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馬平川的望銀灘,刀槍如林,鐵甲如雲,狂風怒號,旌旗獵獵,濤聲隆隆。


    十萬南辰大軍聚集在這個日後注定要永留青史的地方,他們已經退無可退,身後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他們已是饑腸轆轆,大軍斷糧已經十天有餘;他們已然疲憊不堪,饑餓中的長途跋涉嚴重消耗了他們的體力;他們個個神情悲愴,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平安返迴南辰的希望是何等渺茫。


    在漫天的戰鼓聲中,在數萬鐵蹄的轟隆聲中,在直衝天際的滾滾塵煙裏,在戰馬的刺耳的嘶鳴聲裏,在威武騎兵的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裏,司徒川的三萬重甲騎兵分別從北、西、南三個方向開始向據守望銀灘的十萬南辰步兵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根據司徒川的部署,爾朱英龍與穆天風的三千騎兵與拓跋儀的三千寒山鬼斧營再加之北宮茂德與古中梁的一千騎兵共計七千人馬自北向南發起攻擊;漠藏諾雲、中行牧的龍川鐵騎加上慕容晴雪的兩千騎兵共計一萬兩千人馬自南向北發起攻擊;司徒川本人則帶領大將赤裏坤、漠裏美人烏南圖雅率領一萬五千人馬自西向東發起攻擊。整個望銀灘在這水銀瀉地般迅猛的聲勢浩大的攻勢麵前顫抖。


    如今的東方濟,再也無法重複他卻月陣的輝煌了,在退往望銀灘的路上,饑餓的士兵吃掉了本就為數不多的馬匹,而那些本來可以用作防禦騎兵的淄重車輛則在撤退途中被丟棄了多半,毫無疑問,饑餓嚴重削蝕了南辰士兵的戰力,即使他們把能夠用來充饑的一切,諸如老鼠、野兔、蟲子、蛇、樹皮、野菜等等都找來裹腹,仍然隻是杯水車薪!


    但曾經驕傲的南辰勇士們並不打算束手就擒,那一張張視死如歸的臉龐,那一雙雙仍然堅毅的眼神,預示著他們奮戰到底的決心。


    司徒川騎著奔騰的戰馬,身先士卒,行進在衝鋒的路上,猛烈的海風吹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如野獸嗥叫般可怖的風聲響徹在他的耳畔,他揮舞著長劍,劍光照亮了他那極具英武氣概的俊美的臉龐,在他那深炯的眼眸中交織著睥睨天下的豪邁和裴天憫人的情懷。在馬背的起伏中,他盔頂的長長的纓毛在風中飄蕩,一身銀甲光芒閃耀,白色的披風在高高飄揚。


    北路的進攻大軍雖說人數最少,但猛將雲集,攻擊力十分可怕。拓跋儀的寒山鬼斧營位於北路進攻大軍的左翼,強悍且勇猛的寒山勇士,揮舞著沉重且銳利的戰斧,即將成為南辰步兵們的噩夢。拓跋儀衝鋒在前,在寒山騎兵排山蹈海般的衝鋒中,對麵的敵人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當拓跋儀看到敵人用巨盾和車輛組成的陣容齊整的防線時,他的臉上閃出一抹驚悸之色,虎平渡的慘烈一幕再度浮現在他的眼前。但是當他看到被南辰用作外圍防禦的木製的運輸車上一個負責操作床弩的南辰士兵由於饑餓與疲憊突然暈倒時,他那令人畏懼的冷酷的臉上泛出了一絲冷笑。


    衝過漫天的箭雨之後,行動迅猛的寒山鬼斧營率先接敵。在寒光閃閃的戰斧麵前,在這群兇神惡煞般的蠻族猛士麵前,即使是最勇敢的南辰武士,眼中也不免閃出驚悸之色。南辰人的防禦看起來猶如銅牆鐵壁,深灰色的巨盾上雕刻著麵目猙獰的饕餮猛獸,長長的鐵槊從盾陣中穿出,全力以赴的南辰武士試圖洞穿如洪水般洶湧而至的寒山騎兵的鐵甲,但他們的身體太過虛弱,他們的力量並不足以對寒山騎兵健碩彪悍的戰馬構成致命的傷害,寒山騎兵的鐵蹄很快踏向堅硬的巨盾,有的將笨重的盾牌連同躲在後麵的武士迅速彈開,有的直接將巨盾踏碎,將持盾武士踐踏而死。盾陣很快就被攻破,寒山騎兵衝入南辰防禦的縱深,寒山人的戰斧開始向那些無意放棄抵抗的南辰武士展開血腥的殺戮,霎時間肢體橫飛,頭顱亂滾,一片血光,喊殺聲、兵刃的碰撞聲、唿嘯的風聲、大海的濤聲與刺耳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荒涼的望銀灘成了血與肉的地獄。


    曾經是寒山八大王之一的拓跋儀手持長柄巨斧一路衝殺,猶如一頭闖入羊群的獅子,勇猛無比,如入無人之境,敵人的鮮血很快染紅了他的衣甲。拓跋儀正殺得興起,忽然從驚魂未定的南辰步兵的後方殺出一員猛將,隻見此人下跨一匹棗紅馬,身長八尺,麵色森然可怖,一雙淩厲的三角眼充滿了殺機,一臉淩亂的絡腮胡子加之筆挺的鷹鉤鼻使他看起來野性十足,他穿著一身厚重的魚鱗甲,雙手各持一柄沉重的金柄尖頭錘,氣勢洶洶,威風凜凜。


    那人快馬衝到拓跋儀的麵前,一臉不屑地說道:“我乃大辰鎮北大將軍帳下先鋒薩圖阿,你是哪裏來的野種,報上名來!”


    拓跋儀冷笑道:“寒山明義王拓跋儀特來取你狗命!”說完,揮斧躍馬,如惡虎撲食一般直取薩圖阿,轉瞬之間,已經與薩圖阿近在咫尺,隻見一道白光閃過,拓跋儀劈頭蓋臉就是一斧,鋒利的斧刃直衝薩圖阿的麵門。薩圖阿綽號“居炎之虎”,大戰小戰經曆無數,一身膽氣,他並沒有被拓跋儀的威勢所嚇倒,而是沉著應戰,雙錘迅速架成十字擋在頭頂上方,隻聽得一聲錚然巨響,伴隨著飛濺的火星,在強烈的撞擊之下,二人幾乎同時感到虎口振痛。


    於是,一場搏殺開始了,二人你來我往,一時竟平分秋色,誰也無法將對方製服。薩圖阿的強悍戰力令拓跋儀暗暗吃驚,而拓跋儀的兇猛攻擊力也令薩圖阿疲於招架,感到難於喘息。就在這時,更多的寒山騎兵衝入南辰大軍的縱深,風卷殘雲般將越來越多的南辰人消滅在小小的望銀灘。薩圖阿眼看即將被寒山騎兵包圍起來,無法脫身,又加之在與拓跋儀的對抗中漸漸處於下風,自知不是對手,於是心生一計,他假裝出招,右手持錘向前一挺,錘尖正對著拓跋儀的麵門,卻有出人意料地鬆開手,重錘從薩圖阿的手中飛出,徑直飛向拓跋儀的臉部,拓跋儀大吃一驚,急忙揮斧自保,就在銳利的錘尖距離拓跋儀的鼻子不過一個手指的距離時,戰斧粗壯的鐵杆才有驚無險的將鐵錘彈向一邊,拓跋儀霎時驚出一身冷汗。就在這轉瞬之間,薩圖阿用手中僅有的一柄戰錘打翻了一個企圖靠近他的寒山騎兵,然後迅速向海邊遁走。


    薩圖阿靈光一閃之下,得以逃出生天,相比之下,另外一位南辰將軍可就沒有那麽幸運了。隨著各路人馬均已突入到南辰防禦的縱深地帶,南辰的防線已經土崩瓦解,盡管所有人都意識到敗局已定,但英勇無畏的南辰武士並未放棄抵抗,在最後的時刻,他們決心用生命來詮釋其對帝國的忠誠,望銀灘很快屍積如山,血流成河。在慘烈的混戰中,南辰大將左丘朔光遭遇了鼎鼎大名的武寧候,鎮東大將軍,且即將成為當朝駙馬的爾朱英龍。爾朱英龍勇猛無比,手中的金背砍山刀閃爍著耀眼的寒光,他的刀法富於變化,刀刀見殺,很快就令左丘朔光感到無力招架,此時,大量的長城騎兵已經衝上前來,幾乎將爾朱英龍和左丘朔光圍在中間。在如此險惡的局麵之下,左丘朔光意識到逃跑已經不可能了,他索性橫下心來,決心奮戰到底。但他終歸不是爾朱英龍的對手,很快被爾朱英龍找到一個破綻,一刀斬落馬下。


    各路大軍皆進展神速,紛紛逼近位於海岸的南辰防禦圈的核心地帶。在那裏,由於前方勇士的拚死抵抗,為南辰人贏得了一些時間,已經有將近兩萬人順利登上了停在近岸準備前往東安島的船隻。


    南辰鎮北大將軍東方濟背對著波濤洶湧的大海,佇立在海岸邊,他那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寫滿滄桑的臉上透著深深的悲愴與迷惘。他看到了什麽?在異常慘烈的廝殺中,昔日傲視天下的南辰武士被司徒川的重甲騎兵如屠牛宰羊一般恣意殺戮,臨近中午時分,望銀灘的屍體已經堆疊了一尺多厚,汩汩的血水幾乎可以沒過腳麵。沉痛的失敗將東方濟的那顆原本強毅的內心徹底打入了地獄的深淵,他那蒼白的眉毛和胡須在猛烈的海風中顫抖,眼前的情形令他心如刀割,痛不欲生。東方濟拒絕了下屬們希望他先行上船的請求,在這艱難的時刻,他不願離開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大辰勇士們。


    大夏南威將軍北宮茂德率先逼近南辰核心防禦圈,他甚至已經看到了東方濟身後的那麵碩大的帥旗,他感到為朝廷建立大功的機會來了,正當他準備衝上去殺他個天翻地覆時,一位同樣強悍無比的南辰將軍擋在了他的麵前。北宮茂德定神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此人正是威震天下的南辰虎威將軍端木景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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