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濟雖尚有十萬精銳之卒,奈何糧斷絕,如若繼續困守昆寧城,則無異於坐以待斃,”司徒川環視諸人,他那睿智的眼神中透著一抹洞明萬事的超然,他停頓了片刻,接著用他那富有磁性的抑揚頓挫的語調說道:“現在,無論他有多麽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放棄昆寧城了。”


    “那麽,他會去往哪裏呢?”是雲亦月凝神望著司徒川,幽邃的眼中綻放出迷人的光彩。


    “目前,擺在東方濟麵前的,有三條路可走:其一是向北渡過淩水河,再經過安順南部地區折向東北,經雲水關進入東州,與侵擾東州的叛軍合流。”


    “若真如此,將會很麻煩。”大將赤裏坤眉頭緊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的,”司徒川道:“這樣的前景的確令人揪心,但卻不大可能出現。”


    “那是為何?”是雲亦月問道。


    “且不說那尉遲金墨是否有能力提供這十萬大軍的口糧,依東方濟的秉性,他也未必肯屈尊降貴去依附叛軍。”


    “如此說來,”大將拓跋儀道:“他不會選擇北上。”


    司徒川微微點了點頭。


    “那其二呢?”是雲亦月繼續追問。


    “其二就是南下打通鎮龍關,再經霧嵐川,渡過永川江,返迴南辰。”


    大將拓跋儀看了夫人一眼,一臉疑惑地說道:“這似乎是一條死路,他將遭遇諾雲郡主和她的龍川鐵騎,如今,東方濟糧將盡,憑其饑餓疲弊之卒,是難以撼動鎮龍關的。即使東方濟僥幸打通了鎮龍關,還要麵對鍾離嶽,對東方濟來說,勝算渺茫。”


    “也不盡然,”司徒川的臉上忽而蒙上了一抹擔憂之色,“這裏麵存在一個變數,那就是南辰是否還有足夠強大的後備力量能夠及時進入霧嵐川,那樣的局麵對我們來說是不利的。”


    “但是南辰似乎已經將其全部的進攻力量投入了北伐,”大將赤裏坤道:“就連拱衛江都的江左營都被派出來了。”


    “假如南辰在霧嵐川沒有出現一支強大的援兵,那麽,”司徒川轉身凝視著寬闊浩淼的江麵,看到一艘又一艘滿載士兵和戰馬的雄偉樓船正在離開江岸向東駛去,場麵蔚為壯觀,他接著說道:“東方濟將更有可能走第三條路,那就是從昆寧出發向東直達東海,然後渡海到東安島。”


    “東安島?”是雲亦月瞪大了眼睛,看著司徒川那身姿偉岸的背影,“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是的,”司徒川迴應道:“東安島位於金覺島的南邊,距離靜州海岸並不算太遠,由於其位置十分重要,故而自大夏開國以來,一直為南辰所控製,南辰將此島作為其龐大船隊向金覺島運送糧物資的中轉站和避風港。”司徒川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轉過身來,重又麵對著三人,“現在,令人擔憂的是:我對那裏的情況知之甚少,對那裏是否還存有足夠的糧亦不得而知。”


    大將拓跋儀憂心忡忡地說道:“也就是說,東方濟的十萬大軍一旦退至海邊,就有可能會出生天。”


    “不!這個季節,東海風暴肆虐,想要渡海運送十萬大軍去小小的東安島,簡直難比登天。對南辰人來說,無論如何,一場滅頂之災已經近在咫尺!”司徒川深炯沉毅的眼眸中忽然閃出一抹冷冽的殺氣。


    大夏顯慶二十年七月二十日,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在新組建的大夏雲江水師的助力之下,司徒川極其麾下的那支足以傲視天下的鐵甲騎兵就已經全部渡過了雲江,踏上了廣袤的靜州大地。


    就在同一天,從天都出發的大夏顯慶皇帝的出巡隊伍在經曆了漫長而艱難的旅途之後,終於到達了最終的目的地——靜州的東都,靜州節度使宮儀浩正早已等候在東都城的北門——洪極門外,迎接聖駕。


    進入這個大夏國的第二大城市,東歌公主感到格外興奮,她騎著那匹心愛的汗血馳龍馬,行進在隊伍的前列,不斷的向左右張望,東都城高大威武的城牆,其宏大的城市規模,熙熙攘攘的繁華街市,給她一種仿佛置身天都的感覺,而且越是接近城市的核心區域,她的這種感覺就越發強烈。


    盡管道路兩旁每隔三步遠就肅立著一位甲胄森然的東州士兵,將城中的百姓與綿長的出巡隊伍隔絕開來,但百姓們仍然有幸在稍遠一點的地方一睹東歌公主的絕世美貌以及她騎在高大駿馬上的颯英姿。


    皇帝的最終目標當然是景明宮。


    當傘蓋如林,旌旗獵獵,金甲閃耀的浩大出巡隊伍抵達景明宮的北門德化門時,停止了前進。皇帝懷著激動的心情和皇後衛慕雲一起步下龍輦。


    豪華壯美的景明宮出現在皇帝的麵前,隻見宮牆高大堅厚,左右角樓造型優雅,氣勢雄渾。一座座高高聳立的兩重簷乃至三重簷廡殿頂的巨殿置於其內,一眼望不到盡頭,殿頂的飛簷上琉璃閃耀,飛簷的弧脊上裝飾的各種走獸飛禽栩栩如生,大殿之間飛橋鉤連,若彩虹橫空,似飛龍懸天,層層薄霧飄蕩在那些樓台殿宇、飛橋空廊之間,恍恍然若神宮仙境。


    接下來,皇帝迫不及待的在宮儀浩正的陪同下,帶著一眾文武官員遊曆了景明宮,皇帝的心情大好,當天中午,皇帝便在景明宮南門崇天門上設下酒宴,大宴群臣。


    酒宴開始之前,東州節度使宮儀浩正特意準備了一份禮物,這份禮物很奇怪,既不是送給皇帝的,也不是送給皇後的,而是送給東歌長公主的。


    宮儀浩正知道東歌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知道東歌公主在出巡路上那令人驚豔的表現,他在皇帝和皇後麵前畢恭畢敬的說道:“陛下,東歌長公主不光有傾國之貌,其聰慧機智比之前朝無憂公主亦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在長林城以米湯智退敵兵之事已經在整個東州婦孺皆知,今特備薄禮,以表崇敬仰慕之意。”


    當眾人看到宮儀浩正的禮物竟然是一副華美絕倫的甲胄時,皆大吃一驚。


    顯慶皇帝龍顏大悅,不住地誇獎這禮物送的好,並吩咐東歌將這一身甲胄穿在身上。


    皇後心裏麵顯然對這件特殊的禮物不以為然,但她也不好多說什麽,也隻好禮節性的笑著對宮儀浩正表示感謝。


    盡管對宮儀浩正本人沒什麽好印象,但宇文東歌對這件禮物卻滿心歡喜,對她來說,這簡直是夢寐以求的至寶,宇文東歌於是很快進入內室,穿上了這身鎧甲。


    當東歌長公主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所有的目光全都立即集中在她的身上,現場鴉鵲無聲,仿佛就連空氣都要凝固了。


    隻見她頭戴一頂精美絕倫的鎏金團鳳紋白纓盔,部分遮住了她那明亮飽滿的額,她那光潔白皙的臉龐,冷峻中透著一抹迷人的書卷芳華;細細的蠶眉微挑著,微微上揚的長長的睫毛下,像黑水晶一樣閃爍著的一對脈脈含情的透著睿智的雙眸,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又有著一種令人迷醉的空靈與俊秀!她的兩側肩上是一對造型威猛的鎏金龍麵紋護肩,下吐銀光魚鱗甲披膊,她的腰部兩側各有一對銀光金邊袍肚,腰係一條銀光團鳳紋腰帶,突顯出她那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身。腰部以下正前方是一麵銀光金邊翔鳳紋魚鱗甲前擺,一對金邊魚鱗護腿甲罩在東歌公主那一對筆直修長的上,腳上踏著一對纖巧華麗的金色祥雲紋高筒戰靴,身後係著一麵工藝極其精湛的金絲鳳紋披風。


    眼前的一幕令顯慶皇帝欣喜萬分,也令在場的文武大臣們讚歎不已。


    這正是:威赫赫鐵甲征衣,光燦燦玉顏輝煊,眼顰秋水蘊藉情絲萬種,嫣然巧笑昭彰絕代風華,出塵脫俗宛若神妃仙子,英姿颯羨煞天下須眉。


    除了這一身華貴的甲胄,宮儀浩正還附贈了一把寶劍。


    此劍名為赤霄龍淵劍,乃是宮儀家族祖傳之物。


    宇文東歌接過寶劍,仔細端詳了一下,隻見劍鞘及劍柄遊龍刻鳳,勁光閃閃,甚是華美,東歌一把抽出寶劍,頓覺寒氣逼人,此劍長二尺一寸,鋒利無比,刃若寒霜,清冷似雪,一麵刻日月星辰,一麵刻山川木,紋飾精美古樸,莊重威嚴又不失活潑靈動。


    宇文東歌的心情格外激動,當即決定舞劍一曲。


    伴著悅耳的絲竹鼓樂,宇文東歌瓷白的纖手緊握著赤宵龍淵劍那精美絕倫的劍柄,開始翩躚起舞,那曼妙的劍舞新來一片讚歎的目光,精通音律和舞蹈的文昭殿大學士綜政淵衡索性放下酒杯,屏息凝神的欣賞品味著,就連麵前的美酒佳肴都變得索然無味。宇文東歌忘情地舞著,那遍身戎裝也不能遮掩的窈窕婉轉的身材人心亂神迷,伴隨著優美的劍舞,她身上飄散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驚奇的是,這如百合花般淡雅的芬芳竟然沒有被那溢滿整個樓台的濃鬱的酒香所淹沒。


    須臾之後,宇文東歌開始唱道:


    “蒼雲遠瀚,


    望斷南飛雁。


    立馬觀瀾神湖畔,


    鋒嘀直指統萬。


    飛旌耀揚異幫,


    天威震懾八荒,


    長劍高擎穹宇,


    隻待降龍伏虎!”


    東歌的歌聲清脆悅耳,激越中透著婉轉,令人蕩氣迴腸,如癡如醉。


    一曲終了,宮儀浩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端坐在身邊皇帝,卻見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陰沉,不禁大吃一驚。


    宮儀浩正哪裏知道,此時此刻,在皇帝陛下的耳際,正響徹著另外一首著名的歌謠:


    “天下紛紛盡戈矛,


    千軍萬馬避白袍。


    蟄龍驚起風雷動,


    地覆天翻又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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