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顯慶二十年一月三日的早晨,紅梅穀外傳來了陣陣淒厲而又綿長的叫聲。居炎人的近千頭戰象以宏大的氣勢排成蔚為壯觀的陣列進入了紅梅穀,緊隨其後的是將近三萬來勢洶洶的居炎藤甲兵。


    這些來自遙遠南方蠻荒地域的居炎人一經進入紅梅穀,立即被映入眼簾的攝人心魄的美景深深地震撼了。


    狹長而又幽深的穀地中,一株株紅梅傲然綻放在陡峻的崖壁之上,山石的罅隙之間,山林的荒草之中,這些不畏嚴寒,傲雪鬥霜的紅梅花於無邊的寂寥之中傲然挺立,奇姿異態紛呈,美不勝收。整個穀地就象籠罩在一片無比絢麗的紅霞之中。一陣冷冽的寒風唿嘯著掠過靜謐的穀地,將那沁滿穀地的清逸幽雅的芬芳擴散到了更遠地方。


    居炎大將布提留騎在大象高高的脊背上,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這醉人的芬芳。他今天的心情不錯,公孫龍勝對他的千象陣寄予了厚望,他也有足夠的信心打好這一役,畢竟,沒有了白袍司徒,這些來自平州的強悍的鐵甲騎兵也變得沒那麽可怕了。


    太陽升起來了,金色的朝陽灑滿了穀地,一隻又一隻小山一樣高大的披著藤甲的戰象踏著沉重的腳步行走在穀地中。居炎戰象的藤甲以紅色為主,兼有白色和黑色點綴,整體風格給人以粗獷、熱情、神秘的感覺,藤甲上的紋飾基本上是一些傳說中的奇獸,這些野獸被描畫得麵目猙獰,陰森可怖,足以令他們的敵人膽寒。後麵的居炎藤甲兵的甲胄紋飾與戰象身上的幾乎如出一則。這些色彩紅豔的甲胄輝映著如同紅霞一般絢爛的梅花,使整個狹長的穀地宛如一條流淌著鮮血的大河。


    居炎人和他們的大象自西向東行進,穿越穀地,他們全都背對著陽光,殷紅的梅花將士兵們那一張張有些晦暗的視死如歸的臉龐映成紅色。就連皮膚黝黑的大將布提留也看起來紅光滿麵,他長著一張令人生畏的猙獰兇狠的麵容,他的藤甲最為華麗,幾乎遍身鑲著耀眼的金帛,盔頂上還裝飾著兩條高高飄揚的翎羽,顯得高貴而有氣勢。


    布提留的臉上始終透著一股傲慢與得意,絲毫沒有感受到危險的迫近。


    蔚藍的天空上幾朵淡淡的薄雲在隨風飄逝,幾隻雄鷹在浩渺的天空中盤旋。紅梅穀或許是這個寒冷的季節裏雲州北部最美的景致了,唯一令這些來自南方炎熱地帶的居炎人感到不爽的是:越是臨近穀口,寒風越是凜冽刺骨。


    突然,隨著一聲淒厲的號角劃破天際,不計其數的甲胄森然的司徒川的士兵從兩側高地上冒出頭來,滾木擂石從兩側高地上傾瀉而下,伴隨著驚雷一般的聲響,滾滾塵煙直衝天際,那些盛開在山坡上的雲霞一般絢麗的梅花瞬間即被遮天蔽日的塵煙所吞噬。遠道而來的居炎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這些遠道而來的征服者們終於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


    巨石以極快的速度衝向那些體軀龐大的戰象,即使這些東土世界的最強大的巨獸也完全無法抗禦這突如其來的可怕的打擊,很多戰象被巨石擊中,發出了悲慘的吼叫聲,這叫聲響徹天宇,震顫大地,一隻又一隻大象轟然倒下了,象背上的居炎馭手、射手、標槍兵滾落到地麵上,有的直接被大象壓死,有的被滾落的飛石砸死,有的身負重傷,躺在地上發出淒慘的哀嚎。


    但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守在穀口的大將赤裏坤神情肅然地佇立在唿嘯的寒風中,隻見他不慌不忙地全力拉滿弓弦,將一枚燃著火的箭矢斜向天空射了出去,火箭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向小山一樣堆滿穀口的柴草上,散落在柴草上硫磺和焰硝瞬間即被引燃,烈焰騰空而起,幹柴在烈火中猛烈地燃燒,發出“劈啪”的聲響,熊熊的火光照在居炎人的臉上,恐懼的神情閃過這些視死如歸的臉龐。


    居炎人的藤甲堅固又有極強的韌性,幾乎刀槍不入,數百年來,受到藤甲保護的居炎人總是令他們的敵人一籌莫展,然而,還是有一個嚴重的問題被公孫龍勝和南辰的將軍們忽視了:被桐油浸泡過七七四十九天的藤甲存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怕火。


    恰在此時,從西邊吹來一股勁猛的寒風,風助火勢,烈焰衝天而起,滾滾的濃煙升騰起來,巨大的火舌唿嘯著向來不及閃避的居炎人和他們的戰象席卷而去,居炎人和戰象身上的藤甲瞬間被引燃,被烈火吞噬的大象霎時陷入了最後的瘋狂,它們發出悲慘而又淒厲的叫聲,紛紛調轉方向向身後奪命狂奔,大象脊背上的居炎人有的被大象劇烈的動作甩下來,有的不堪忍受烈火的煎熬,慘叫著從高高的象背上跳下來,在地麵上瘋狂地打著滾兒,企圖將身上燃燒著的熊熊的火焰撲滅,但這無疑是徒勞的,那些跳落到地麵的居炎人不是被渾身的大火燒死,就是被陷入瘋狂的大象踩死。


    西風正勁,火焰沿著狹長的穀地疾速向東延燒,越來越多的可憐的居炎人和他們的大象被這衝天的烈焰所吞沒。居炎人徹底陷入了混亂——一種超出人類想象力的淒慘與恐怖的可怕的混亂之中。


    戎馬一生的居炎大將布提留第一次感受到了末日將至的悲哀,他怔怔地坐在高高的象背上,熊熊的火光輝映在他那萬念俱灰的臉上,就像一尊了無生氣的雕像。灼熱的氣浪向他逼來,衝天的烈焰在他麵前肆虐,那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士兵在悲慘的哀嚎,在烈火中掙紮,燃燒著的大象在痛苦中哀嚎、奔跑、衝撞、自相踐踏,然後轟然倒下。在布提留絕望的眸光中,一隻渾身是火的大象徑直衝了過來,同樣渾身是火的居炎馭手仍然在企圖駕馭他的大象——他無疑是一位可敬的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仍然在堅守自己的崗位。然而無濟於事,大象已經無法駕馭,不可避免的一頭撞向了布提留的大象,那長長的獠牙深深插入到了布提留坐像的肚子裏,一聲轟然巨響之後,兩頭巨獸猛然撞擊在一起,布提留在強烈震蕩中幾乎暈厥,他感到身體似乎漂浮起來,他在向地麵跌落,他的坐象也被烈火引燃,洶湧的火蛇瞬間騰空而起,恍惚中的布提留仰麵向地麵跌落,在他的四周隻有火焰在升騰,他看到了蔚藍的天空被滾滾的濃煙所遮蔽,他看到遠處崖壁上的美麗的紅梅也在燃燒,梅花、火焰、藤甲,到處是令人炫目的紅。


    “這該死的紅色!”布提留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詛咒著,他最後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位正在遠處高崗上騎馬俯瞰戰場的大夏國將軍,白色的戰馬,白色的披風,一身威武華美的銀甲在烈火的輝映下更加閃耀奪目。


    沒錯,是他,就是他——白袍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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