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樾琛跟隨護衛的腳步,走的方向與來時完全相反。


    突然,人多了起來。


    緊密巡邏的守衛,他們開始接受重重的關卡檢查。


    唐樾琛眼眸微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


    這裏,比剛剛的大殿更森嚴。


    在組織內被尊為“聖姑”,所在的地方卻嚴防死守,頗有囚禁的意味。


    此人,一定有問題。


    進門前最後一個關卡,需要將身上所有的物品交出,連帶路的護衛也必須遵守,他們紛紛將藏在身上武器交到托盤中。


    之前主動配合檢查的唐樾琛,現在卻站在護衛的身後一動不動,心中隱隱不安。


    按照這架勢,他身上所剩下的項鏈,也不能幸免。


    雖然蘇挽歆沒有明說,但他並不覺得臨行前她將項鏈解下帶到他的身上是無心之舉,一定有她的道理。


    唐樾琛打算靜觀其變,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摘下。


    這時,白棠月出現了。


    她徑直走到關卡負責人跟前,低聲與他交流後,其他人的武器重新迴到他們身上,唐樾琛擔心的問題當即迎刃而解。


    白棠月之所以這樣做,隻是因為擔心會有差池,沒想到無意中竟成人之美。


    關卡後的石門上同樣刻著那個神秘的圖騰,機關按下它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完全是另一方天地。


    新鮮燥熱的微風拂過麵龐,露天的石壁下,抬頭可以看到此時星月交輝的天空,道路兩側是一排排晾曬藥草的架子,清冷的月光籠罩著盡頭的房子。


    唐樾琛瞥見架子上的某些藥草,與蘇挽歆藥田裏的一模一樣。


    他不禁仰起頭,遙望著明月,恰巧它身旁有一顆靜靜閃爍的星星,明亮耀眼。


    睹物思人,他想他的星星了。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房子跟前。


    護衛各司其職地守在門前,而白棠月則上前敲門。


    須臾後,裏麵傳來一道平靜的女聲。


    “進。”


    白棠月推門而進,房內燈火通明,緊跟其後的唐樾琛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紅衣女子。


    這是他在這裏看到的第三種顏色。


    組織內,聖姑的地位僅次於主人之下,所以白棠月見到她也需要行禮。


    不過,聖姑並沒有理會她,目不轉睛地繼續手中的事情,不斷揮動地毛筆,似乎是在記錄著什麽。


    白棠月習以為常她的反應,行禮後才開口表明來意。


    “聖姑,主人有令,讓您幫這位公子解蠱毒。”


    她還是不為所動,手中的筆未停。


    白棠月倒也沒有惱火,反而是轉身讓唐樾琛先到一旁坐下靜候。


    見慣這裏的人對他們的主人唯命是從的模樣,現在遇到一個完全不把他不放在眼裏的人,唐樾琛眼中劃過幾分好奇。


    這人,一定對他們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才敢如此隨心所欲。


    唐樾琛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白棠月則緊跟其後,坐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手邊。


    唐樾琛立刻收迴放在桌麵的手,下一秒身體放鬆地往後一靠,雙眼闔上,開始閉目養神。


    白棠月下意識地動作,讓她再次吃了閉門羹。


    以前在白家,他來家裏做客時,她也會像現在這樣給他倒茶,那時的他出於禮貌,會接過茶杯。


    那時候,蘇挽歆沒有出現,她也沒有表露心跡,他可以出於平常心地對待她,而現在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白棠月低頭掩下眼中波動的情緒,重新拿起一個茶杯,倒滿茶水,一飲而盡。


    一刻鍾後,聖姑終於停筆,小心仔細地將所寫的紙張放好,才悠悠開口。


    “過來。”


    她站在桌邊,無聲地打量著迎麵走來的唐樾琛。


    麵對這張臉,她心中驟然升起一股熟悉感,越看越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見過。


    唐樾琛彎腰坐下時,脖子上的項鏈蕩起弧度。


    聖姑的瞳孔一震,衣袍下的手頃刻攥緊,麵紗下遮掩的嘴唇竟開始微微顫抖。


    她不會認錯。


    哪怕她沒能看到吊墜的模樣,單憑這個鏈子,她已經可以百分百確定,這條項鏈出自誰的手。


    她側身伸手到架子上取出工具箱,同時強壓下心頭洶湧的波濤,不讓任何人瞧出異樣。


    日升月落,春去秋來。


    愛人已逝,故人歸來。


    沒錯,她就是蘇挽歆的師母——文煙。


    文煙捧著箱子放到桌麵上,從中取出一個碗,一把刀,還有兩小包藥粉。


    唐樾琛根據外麵的藥草,判斷她肯定是個醫者,按照流程,她首先應該給自己把脈。


    可是她好像並沒有這個打算。


    在唐樾琛疑惑的目光中,文煙用刀劃破手掌心,鮮血爭先恐後地滴落到碗中。


    一會後,她取出繃帶草草地將傷口包住,再把一包藥粉倒入鮮血中,瞬間融化。


    唐樾琛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下一秒,文煙將碗推到他的麵前。


    “喝下去。”


    言簡意賅的話語,令人驚心怵目。


    唐樾琛眉間擰起,眸光沉沉地盯著碗中的鮮紅,心裏在做著激烈的鬥爭。


    “喝。”


    文煙的話再次響起,語氣裏夾雜著嚴肅。


    唐樾琛雙眼一閉,悄悄屏住唿吸,快速拿起瓷碗,一口飲盡,頗有視死如歸的感覺。


    “砰——”


    瓷碗砸迴桌麵,唐樾琛薄唇抿緊,唇瓣上殘留著殷紅的血漬,整個人顯得妖冶又詭譎。


    文煙再次開口,告訴他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仔細感受身體,哪個地方痛,就告訴我。”


    片刻後,肩胛骨爆發躁動,蝕骨鑽心的疼立刻讓唐樾琛冷汗直冒,下意識咬緊牙關,脖頸間的青筋盡數暴起。


    “肩胛骨,痛。”


    文煙立刻拿起刀子握緊,嚴陣以待地再次開口。


    “脫衣服。”


    唐樾琛沒有馬上采取行動,而是忍著劇痛,轉頭對白棠月開口。


    “你,離我遠點。”


    白棠月虎軀一震,沒想到在這種緊要關頭,他竟然還對自己如此防備。


    唐樾琛痛得眼眶通紅,豆大的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地掉落到地麵。


    白棠月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到門邊,手腳一片冰冷。


    唐樾琛還是沒有動,死死地盯著她,繼續開口。


    “轉過去。”


    直到白棠月背對著他站在門邊,他才伸手用僅剩的力氣脫下衣服。


    他將背留給文煙,人麵對著門,用衣服擋住身前的風光,雙眼時時刻刻注意著白棠月,防止她有什麽壞心思。


    他的身體,隻能給一人看。


    要不是為了治病,他不可能會配合脫衣服。


    唐樾琛的肩胛骨上長一個鼓包,它似乎在唿吸,忽大忽小。


    文煙將繃帶扯去,再次把一包藥粉倒在傷口上,下一秒手起刀落,劃破他的皮膚後,立刻將手心放置在他的肩胛骨前,等待著獵物上門。


    近在咫尺的鮮血味道讓鼓包更加狂躁不安,頓時唐樾琛仰起頭,狠狠地把嘴唇咬破才勉強壓下本能的痛唿,腥臭的鮮血重新霸占口腔,他下意識捏緊胸前的吊墜。


    無邊的等待,加劇的痛意,他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唿吸一寸寸地被掠奪,意識也在叫囂著離開。


    在他快撐不住時,蠱蟲,終於上鉤了。


    兩隻蠱蟲從刀口爬出,尋著喜歡的味道,來到文煙的手中。


    痛,驟然消失。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唐樾琛狼狽地弓起腰,低下頭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整個人大汗淋漓,吊墜不知何時刺破他的手心,直冒鮮血。


    文煙在箱子裏拿出鑷子,將兩隻蠱蟲扔到瓷碗中,再不緊不慢地將自己的傷口認真包紮好,再幫唐樾琛背部的刀口上藥,貼上繃帶。


    好像完全不在意對方的死活,隻是在公事公辦。


    文煙深知這裏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所以她不能有半點紕漏差錯,不然他們兩人都會陷入危險當中。


    處理好傷口後,唐樾琛馬上將衣服穿上,在他以為一切都結束時,痛再次卷土重來。


    剛剛的痛來自五髒六腑,來自四肢骨骼,現在的痛全部集中在腦袋。


    好像,有什麽東西解開了封印,破土而出,重見天日。


    唐樾琛完全沒法思考與反抗,下一秒無邊的黑暗將他全部吞沒,直接暈倒在地上。


    手中仍攥緊,未曾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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