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歆坐在客廳,手執茶杯,細品好茶。


    原本,她對茶葉興致缺缺,但唐樾琛愛喝茶。


    如果公務繁重時,他會抽出時間,親自動手泡上一壺好茶,既能暫時分散注意力,而一口熱茶也能幫助他緩解疲憊。


    正值冬季,酷愛冰飲的蘇挽歆也不得不為了身體著想,暫時舍棄奶茶與咖啡。


    索性品品這茶到底有何魅力,讓唐樾琛如此鍾愛。


    商淮熠站在屋簷下,將黑傘收起時抖落了一地雪花。


    敞開的大門裏,燈火輝煌,暖氣趁機偷跑出來,興奮地想與這滿地的冰霜一較高下。


    他抬起頭,迎麵而來的溫暖,瞬間驅散他一身的嚴寒。


    帶路的祈一,將傘遞給一旁的傭人後,率先走進別墅內。


    此時的商淮熠忽然迴頭,他空無一人的身後,唯有孤寂的夜色與彌天的飛雪。


    身為jessi,他沒得選。


    身為商淮熠,他不需要再與黑暗為伍,也不需要再與冰冷為伴。


    他想隨心所欲地活著,純粹又幹淨地活在她的世界裏。


    商淮熠悠悠迴頭,眼尾含笑,淺瞳生輝,將黑傘遞給傭人,頷首致謝後抬步跟上祈一。


    一股凜冽的寒風吹來,剛剛散落在他腳邊的雪花,再次踏上它們的旅程。


    “少夫人,商先生來了。”


    祈一將人帶到客廳,商淮熠停步站在位於他身側後方半步處,滿眼隻有沙發上的那抹倩影,茶杯中升起的騰騰為她戴上朦朧的麵紗。


    十年,跨越千山萬水,跨越時間長河,他終於再次站在她的麵前。


    商淮熠不經意間,上下快速眨動地羽睫,把他此時的心情暴露無遺。


    迫不及待,望穿秋水。


    恨不得伸出一隻手將那礙事的麵紗扯下。


    祈一的聲音落下須臾後,蘇挽歆才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茶杯放下。


    瞬間,霧氣飄散。


    她的臉,一覽無餘。


    沒有易容,不施粉黛。


    卻比照片中,屏幕中,記憶中,更美。


    不過是身著簡單的白t休閑褲坐在那裏,在商淮熠眼中已是唯一絕色。


    耳邊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在告訴他,無論時隔多久多遠,隻需要一眼,便會為她再次瘋狂。


    “商先生,又見麵了,請坐。”


    祈一早已退到一旁,商淮熠聞言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上前一步,半鞠躬行了個紳士禮。


    再次直起身板時,目光如炬地正視著蘇挽歆的眼睛,含笑的薄唇張開,又做了一次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商淮熠。”


    他用了十年,才做到毫無保留地走到她麵前,才有機會當麵親口和她說這句開場白。


    蘇挽歆微微頷首,禮貌地迴了一句。


    “你好,我是蘇挽歆。”


    商淮熠聽到期待的答案,眼底刹那間漫上點點星光,嘴角的弧度愈發張揚。


    遲到的,正式認識。


    他的反應落在在場所有人的眼中,有人發愁,有人滿意。


    祈一和李叔他們,麵麵相覷,想立刻馬上把這個開屏的男人轟出星月灣。


    而蘇挽歆則是低下頭,掩下眸中的異色,拿起在茶幾上的茶壺,給商淮熠倒了杯茶。


    她的指尖一推,茶杯飛向對麵,而對方似是早有準備,穩穩將其接住,分毫未灑。


    坐在蘇挽歆正對麵的商淮熠,顯然也懂茶道,另一隻手搭到茶幾上,食指和中指並攏,敲擊桌麵三下,以示感謝。


    “不知商先生今夜前來,所為何事?”


    蘇挽歆直接開門見山地詢問,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摩挲戒指,眼神落在他身上,繼續不動聲色地觀察。


    商淮熠也沒著急迴答,而是將茶喝了大半之後,掀起眼眸,坦蕩地迎上蘇挽歆的目光,語氣篤定地說出一句話。


    “千金難求的藍天玉葉,好茶。”


    如果說剛剛他的叩手禮不過是入門級,但僅憑喝了兩口便能品出這個茶的人,絕對是元老級。


    祈一跟隨唐樾琛多年,耳濡目染下對茶葉也十分懂行,之前他還會覺得麵前這個男人有靠臉吃飯的嫌疑,現在頓時啪啪打臉。


    因為,連他都做不到。


    心裏對他的警惕性瞬間拉到最高,誰也不能趁少爺不在,將他們的少夫人拐走!!!


    蘇挽歆秀眉微挑,有些意外。


    混血,常年在國外,卻非常懂茶。


    商淮熠放下茶杯,一頭金發在燈光的照耀下閃亮奪目,神色染盡桀驁,奕奕有神的淺瞳中流淌著別人看不懂的情緒。


    那是,道不盡的柔情,是再次重逢的喜悅,是厚積薄發的愛意。


    “蘇小姐,我來是談合作的。”


    “相信你也知道了我此次來a市的目的,我胃口大,我要h集團。”


    蘇挽歆手中的動作一頓,黑吃黑?


    於江昊一旦失去h集團的實權,那麽他不僅師出無名,同時也失去能讓其他家族和集團公然與唐家撕破臉的砝碼。


    如此一來,不費一兵一卒,唐家的危機,可解大半。


    她目光幽深地直視著商淮熠的眼睛,不緊不慢地反問道。


    “一個h集團能滿足商先生的胃口嗎?”


    蘇挽歆更擔心的是,他假意投誠,實則野心勃勃,想替dm將整個商界重新洗牌。


    此話一出,商淮熠忽然笑了。


    他歪著頭,眉眼彎彎,波光粼粼,薄唇勾起,風光霽月。


    “蘇小姐,我以為那晚,你已經感受到了我的誠意,看來還不夠。”


    商淮熠頓了頓,喉結滾動,才繼續說下去,語氣中帶著恍若隔世的熟稔。


    “好久不見。”


    “蘇蘇。”


    瞬間,蘇挽歆身形一震,桃花眼中全是驚愕。


    這個稱唿揭開塵封的記憶,仿佛故人歸來。


    家人和朋友會喊她“歆歆”,唐樾琛會喊她“挽挽”。


    隻有兩個人喜歡喊她“蘇蘇”,一個是師父,另一個是師母。


    蘇挽歆立即從沙發中站起身,雙手撐在茶幾上,臉色陰沉地盯著商淮熠,咬牙切齒地擠出五個字。


    “你到底是誰?!”


    她的反應,嚇周圍人一大跳。


    這是他們第一次目睹如此失態的蘇挽歆,僅僅因為一句敘舊的話,和一個親昵的稱唿。


    商淮熠倒是麵色如常,臉上的笑意斂起,他也站起身,雙手同樣撐在茶幾上,俯下身湊到蘇挽歆耳邊,柔聲和氣地向她解釋。


    “十年前,你救了我。”


    “我是,阿七。”


    “我的救命恩人,我願做你手中的劍,為你掃平所有。”


    這次,是煙味大於橘子味。


    蘇挽歆眉頭緊皺,迅速離開他氣息的包圍圈,向身後的沙發一坐。


    差一點,李叔就拉不住要衝上去幹架的祈一了。


    幸好,幸好,少夫人不為男色所惑。


    商淮熠沒再說什麽,而是從口袋中掏出一瓶藥,放到她的茶杯旁。


    “好好養傷。”


    留下四個字後,轉身離開。


    半道遇到一個垃圾桶,毫不猶豫地煙盒投進其中。


    哪怕僅有一瞬,他也捕捉到了,蘇挽歆不喜他身上的味道。


    這煙,戒了。


    \/


    蘇挽歆倚靠在沙發中,手掌扶著額頭,手指按揉著太陽穴,雙眼緊閉,在消化著商淮熠的身份。


    十年前,在她救唐樾琛前,她也救了一個人。


    他叫阿七,黑發黑眸,完全無法與現在的商淮熠聯係起來。


    那一日,她和師父森林中尋找藥草,意外發現失血過多陷入昏迷的阿七。


    因為男女有別,所以是師父替他處理了身上的外傷,還喂他吃了止血藥。


    醫者仁心,師父會救陌生人,但從來不會主動將人帶迴住處。


    因為他們的行蹤不能被泄露,否則會有殺身之禍。


    這次與往常一樣,處理好後她和師父正準備要走,阿七醒了。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當時不過十二歲的她,比現在更加冷漠無情。


    她垂眸睥睨著這個渾身是血又蓬頭垢麵的人,宛如高高在上的神,一句話定人生死。


    時隔經年,自己已經不記得當日為何會突然心軟,主動開口讓師父將他帶迴了住處。


    或許是那日采藥草有意外的收獲,他們得到了一株罕見的藥草,她心情好。


    或許是他充血的眼睛裏,寫滿了對活下去的渴望,而她想知道為什麽。


    因為,那時的她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與動力。


    也或許是他眉宇間的狠戾與陰鷙,讓她好像找到了同道中人,和自己一樣嗜血殘忍的人。


    總之,最後師父將他背迴了住處。


    她的決定,的確救了阿七一命。


    因為迴來的當晚,他發高燒了,連燒五天五夜,傷口也遲遲不愈合,如果不是有師父在,他死定了。


    後來,他燒退了,命也保住了,隻是清醒的時間很短,而恰巧每次,她都不在,或者沒空。


    所以,他的治療全場是由師父經手。


    半個月後,他徹底清醒,然而就在當天,他悄悄地離開了。


    所以,她心中的疑惑,始終沒有機會問出口。


    後來,她遇到了唐樾琛。


    她見到他的第一眼,動了惻隱之心。


    她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權衡利弊,也不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就利落地將他帶迴來了住處。


    不僅是她親自將唐樾琛背迴家,之後他的一切治療全部由她親力親為。


    在與他的相處中,她得到了答案,也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


    站在當下的時間點往迴看,她隻覺得一切的一切,全是命中注定好的。


    因為商淮熠眼中深埋的情感,她看得懂。


    蘇挽歆前半生兩次的心軟,得到了兩個強者的愛。


    他們這一生,為了蘇挽歆,肝腦塗地,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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