    不僅民眾重新過上了普通平凡的生活,還額外得到了適應各種地形城池天氣的新作物種子,以及稍微更加先進些的農具圖紙。


    迴到郡守城池白崖城之後,墨箐先是把經過修煉後長高了不少的淩小久給“放生”了,再是開課兩個月時間,日夜不停地在城中免費講解醫藥學問。


    對修行者來說,她的醫術並不高深,僅僅是個會煉丹的丹師。


    修行界中的醫修、丹修是分離開的,醫修不一定會煉丹,丹修也不一定會看病。但二者間對彼此定然是會有相通的感悟,能夠和諧共進的。


    不過對人醫術水平一般的丹師,光是漏點學識出來,就足夠解決很多凡人的困境了。


    在講課中,墨箐還發現,岷州的科技發展水準雖然遠超外州,可對動物養護以及牲畜管理這方麵,卻都相差無幾。於是又加了半個月的另外課程,替侖允郡培養了一批學問尚淺的獸醫。


    顏染負責農學相關的事情,幾次的辛勞下來,因著怕她病倒,墨箐還特地將她腦中想的那些課業知識給抄錄了一份。然後又去強迫可憐的郡守,先給每座城池各自印上一百份,費用她出就是了。


    這邊忙忙碌碌,淩小久那邊倒是少有的溫情和悠閑。


    老管事身後一連串的小朋友們剛瞧見如今的淩小久,都是止不住地張大了嘴。


    原先矮小瘦弱的老幺,經過仙師這段時間的栽培和指點,踏入了聚氣境。原先本就與大家格格不入的可愛麵孔,添上一份仙氣,且身子也壯了不少,開始有了些世家小妹的模樣。


    心情有些複雜的老管事知道淩小久最後還是選擇了踏上修行之路,為了自己,更為了她所珍視的家人們。


    雖然時機還不夠成熟,卻也應該告訴她,關於母輩的事情了。


    從剛學會聽懂人講話開始,淩小久就一直迷惑著,為什麽姐姐哥哥們都跟著管事母親姓楊,而她卻獨獨姓淩。


    從楊一排到楊八都是相當隨意的名字,到了她這裏就思考著將九換成了久。


    帶著自己這一串小養子們,老管事難得在深夜裏為孩子講了個故事。


    有關——天魔禍事的故事。


    這件被封存於各大古老勢力,皆閉口不談的事情被幾個懵懵懂懂的凡人聽了個明白。


    從天域破裂開始,到世界之母的寵兒下落凡塵,再到使者以身補天,卻告知煞氣封印必有破除之日的結局。


    當年與天道使者並肩而封印煞氣的修行者家族,如今已經沒落了大半。


    話到這裏,之後就是有關她真正想說的迴憶。


    老管事年輕時曾是個武藝高強的鏢局頭子,在運送一趟外郡富貴人家的貨物時,機緣巧合下結識了來自隱世家族的大小姐。


    兩人一見如故,常常在雪天裏煮酒相邀。老管事練習自己的武藝,時而感歎說自己有資格踏入修行就好了,大小姐則泡著茶在旁微笑,並不說什麽。


    如此真摯的友誼彼此持續了五年時間,大小姐被家族召迴,似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臨行前,她展露了一身修為,向老管事坦白,此一去,乃是兩個修行家族之間的鬥爭,很有可能再也迴不來。


    有些呆愣的老管事連一句希望她順遂無虞的話語都講不出來,目送她乘雲離去後,日複一日地在兩人相約的小院等待。


    這一等,就是十年。


    數千個日日夜夜裏,她盼不到友人的歸來,又見識到修行者的了不起,竟對自己的武藝變得有些心灰意冷起來。從此,解散了鏢局,加入郡守府中,從一個管賬小廝開始做起。


    忙碌的日子最是容易忘卻迴憶,待老管事晉升為管事,得到郡守看重的那一年裏,放了個難得的長假。她迴憶起自己曾有個修行者朋友,於是重返故地,來到那個已經被拆除的院落。


    雜草叢生,屋牆破落。老管事頗有感歎,想著自己不該那樣小氣,即便她們並非同一層級的人,但畢竟感情是真摯的,為何那天自己不能至少說一句好話呢?


    “如今,什麽都晚了。”如此多年,大小姐沒有迴來過,那就大概是迴不來了。開始有些上了年紀的老管事歎息著,卻聽到耳旁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得見最後一麵,也不算晚。”


    大小姐靠在屋牆翻落的隱蔽處,懷中是一顆散發著淡淡藍色光芒的靈卵。


    ——“那個靈卵就是小久妹妹嗎!”


    老管事的迴憶被楊老大打斷,她看起來十分激動,因為她記得的,那年正是老管事將她撿迴去的一年!


    “大姐,難道你見過?”楊老二跟老三趴過來,頗為好奇地看著楊老大。


    “見過的,阿母的房中一直有道暗室,除了阿母自己,隻有郡守姨姨才能進入其中!那枚靈卵,就藏在那裏!”


    楊老大講出自己躲在角落裏看著兩位長輩護送靈卵的經過,那時的她剛滿四歲,恰好是記事的時候。


    瞧著嘰嘰喳喳不得安生的孩子們,老管事歎了口氣,還是長話短說了。


    大小姐所在的家族,是為當初跟隨天道使者滅除封印煞氣其一的淩家,沒落後便隱去塵世。因此也逃過了百年前邪仙柳蛇的大屠殺,勉強存活了下來。


    然餘下損失慘重的修行勢力聚合起來,盯上了實力一直沒有進步,隱世不出的淩家,發動了修行者之間的戰爭。


    這一戰十數年,大小姐與其伴侶的靈胎在如此關鍵的時刻,被族中祭祀天師斷言為災禍,將吸取邪煞,成為傀儡,拖累家族。


    實行了一係列封印手段後,大小姐帶著靈胎離開淩家,卻半途中遭遇埋伏,身受重傷,沒有足夠的靈氣恢複,命不久矣。


    在將死之際遇見了曾經的凡人友人,出於信任也出於無奈地將靈胎與往昔記憶交托過後,在雪中逝世。


    相識於白雪,也相別於白雪。


    順應大小姐的心願,老管事與郡守商量過後,將靈胎安放在暗室之中,靜待它的孵化。


    為了不顯得靈胎孵化後,孩子出現得突兀,老管事開始在城中搜羅無家可歸的孩子。要麽送進來做小廝,要麽托進城中的好人家。


    又一番精挑細選,最終收留了這八個孩子。


    楊家八子全部陷入了沉默,原來自己隻是一個鋪墊罷了。然而一串兒的姐姐哥哥望向自己疼愛了六年的小妹妹,心中又覺得沒什麽了。


    淩小久有些呆住了,她是想過,自己應當是修行者家族的遺孤,卻沒想到母族的從前是那般情況。也難怪阿母留下的玉佩,能夠吸收煞氣,保護了她許久。


    不知道為什麽被老管事硬叫來的墨箐在門口也聽傻了,告訴她有什麽用,她自己還有一大家子要管。


    以淩小久的體質,帶迴墨家的話,兩個邪煞之軀聚在一起,她都不敢想象到時煞氣會有多猖狂!


    磨著牙糾結了許久……


    啟程迴都院的日子比顏染想象的要快,她倒是不清楚,小箐純屬是怕被托孤才溜得飛快。


    終於能夠坐上靈舟的墨箐感到一陣舒爽,岷州那破地方不愧為修行者禁地,真的是寸步難行!稍微飛一陣子都有可能被黃牌警告,鬼知道她已經被迫摔下來多少次了。


    如果沒有特殊需要,她想,她是不會再來這個靈氣稀薄的凡人大域了。


    “所以,你最後留給淩小久的修行法訣隻有普天術嗎?”顏染靠在門沿上,朝著底下望去,屬於炙州顏色的土地逐漸覆蓋了視野。


    “她又不是墨家人,我總不能把家族功法教給她吧。”墨箐轉動著靈舟輪盤,挑著眉笑了笑,“但我也沒你想象的小氣。”


    “修行功法這種東西不好外傳,可身法什麽的,又不在此列。”


    她長唿一口氣,覺得真是把在岷州受的憋屈給噴了出來。


    “我看她天賦挺好的,萬法皆可入道,說不準她就是那個以身法入道的天才呢?”


    顏染歪了歪腦袋,小箐真是傲嬌啊。墨家身法“入夜深”修煉至大成後,能夠完全遮蔽自身氣息,聚氣境小修士抵達這個程度後,哪怕是尊者也得費一番力氣才能破除。


    走前小箐還特地冒著被調查令再次警告的風險,動用力量將淩小久體內的邪煞之軀給掩藏了起來。


    怎麽也夠她如此成長三十年,注入封印的靈氣幾乎將體內抽空。


    結果到了這人嘴裏,就輕飄飄的過去了,好像沒做什麽有用的事情似的。


    心軟成這樣,不愧是她的小箐。


    扭頭一眼就立刻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的墨箐狠狠地瞪了迴去。無臉怪心裏的想法還挺肉麻!


    就當做沒看到那臉紅到脖子根的樣子吧。


    顏染心情大好地準備迴去補覺了。


    隻有駕駛著靈舟的墨箐十分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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