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鍾離嶽的船隊即將進入嚴陣以待的南辰弓弩手的射屆之時,鍾離嶽突然下令:點火,下船!


    霎時間,所有戰船上的柴草、硫磺個硝焰被頃刻間引燃,船上的士兵則迅速撤退到拴在船尾的小船上,旋即砍斷了繩索,駕著小船向後退去。


    轉眼間,烈焰升騰起來,一條條火船徑直衝向敵人的艦隊。西風更猛了,風助火勢,熊熊的火光輝映在南辰士兵那一張張惶恐愕然的臉上,將一股死亡的氣息罩上他們的心頭。


    火越燒越猛,伴隨著船身木板燃燒的劈啪作響,熱浪升騰起來,就連站在觀瀾山主峰的司徒川和漠藏諾雲都能分明的感受到這撲麵而來的熱氣。


    驚慌失措的南辰弓弩手們衝著這些空無一人的火船做著毫無意義的一通浪射,笨重的拍竿依舊在奮力發射著巨大的火球,但這些火球除了個別命中之外,絕大部分都落入了水中。


    木龍和碩終於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想看到的場麵,震驚惶恐之餘,他本能地下令全體戰船後退閃避。然而由於他的艦隊是五船相連,因此行動異常笨拙,根本來不及閃避。


    南辰人眼睜睜的看著一條條火船劈波斬浪地衝向他們的巨艦,在震耳欲聾得轟隆聲中,伴隨著飛濺的火光,鍾離嶽的戰船被撞得四分五裂,猛烈的震動之下,一部分甲板上的士兵被慘叫著拋向已是一片狼藉的湖麵,洶湧的火舌隨即撲向高大威猛的南辰的巨艦,大火沿著的船身迅速向上延燒,很快撲向船首及側舷甲板,排布在甲板上的部分弓弩手未及躲閃,被大火點燃了衣甲,這些不幸的士兵因不堪忍受烈焰焚身之苦,於是紛紛縱身跳入水中。


    有幾艘火船鬼使神差般的穿過南辰艦船的間隙衝向了龐大的南辰艦隊的核心區域,這無疑造成了更大規模的混亂,靠近西邊的艦船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幾艘位於縱深區域的艦船也開始燃燒起來,在從翠薇島到汐月半島之間的廣闊的湖麵上,滾滾的黑煙升騰起來,直衝天際,灼熱的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氣息,士兵的慘叫與哀嚎聲夾雜著木材燃燒的劈啪聲,將現場的混亂與恐怖的氣氛推向了極致。


    至此,南辰人終於滑落到了一個巨大危機的邊緣,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之下,幾乎所有的巨艦組合體開始不顧一切的向東躲避,然而,慌亂之中,有些五艦連珠的龐然大物竟然撞在一起,再也無法移動。猛烈衝撞所發出的駭人聲響猶如滾滾的驚雷,船帆和桅杆在劇烈的搖晃,碎裂的木板紛紛飛向湖麵,好多艦上的士兵也被甩落水下,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隻有靠近東邊的那些巨艦得以向東方的翠薇島方向移動,但由於速度過於緩慢,根本無法迅速脫離險境。


    在這突如其來的可怕的打擊麵前,木龍和碩和夏穀由疆皆麵如死灰,看到南辰帝國引以為傲的強大艦隊正在逐漸被大火吞噬,木龍和碩的臉因痛苦而變得扭曲。


    布置在西邊的戰船已經開始猛烈地燃燒,洶湧的火舌迅速竄向上層甲板,更多的士兵被大火吞沒,船帆和桅杆開始燃燒,飛騰的烈焰高達十數丈,滾滾的黑煙則直衝天際。甲板上的南辰士兵猶如一群驚慌失措的螞蟻一般,帶著渾身大火往來奔突,慌不擇路,不斷有絕望的士兵慘叫著從高高的甲板上跳下,其中包括南辰最最精銳的江左營的將士們。


    更大的災難接踵而至,衝天的烈焰在停泊著眾多五重樓船的艦隊核心區域升騰起來,從淩波湖到汐月半島的廣闊的水域之內已是一片火海。


    在那滾滾濃煙的籠罩之下,在那熾熱空氣的炙烤之中,在那熊熊火光的映照之下,在那充斥著慘叫與哀嚎的嘈雜聲裏,美麗的淩波湖變成了一個死亡之湖,無數燒焦的屍骸在水波中飄蕩,無數落水的士兵在垂死掙紮,無數散落的船板幾乎鋪滿湖麵,在這地獄之火的煎熬中,數萬年輕的生命已經或者即將被無情地吞噬。


    這樣的景象令已經駕著小船退向西邊安全水域的鍾離嶽難掩激動之情,“痛快!痛快!痛快!”他站在船頭,麵向衝天的烈火大聲狂吼著,火光輝映在他那透著幾分兇相的由於極度興奮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滾滾的黑煙幾乎遮住了天空,並向西方的翠薇島飄去。


    翠薇島上嚴陣以待的赤裏坤和公師雲相幾乎被熏得睜不開眼睛,他們二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雖然正在發生的事情顯然已經超出了他們想象力的極限,但一個顯著的事實已經擺在了他們的麵前:再也沒有什麽力量能夠強大到足以踏平翠薇島了。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原本天下無敵的龐大的南辰艦隊已經有超過三分之二的船隻被大火吞沒,損失可謂極其慘重!但大火還在延燒,南辰人還將繼續在失敗的深淵中滑落,直至灰飛煙滅。


    為了挽救幸存的戰艦個士兵,木龍和碩命令所有船隻全力以赴向東開進。


    木龍和碩的旗艦由於沒有個別的船隻綁在一起,因此行動較為靈活,最先衝向翠薇島。然而就在大船尚且和岸邊有一段很長的距離時,大船突然猛烈一震,震動是如此劇烈,以至於木龍和碩和他身邊的士兵門幾乎全都跌倒在甲板上,有些靠近邊緣護欄的士兵則直接被拋向湖麵。這艘五重樓船從此再也動彈不得。木龍和碩艱難的從甲板上爬起來,他知道:大船擱淺了!此時此刻,他的內心簡直比這黑煙滾滾的天空還要晦暗。


    與木龍和碩相比,他的真正對手――身為大夏平南大將軍,定南軍節度使的司徒川卻也並沒有感到多少勝利的喜悅。


    站在高高的觀瀾山主峰觀戰的司徒川和漠藏諾雲清晰地全程目睹了淩波湖上這慘烈的一幕。


    “紛爭無休無止,多少生靈塗炭!”司徒川不禁搖頭歎息,他那幽邃的眼眸中透著深深的憂鬱。


    勝利就在眼前,司徒川感受到的卻是一抹悲寂與蒼涼。


    “我知你不喜歡看到這些,但這又是你必須要做的,”漠藏諾雲輕輕拂掉飄到她烏黑秀發上的一小片煙灰,在熊熊火光的輝映之下,她那美得絕世出塵的臉閃耀著迷人的光華,她用略帶傷感的語調低聲說道:“你別無選擇。”她深深的知道:一個情懷悲憫之人,卻不得不做這種違心之事時其內心所受到的煎熬。


    “我非嗜殺之人,然此情此景……”


    “風雲際會,滄海橫流,天降大任於你,一切征伐與殺戮,皆為不得已而為之,非此不能戰勝強敵,恢複河山,匡扶社稷,你的諸神不會因此怪罪於你。”


    “話雖如此,然此役殺戮之重,死事之慘,實令人於心難安!”司徒川抬眼看著已被滾滾濃煙遮蔽的晦暗的長空,在山下熊熊烈火得映襯之下,他那透著勃勃英氣的俊美的臉龐蒙上了幾分悲涼之色。


    漠藏諾雲用她那潔白的纖手緊緊抓住司徒川的手,默然不語。


    忽然,一道刺目的閃電劃破烏雲翻滾的天空,電光將司徒川和漠藏諾雲的臉照得慘白,繼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驚雷,這仿佛令大地都顫動起來的駭人的聲音與湖麵上垂死掙紮的南辰士兵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猶如末日來臨的絕響。


    雷聲過後,一粒冰冷的雨滴剛好滴落在司徒川微微仰著的臉上。


    “現在,”司徒川透著幾分憂鬱的深邃的目光凝向漠藏諾雲,“該我們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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