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川大將中行牧最終並沒有殺掉被俘的南辰守將左中旭,而是派人將其押往楓林城。


    在楓林城,雖然並無戰事,可新晉龍川女王漠藏諾雲這些天來卻幾乎沒有片刻安閑,她一邊安撫百姓,整飭法度,恢複秩序,一邊加固城防,招兵買馬,整軍備戰。經過一番努力,楓林城雖然尚未恢複往昔的繁華,卻也是熙來攘往,多了幾分煙火氣。除此之外,她的最大收獲是擴大了龍川騎兵——龍川女王強大的感召力短時間內令高達一萬的龍川草原上的遊牧民加入了龍川騎兵,至此,龍川女王麾下的總兵力已經接近三萬人,且全是騎兵,其中大部分騎兵還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之師,可謂是兵強馬壯。


    中行牧攻克延津的當晚,多日的勞累令漠藏諾雲有些疲憊,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了。由於路途遙遠,延津城的勝利喜訊目前尚未傳至楓林,漠藏諾雲心裏牽掛著東方的戰事,所以無法在較短的時間內入眠。


    在夜晚的靜謐中,在迷人的月色中,漠藏諾雲身穿一件白色紗衣,安靜地坐在寢宮床邊的一把椅子上,認真地看著手中的一本書。橘色的燭火躍動著,照亮了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龐。由於衣領偏低,露出了頎長的美頸,瑩白細膩,宛若牙雕玉琢。尤其是那一雙清泓瀲灩的眼眸,於嫻靜優雅中更顯千般風流。


    原本隻是想翻看幾頁書,排遣一下時間,誰知她竟被書中的內容深深吸引,由此一發不可收拾,一口氣看到了深夜,反倒睡意全無。


    漠藏諾雲正看的入神,忽聽身後“吱呀”一聲,寢宮的門被從外麵推開。


    諾雲迴頭一看,原來是她的貼身侍衛梅勒若蘭推門而入。


    “陛下,天這麽晚了,您該休息了。”


    “本來我很困乏,”漠藏諾雲將書放在桌上,緩緩站起身來,“這本卻讓我越來越精神。”


    “噢?是什麽書讓陛下如此看重?”梅勒若蘭一邊說著,眸光掃向桌麵,那時一本嶄新的線裝書,書頁很厚,封麵赫然印著上四個醒目的大字:昭明春秋。


    梅勒若蘭大為驚訝,“陛下,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本書的作者正是您的敵人。”


    “你很聰明,”漠藏諾雲淡然一笑,“赫連昭明,他是一個有意思的對手,一個很複雜的人,一個不可捉摸的人。”


    “書中到底寫了什麽?”梅勒若蘭頗為不解,“讓女王陛下如此著迷。”


    “這是一本有關龍川曆史的書,”漠藏諾雲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書中不吝筆墨,解釋了和西涼信奉赤焰之神的龍川為何寧願接受信仰長天諸神的大夏皇帝的冊封也不願受到西涼逐日王的染指……算了,太晚了,不說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漠藏諾雲眼中的神秘的對手赫連昭明此時已經在楓林兵敗之後逃到了柳原城,他在那裏一麵收攏殘兵,壯大自身實力,一麵向遠在龍城赫連尊求援。他很清楚,漠藏諾雲絕不會止步於楓林城,而目前柳原地區所有可以調遣的兵力不超過兩萬人,最要命是,這兩萬人還都是七拚八湊的烏合之眾。一想到很有可能在他的手裏丟掉整個龍川,他的內心一片灰暗。


    除了赫連昭明,還有一個身份顯赫的人物對漠藏諾雲掌控楓林的事實非常不爽,這個人就是南辰輔國大將軍公孫龍勝。


    早在數日之前,公孫龍勝見到了宮冶皇後從江都城派來的宮廷女官,向他傳達了停止前進原地待命的命令。


    在接到這個命令之前,公孫龍勝的大軍離開龍川,水路並進,先後控製了永寧、廣武和龍門,可謂來勢洶洶。


    然而公孫龍勝並未執行這個命令,而是率領他的數萬大軍繼續水路並進,向著江都城挺近,目前已經進抵永川江畔的金野城,至此,其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在金野城高大的城牆上,南辰輔國大將軍公孫龍勝佇立在傍晚的清風中,手扶牆磚,那一雙犀利且深邃的三角眼凝視著遠方洶湧澎湃的永川江,那奔騰東逝的江流,猶如遊龍奔馬,東闖西撞,拍岸擊礁,滔滔的江流聲令人震撼不已。


    正當公孫龍勝凝神佇立,思緒萬千之時,在他的身後,傳來一陣舒緩的腳步聲,公孫龍勝迴頭一看,他的高級幕僚——西涼人哥舒清正在朝他走來。


    “哥舒先生,江都有什麽新的消息嗎?”公孫龍勝重又迴頭麵向大江。


    哥舒清不徐不疾地走到公孫龍勝的身邊站定,“大將軍,江都曾經一度風雨飄搖,我們的行動要提速了。”


    “一度?”公孫龍勝轉身麵向哥舒清,眉頭微鎖,“江都到底發生了什麽?”


    “就在前不久,江都永明宮上演了一場逼宮大戲,最後的結果是皇後勝出,而永曆親王武景軒下場悲慘,他被扔在一口枯井中,很可能已經凍餓而死。”


    “最毒不過婦人!這可是堂堂親王。”


    “更精彩的在後麵,後來,皇後又夥同東方老將軍的殘部滅了洪川親王武景隆。”


    “你說什麽?東方濟迴來了?”公孫龍勝大驚失色。


    “不,”哥舒清微微一笑,“他早就死了,帶兵迴來的是虎威將軍端木景洵。”


    “他真的死了?”


    “千真萬確!”


    “武景隆也死掉了嗎?”


    “沒有,他逃走了。”


    “這麽說,”公孫龍勝那張爬滿皺紋的古銅色的臉此時已經變得波瀾不驚,“皇後已經初步控製住了局麵。”


    “是這樣的,但這隻是暫時的,因為,還有我們!”


    “那端木景洵空有匹夫之勇,不足為懼!永明宮內的孤兒寡母,也難成氣候!自從歐冶俊雄隕落在聚望嶺,她的身邊就再也沒有經天緯地的謀臣了。”公孫龍勝的臉上閃出一抹詭譎的笑,“東方已死,我無憂矣。”


    “還有一個消息,武景軒的死黨,婁輔臣和蒲寧海已經向東南退卻。”


    “他們有多少人馬?”


    “大約不足三萬。”


    “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公孫龍勝一臉不屑。


    哥舒清道:“大將軍應當盡快將他們收入囊中,至少可以壯大我們的聲勢。”


    “先生言之有理,有道是聊勝於無,那就盡快派人聯絡他們。”


    “大將軍,既然您選擇了揮師東向,您就再難迴頭了,對於今後之事,不知您有何打算?”


    “開工沒有迴頭箭!”公孫龍勝冷峻的目光再次凝向浩瀚的江麵,“而今天下紛紛,群雄逐鹿,自然是強者為尊,永明宮的孤兒寡母,何德何能,號令天下?我,公孫龍勝,攜百戰精銳之師,懷順天安民之徳,當取而代之!”公孫龍勝的聲音由於激動而顫抖。


    哥舒清卻搖了遙頭,麵色變得凝重起來,“事有緩急,欲速則不達!當下,您如若麵南背北,恐難以收服天下人心,不如以迂為直,徐圖之。”


    “以迂為直?”公孫龍勝的情緒再次平複下來。


    “是的,”哥舒清的臉上閃出一抹狡黠的笑,“不要忘了,那武景軒還活著。”


    “他不過是一隻喪家之犬!”


    “不管他是犬還是豬,隻要他姓武,他就大有用處,有道是''借屍還魂''!”


    公孫龍勝沉思良久,他那如烏雲一般陰沉的臉上忽而綻出一絲淺笑,“好!好一個''借屍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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