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唐樾琛的意識再次蘇醒時,發現自己飄在半空中。


    周圍熟悉的場景,他知道自己又做夢了。


    “哥哥,我們兩個可是拉鉤了,你可不許反悔!”


    “好,等你長大後我一定娶你為妻,絕不食言!”


    男孩和小女孩拉鉤的手指在太陽的見證下,緊緊相扣。


    關於當年,這是唐樾琛唯一留存的記憶。


    十年來,在他的夢中反複上演。


    溫潤如玉不過是他想展示給世人看的表象,實際上他心如死水,古井無波。


    所以,唐樾琛一度懷疑過這段記憶的真實性。


    畢竟在夢中,自己臉上的笑容是如此真實,眉眼間流露出的幸福是如此耀眼。


    耀眼到他覺得匪夷所思,也難以置信。


    而且以他的教養與良知,不可能隨便輕易地對一個女孩許下這樣私定終身的約定。


    一定是因為,自己真的心動了,更是認定了。


    唐樾琛清楚這個夢裏的每一處細節,在男孩和小女孩即將再次拉鉤約定時,他還是接受不了。


    不對,不對,不對!


    這樣會傷害到挽挽!!


    他一如既往地衝過去,企圖阻止兩人,每次都是徒勞無功。


    又一次失敗了,他目眥欲裂地看著兩人緊扣的尾指。


    當初他沒有第一時間和蘇挽歆坦白這件事,反而一拖再拖到他們訂婚後,也是因為連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這個荒唐的約定,更不能接受那時的自己竟是真心實意的。


    讓二十七歲的唐樾琛,不知該如何麵對心愛之人。


    十七歲唐樾琛臉上的笑容深深地刺痛了二十七歲唐樾琛的心。


    倏然,起風了。


    樹葉集體在歌唱,落葉則紛紛起舞,飛向遠方。


    不對,怎麽會有風?


    十年了,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幕。


    意識到不對勁的唐樾琛,腦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破土而出。


    頭好痛!


    唐樾琛本能地雙手抱頭,冷汗瞬間如雨下。


    不對勁!


    怎麽他們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唐樾琛忍著劇痛,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男孩和女孩。


    在風中,那終年籠罩在女孩臉龐的白霧,竟然在漸漸消散。


    他用盡渾身解數,請遍無數知名心理醫生也無法做到的事情,如今終於要真相大白了嗎?


    可是為什麽他的心,會無端地生出恐懼?


    力氣在抽離,軟綿綿的四肢無法再支撐唐樾琛高大的身軀,他跪倒在地上,痛到直不起腰,手不停地拍打著腦袋,害怕自己再次失去意識。


    搖搖欲墜的他,不甘心地拚命煽動羽睫,妄圖撥開那女孩臉龐的雲霧,一探究竟。


    連風也伸出援手,風卷雲殘,女孩的五官漸漸暴露在他的視野中。


    先是臉型,其次是鼻子,然後是嘴巴...


    唐樾琛的心頭也隨之漫上莫名的熟悉感,接下來出現的鼻子,更是讓他浮現出一個荒唐的答案。


    他瘋狂地搖頭,咬破的嘴唇在顫抖地沉吟。


    “不可能...怎麽可能...”


    最後揭露的是眼睛,一雙唐樾琛無比熟悉的眼睛。


    至此,女孩的臉龐拚湊完整,一覽無餘。


    唐樾琛驚恐地睜大雙目,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用力地扼住他的脖子,喘不上氣,也無法動彈。


    麵前女孩青澀稚嫩的臉龐,竟然和蘇挽歆的臉漸漸融合,嚴絲合縫,完美無瑕。


    夢境在這一刻按下暫停鍵,萬籟俱寂,風止雲散。


    唐樾琛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挽挽明明和自己說的是,六年前她迴歸蘇家,才對自己一見鍾情。


    而且當初自己和挽挽坦白這個約定時,她也沒有主動承認這件事。


    這一切是假的,對不對??


    他們相處那麽久,期間多次提及十年前的事情,如果身為當事人,挽挽怎麽會表現得毫無破綻??還閉口不談??


    不對...也不是沒有破綻...


    當初繪畫比賽時的那幅畫,還有她醉酒後那些看似是胡言亂語的呢喃。


    他也懷疑過好幾次,挽挽與當年之事有關,可每次自己都不敢細想下去。


    因為十年,好久,好長,也好殘忍。


    特別是對於挽挽來說。


    真相,往往痛擊人心,猶如一把冷冽鋒利的刀,無情地對唐樾琛開膛破肚,剜心剔骨。


    他最害怕,最擔心的事情,成真了。


    自己是負心漢,也是劊子手。


    不僅忘記他們之間的一切,在重逢時他把挽挽當做陌生人,後來又因為他胡謅的謊話,挽挽傷心欲絕地遠走他鄉。


    他們不停地在錯過,而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她。


    哪怕是這樣,在自己生命垂危時,挽挽還是義無反顧地迴國,再次救了自己,並且多次以命相搏,就為了取得解藥。


    完全不求迴報,也不計較得失。


    更重要的是,每次提到恢複記憶的事情,她總是表現得雲淡風輕,總是讓自己慢慢來。


    彼時的他,以為挽挽是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受不了刺激。


    現在迴頭看,除此之外,她是有意在隱瞞,打算將所有的苦痛全部爛在肚子裏,將這一切全部掩埋在心底。


    當唐樾琛讀懂蘇挽歆最深沉的心思時,也讀懂了她那份沉重無比的愛。


    在這份愛麵前,他自愧不如,也無地自容。


    更可笑的是,他自詡最愛蘇挽歆,願意用生命來愛護,可在過往的十年,他傷她最深。


    “啊!!!”


    唐樾琛仰天嘶吼,淚水瞬間跌落出眼眶,脖子暴起青筋一片,崩潰又絕望。


    挽挽,對不起...


    挽挽,你該恨我的...


    腦袋裏無數的碎片,在此刻開始重組串聯,帶走他最後的意識。


    \/


    唐樾琛解蠱後,陷入昏迷。


    好幾天過去了,他似乎在夢魘中一直走不出去。


    時而悲痛欲絕地掙紮,時而淚流滿麵地在呢喃。


    文煙一直在照顧他,眉眼間染上些許擔憂。


    記憶的恢複,無疑是將原有的一切全部推翻,再重建。


    曾經的至親,原來早就心懷鬼胎,曾經的陌路人,原來早就情定今生。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重獲新生,破繭成蝶,也有人難以接受,畫地為牢。


    唐樾琛又掙紮了,忽然有淚珠從他的眼角滑落,整個人在撕心裂肺地低聲嗚咽。


    他脖子上的項鏈逃離於衣外,文煙見狀伸手按住他顫抖的肩膀,給他喂了一顆藥丸。


    片刻後,唐樾琛重新歸於平靜。


    而千裏之外的a市,蘇挽歆的手機傳出一段專屬的信息鈴聲。


    正在拚樂高的蘇挽歆瞬間怔愣,手指捏著零件停滯在半空。


    直至鈴聲結束,房間再次寂靜。


    她才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僵硬地低下頭,不可思議地望著亮起屏幕的手機。


    這個鈴聲,隻有她的項鏈傳出信息時,才會響起。


    而她從來沒有告訴過唐樾琛,這條項鏈的特別之處。


    那麽在這個世界上,還會使用這個項鏈的人,隻有一個。


    她的師母——文煙。


    師母沒有死,真的在s組織裏,現在還在唐樾琛身邊。


    蘇挽歆激動地拿起手機,查看信息。


    應該是眼線太多,隻能發出顏色信號。


    她看到屏幕裏的綠色,鬆了口氣。


    綠色代表安全,紅色則是代表危急。


    當年她心係唐樾琛,師父和師母都知道。


    如今,唐樾琛帶著她給的項鏈出現在師母麵前,師母肯定懂她的意思,會護他周全。


    思緒紛亂,蘇挽歆放下手中的零件和手機。


    往後仰靠著沙發,雙眼輕闔,調整唿吸。


    師母出身於“shadow”,失蹤多年,杳無音訊,而現在竟然出現在s組織。


    她有理由懷疑,s組織就是“shadow”。


    那s組織的目的是什麽?


    既困住師母,又將主意打到唐樾琛身上。


    蘇挽歆忽然覺得,這是一個籌謀多年的局。


    他們不過都是棋子,在幕後黑手的設計中,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局麵。


    細思極恐。


    不行,她必須趕緊解決這裏的事情,然後去找唐樾琛和師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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